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起了个大早,先到尉迟房前敲门,结果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难道已经起来了?那太阳可打西边出来了,尉迟每日不到辰时末是不会起来的,至于昨日,那是我起晚了。就在我准备离开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尉迟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站在门口。
“你怎么了!”我惊呼。
尉迟平日皮肤白皙带着红润,桃花眼中水波潋滟,此刻却是脸色蜡黄眸光黯淡。同平日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人家都说女子抹了脂粉前与抹了脂粉后是两个样,难不成尉迟每日都背着我们偷偷抹脂粉?
“有事么?”他嗓音沙哑,打断了我的臆想。
“哦,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你一会我同晔清出去有事要办,你去么?”原本编了无数个借口以阻止他再跟着去,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
果然,就见他有气无力道,“我就不去了,我有些不舒服,想好好休息一下。”
我见状恨不得高兴的拍拍手,却还得装模作样假意道,“真的不去了?哎,我还想同你一起呢。”
尉迟勾起唇角,冷哼一声,眼神变得犀利,好似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内心,让我有些心慌,“那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换件衣服去。”
“哎哎哎!”我连忙扯住尉迟的胳膊,语气有些急,“不想去就不要勉强了,身体是最重要的,你一定是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快回去躺着躺着,千万不要下地乱走了!”
尉迟拿他那桃花眼不屑的瞥了我一眼,转身,然后门“砰”的一声关到我的鼻前,差点就要撞在我鼻尖上。
我摸摸鼻子转身离开,嘟囔道,“平白的生这么大的气,哼!”
我站在晔清房门前,捋了捋衣衫上的褶子,又摸了摸头发,确保没有一丝散乱后,握拳,准备敲门。
我手将将停在半空中就要敲下去,门自己开了。
晔清站在门口。
突然一下见到他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他还生不生我的气,虽然这气有些莫名其妙,因为我连自己错哪了都不知晓。
“呃……”我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晔清板着脸绕过我,走出去。
我狗腿的帮他关上房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最后我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袍角,嗫嚅着,“那个,晔,晔清……”
垂头站在他身后的我没能看到他勾起的唇角,一副志在必得又了然于心的神态。
“嗯?”回答我的是一个略拖长带着鼻音的“嗯”字。
心不知觉漏跳了半拍。
“我们,我们去吃昨日的那家小笼包吧。”
“好。”
走路途中用膳途中,晔清全程不说话,我很是忐忑,忍不住又牵了牵他的衣角。
这次没等我出声,他就先问了,“怎么了?”
没料到他会先说话,我慌乱道,“哦,哦,没什么……”
“今天是去哪?”他声音如常。
“今天分别去趟秋家和叶家,先去秋家……”我僵硬道。
“嗯。”他颔首。
站在秋家大门前,我有些傻眼。案宗上写着叶家家财万贯,却没写秋家竟败落成这个样子。我原以为照着叶家的财力,秋家怎么也该门当户对才是,然而眼前矮破的小土墙,我甚至能看到墙内院中乱跑的鸡鸭,简陋的大门,让我怀疑是不是一阵风就能将门吹到。
我同晔清面面相觑。
迟疑片刻我上前扣门,而不是直接推门进去。
半天,才有一个看着二八年华的女子穿着粗布短衣穿过一院子的鸡鸭匆匆来开门。
“请问你们是……”音如黄鹂,清媚娇人。
走近才发现对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即便没有绫罗加身,却也难掩她靓丽的脸庞姣好的身段,只是眉目间悲戚难掩,端的是惹人怜爱。
我将早准备好的令牌亮了出来。
“原来是官爷,快快请进。”她局促的搓手,“家里有些乱,二位官爷勿要见笑……”
她将我们领入屋内,室内光线昏暗简陋的简直“一览无遗”,一个张桌子,几把椅子,左右两边是两间耳室,门上垂着帘子。
桌上放了几盒包装华美的补品,看上去不像他们能买得起的样子。
“二位官爷随便坐,我给二位倒茶去。”她有些紧张,嗓音有些不稳。
我忙道,“不用麻烦了,我们问几个问题就走。”我挑了把看上去还比较结实的椅子坐上去,没想屁-股刚挨着边缘,还没坐实,椅子就吱呀吱呀的响了起来,唬的我再不敢坐下去,只将将坐了个边缘。
她神色微微有些尴尬,我朝她安抚性的笑笑。
“请问你是……”我明知故问。
“回官爷,民女秋兰。”她低眉垂手。
“那么,秋兰,你知晓我们为何而来么?”
“民女知晓,官爷该是为姐姐之事而来。”说道“姐姐”二字,她忍不住低低啜泣了起来。
美人不愧就是美人,不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逝者已逝,还请节哀,此间当务之急是查出你姐姐的死因才是。”
秋兰试了试眼角,点头哽咽道,“官爷说的是,查出姐姐死因才是最重要的。可之前不是有官爷来过一遍了么,还有什么问题么?”
