在去叶家的路上,我全程处于恍惚之中。晔清他不还生着气么?怎么就对我“动手动脚”,又给我讲道理,还朝我笑?
算了还是不要想了,以我的聪明才智,那是一定----想不通的。
当站在叶家大门口时,我忍不住侧头看了看晔清。在他那星眸里,我看见了一个震惊到面目表情险些扭曲的我。此刻见了叶家有多么奢贵,就愈发觉得秋家是多么一贫如洗。
叶家同秋家的财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叶家是一个月前才来清河镇,那么这房子定是直接买下的。
大门是上好的楠木,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红光,门上是一块华贵的大门匾,上龙飞凤舞写着“叶府”两个大字,门两旁是两个威武的石狮子。门之高大足有三个我那么高。就连地上的台阶也是上好的理石铺就而成,完全看不出像是才买下的宅子,可见叶家是多么财大气粗。
可如今门上却挂满了白色的幡条幡布,门内隐隐有哀声传出。
“不去敲门么?”晔清问我。
我理理衣袖,转头,“不然一会你也问几个问题?”
晔清好笑的摇了摇头,“你问吧,我本就是陪你而来。”
我感动的点了点头,晔清这是牺牲自己成全我啊,如此我的聪明才智就全显现出来了,我好似看到“天下第一神探予婳”的头衔正在向我招手。
“傻笑个什么劲,快去敲门。”晔清点了点我的脑门。
“嗯?哦!”
我三步两步跑上台阶,执起门环,扣了三下。
好一会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小厮将大门就露出一条缝隙,探出满脸警惕的脸,见我扣门不客气的道,“你是谁?有什么事?”
我没说话直接将令牌亮给他。
他接过去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又把令牌还回来,“你先等着,我去通报一声。”然后门就“啪”的一声被关了上去。
“你怎么看?”我抬头问晔清。
“颇为怪异。”晔清答。
“嗯,我也有同感,府上死人是大事,可为何一个开门的小厮竟如此警惕,见着官家人态度也如此生硬,我那令牌被他翻来覆去的都快看出个洞了。”
晔清轻笑出声,眸中星光流转,“你什么时候成官家人了,我怎不知?我竟不知,你如今糊弄起人来已如此得心应手了?”
“呵呵”我干笑两声,“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别当真……”
紧闭的大门终于再次露出一条缝,完美的解救了尴尬中的我……
我就着那条缝一把将门推开,结果因用力过猛,门一下子撞到后面小厮的头上。
那小厮捂着脑袋,满眼不悦。
瞧着他那张脸我就一股气涌上心头,我掏出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恶狠狠道,“方才容你如此放肆也就罢了,如今你还要阻碍官家办公么!叶家有钱是没错,可那也不是你的钱!我若以妨碍官家办公之罪硬将你拿走,我就不信你家老爷还会因你一个小小的门房就与官家撕破脸皮?怕是恨不得直接将你打包送入牢狱中了吧!”
那小厮吓得“扑通”一声跪地上,一边磕头一面求饶,“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官爷,求官爷饶小的一命……”
看着他匍匐在我脚边,一股罪恶的顺畅驱走了方才心头上的怒气,我竟然升起了一丝满足感。
然而当我习惯性的望向晔清,却在触及他皱着的眉头那一刻恍然惊醒。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虚荣暴戾了?!
我不耐烦的叫那小厮起来带路,那小厮感激的念叨,“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叶家内里如同大门般一样华贵奢侈。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长长的游廊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我偷偷瞥了眼晔清,发现他目不斜视又板起了脸。
我这是怎么了,这么容易就乱发脾气,完全不像我。我一点一点的回想,终于想起晔清那句玩笑般的话“我竟不知,你如今糊弄起人来已如此得心应手了?”
心蓦地一紧,他竟是如此看我的么?
就算明知他是开玩笑,可我还忍不住放在了心上,晔清,你如今在我心中已然如此重要了么?
“到了,二位官爷请进,老爷就在大堂等候二位。”被我教训过一遍的小厮现下恭恭敬敬的弯腰做出了个“请进”的姿势,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大堂一片缟素,主位上坐了一男一女,均是身着素服满面愁苦悲伤。
见我和晔清进来,中年男子忙起身迎接,想来就是秋老爷子口中的叶赫了,而那坐着的想必就是叶氏了。
“真是麻烦官爷为犬子之事来回奔波了,枫蓝,快上茶。”
枫蓝?这名字很耳熟啊。
此刻我才注意到立在叶氏身后一直垂首的蓝衣女子。
只见那女子盈盈上前,纤纤玉指执起茶壶,倒了两盏茶,“官爷请慢用。”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惊讶的说不出话。这不是枫蓝么!花鼓县落仙楼的枫蓝!
枫蓝见状,朝我温和笑笑又回到叶氏身后站着。
方才我如此失态,叶赫自然也看在眼里,问道,“官爷,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哦,没有没有,只是忆起一个旧人。”
叶赫点头,眉目间疲惫难掩,眼中也布满血丝,想来这几日不怎么好过。
“不知官爷来还有什么问题?”
我将之前打发秋兰的说辞又说了一遍,期间又心虚的瞄了两眼晔清,见他无反应,又照常说了下去,“所以,我想见见那日首先发现令郎及儿媳尸体的下人。”
叶赫点头,招手吩咐将那人带来。
来人是个瞧着才十四五的小女孩,瑟瑟的低头跪在地上。
我温声道,“抬起头,不要紧张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如实回答就好。”
小姑娘瑟瑟的抬头,眼神慌乱,看着很是胆小。
“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小翠。”
“那好,小翠,你将那日发现死者的情形好好说一遍。”
小翠缠着声音,“那,那日早上我去服侍少爷和少夫人,我敲了几遍门,可屋里一点回应都没有,我,我以为是前日少爷和少夫人太累了,就离开了。过了一刻我又去敲门,若再不起就好误了奉茶,可不管我怎么敲,屋里一点回应都没有……”
“停,”我打断小翠,小姑娘一个哆嗦住了嘴,“你第一遍去叫人没有回应,期间又隔了一刻钟再去敲门,是因为再不起就要误了要奉茶是么?”
小翠点头。
“那你第一遍去敲门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候?”
小翠想了想,“应该是刚到辰时。”
我想了想,“继续说。”
“我敲门见没人回应,就大着胆子将门推开了一点,隐约见少爷和少夫人都穿着喜衣躺在床上,我觉得有些奇怪,便又将门推开了点,叫了几声少爷,可少爷连动都没动一下。少爷平时睡觉周围不能有声,不然他就睡不着,我连着叫了这么多声,他都没醒,就觉得有些奇怪。我走进去就发现少爷和少夫人穿着喜衣,整齐的躺在床上,喜被也整齐的叠在一旁,就好像根本没打开一样……”
“那你是怎么发现你家少爷和少夫人没了气息的?”
“少爷当时平躺在外侧,我见喊他不醒,就上前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不想竟看到他脸色青白,胸膛一点起伏都没有,我害怕的将手放在他的鼻下,没想到,少爷已然,已然没有气息了……”
说着呜呜哭了起来,也不知是因害怕而哭,还是为她少爷而哭。
我还没等说话,就听又一阵哭声加了进来。扭头一看却是叶氏。
叶氏脸色蜡黄,眼下乌青,此刻手中拿着一方帕子掩在口上,越哭声音越大。最后变成边哭边大喊,“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那么狠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叫娘以后怎么活啊。”
叶赫也是满脸伤悲,却又带了些尴尬,“夫人,还有外人在呢!”
“我管他什么外人!我养了十九年的儿子没了!都怪你这个老糊涂,说什么为了报恩给儿子定了娃娃亲,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要报恩你自己报好了,还给唯一的儿子拖了下水,那可是咱唯一的亲儿子啊!”
“我就说别来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儿子没了,什么都完了!哎呦,我可怜的儿啊,娘就不应该让你来这娶什么劳什子秋家姑娘啊……”
叶赫很是尴尬,想动怒又动不得,只能愤愤甩手,“枫蓝!送夫人回房,夫人伤心糊涂了。”
枫蓝应了声“是”,就将叶氏搀了出去。
“让二位官爷见笑了,见笑了。”叶赫干笑两声。
“无妨,听******所说,她是不太想让令郎迎娶秋棠?”
“哪里的话,秋家对我叶家的大恩大德我叶赫永远不会忘。当时定娃娃亲我夫人也是在场的,不过时间久远了些她有些忘了。”
“那你是何时决定让令郎迎娶秋棠的?”
“哎,”他叹了口气,“内子自生了犬子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我与内子便决定只要犬子这一个儿子。犬子幼时伶俐可爱,内子很是惯着他。几月前犬子刚满十九,内子便想着操罗犬子的婚事,我就想起当年定下的娃娃亲。因当时走得急,也不知恩人孩子是男还是女,我着人去打听,得知是女孩,便决定回清河派人提亲。我也老了,清河这里民风淳朴,在这养老也不错,孩子也大了,该是接手家产的时候了。本想着等犬子成了亲就将产业慢慢交给他,却没想竟出了这种事……”
中年丧子,人之大痛也。
我不由得想起秋老爷子,他与叶赫该是年龄相近才是,却因生活折磨,看上去比叶赫老了二十岁不止。
“叶老爷子还请节哀,如今找出凶手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
叶赫擦了擦老泪,点着头。
“那老爷子心中可有怀疑之人?”
叶赫想了又想,最终摇头,“我们上月才来清河,我平日里又忙着生意,着实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害犬子。”
我点头,又闲聊了会,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遂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