“哦,上头见案子迟迟未破又没什么方向,便派我们再来问一遍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我一本正经的扯着谎。
秋兰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晔清却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我避开他的视线,有些心虚。
“那么再回想一下当日发现你姐姐的情形。”
“姐姐出事的前一天,正好大婚,叶伯伯摆了很大的酒席让我们都去。那晚我们都很高兴,我同父亲还有家弟秋竹都喝多了,叶伯伯见状硬是留我们住宿。父亲说这于理不合,却因叶伯伯盛情难却留了下来。第二日早上我还未清醒过来,便听着外面乱成一团好像出了事情,我迷迷瞪瞪穿衣起床,没想到,没想到才新婚的姐姐还有姐夫双双暴毙在床,而父亲因此事备受打击,至今卧病在床……”
秋兰说到此,忍不住又低啜了起来,看的我很是不忍。
片刻后她恢复过来,忍着悲伤勉强笑了笑,“对不起,让二位官爷见笑了。”
我摆摆手,“让你回忆这么痛苦的事情真是对不住,但还请你好好回想一下当日发现你姐姐的情形。”
她忍着泪意,边想边说,“当时,姐姐与姐夫二人躺在床上,看起来很整齐……”
“整齐?”我抓住关键字。
“嗯,”她迟疑道,“姐姐与姐夫的喜衣好像都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
“还有呢?譬如屋内有什么不妥或者打斗痕迹?”
“应该是没有吧,我当时只来得及在门口瞧一眼就因接受不了而晕过去了。”
“那你姐姐与姐夫感情和睦么?”
“嗯……姐姐待人一向温和良善,凡是同姐姐打过交道的人,莫不都夸姐姐好相处,姐姐同姐夫的感情,应该和睦吧,姐姐是个容易害羞的人,不大与人说这种私事。”
“包括你这个最亲近的妹妹也不说?”我疑惑道。
秋兰蹙眉,“大概是因为我们娘亲走得早,姐姐她很早就帮着父亲支撑这个家还要照顾我与家弟,所以她总把我和家弟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有什么事情就闷在心里,也不同我们说……”
“咳咳,秋兰,有人来了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边的房间传了过来。然后就是沉重的脚步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颤悠悠的拄着拐杖掀开帘子走了过来。
“爹,你身子不好就不要下床了!”秋兰急忙走过去搀着老者。
“总躺着身子都乏了,下来走走活动一下,这二位是?”
“爹,这是衙门的官爷,来问姐姐的事的。”秋兰低低答到。
老者长叹一口,“没想小女秋棠一事如此麻烦,让官爷来来回回的跑。”
“哪里哪里,查找真凶还死者清白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秋老爷子在秋兰的搀扶下缓缓坐下,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年轻时,家里还没这么落魄,孩子她娘也还在。有一天我遇到了叶赫,也就是叶白他爹。那时他做生意遭手下背叛,钱财全被卷走了,他一气之下病倒。我就在一个寒冬遇到在街角蜷缩的他,当时他差点就要病死了。我将他捡回家里,照顾了几个月,又给了他一些盘缠,他千谢万谢的走了。”
“又过了几年,他带着妻子回到这里,专程上门答谢我。原来这几年他用我当初给他的那笔钱重新做起了生意,东山再起。巧的是当时秋棠她娘刚刚怀上秋棠,而叶氏也是才有孕在身。叶赫便提议两家定下娃娃亲,若是一男一女便结成夫妻,若不是便做个异姓兄弟或者姐妹。叶赫因生意刚起步,没待几天就走了。”
“之后一别就是数年,我都将这门亲事忘了,不想上月叶赫回到了这里还派人上门提亲。秋棠她娘在生完秋竹后身子便一直不好,不到一年就走了。我为了这个家又当爹又当娘,可还是照顾不好这几个孩子。”
“秋棠打小就特别懂事,因是长姊早早就承担起了家里的事,帮忙做饭照顾弟妹。可不管我如何努力,家里还是一点点败落下来了。就在这时,叶赫出现了,丝毫不嫌弃秋家的落魄,执意要他儿子娶我家秋棠。最后我坳不过他,同意了。哪想,哪想那孩子就那么去了,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秋老爷子浑浊的眼里低下几滴老泪。
秋兰也红了眼,“爹,快别说了,你身子吃不消。”
我也忙道,“是啊,老爷子你快回去躺着吧,我这也问的差不多该走了。”
我扯了晔清道了声,“告辞。”便赶紧走了。
走出秋家简陋的大门,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晔清伸手揉揉我的发顶,“走吧,还有一家呢。”
我有些震惊,震惊他伸出的手,也震惊他的平静。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么?”我忍不住问道。
他又伸手好笑的揉了揉我的发顶,“这世上可怜之人千千万万,难不成每见到一个可怜之人都要像你这般长吁短叹唉声叹气么?需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生死有命需知一报还一报,这辈子过的这样凄惨,上辈子上上辈子必不是什么大善之人。这个世界看似处处不公,实则又公平的很。”
我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大串子的话,愣了片刻,觉得他说的很在理,遂收敛了情绪,“那走吧,还有一家呢。”
晔清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