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扇普通的大门前,盯着大门上方的三个蝇头小楷---公子楼。第一眼看去,只觉门上光秃秃,竟连块门匾都没有,再仔细一瞧,巴掌大的小木块上刻着公子楼三个字,立在门上。
我指着那排小字嫌弃道,“这么大个门,就不能弄一块大点门匾,写一排大点的字么!这么小给谁看呢。”
偌大的空间不用,偏生在夹缝的地方刻下这么小的字,谁能看得见。
颜钰眨了眨眼,神秘道,“如此,想看见的人自然会看见,而看见的人,自然是懂规矩的人。”
“规矩?什么规矩?这公子楼不是客栈么?住个客栈还要规矩?那算了不住了,尉迟,咱换家客栈好了。”
尉迟二话不说牵着马抬脚就走。
颜钰见状连忙扯住马车的缰绳,讨好道,“规矩?!谁说有规矩了!没有规矩,一点规矩都没有,快进来快进来,随便住随便住。”说着一边将马往里牵,一边飞一记眼刀给尉迟。
“马车怎么还要牵进去?里面有地方么?”我在后面喊道。
“有!里面地方大着呢!”颜钰在前面喊道。
简洁明了的布局,院子被种在地上的水仙和春兰还有一个小凉亭分成了两部分,一排整齐的小屋,立在眼前,很是雅致。
尉迟站在院中,四处打量,一手环胸,一手摩挲着下巴,眉头微蹙,往日潋滟的桃花眼中,此刻透着疑惑。
我遂上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既是叫‘公子楼’,那为何不见楼,该不会是家黑店吧?”尉迟满脸疑惑。
我听了他的话,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尉迟果然深得我心啊。
颜钰见我笑的直不起腰,也忍不住笑嘻嘻的问道,“予婳,你笑什么呢?”
“尉,尉迟问我,这地方明明叫‘公子楼’,为何却没有楼,这是黑店吧。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这问题我之前也问过,就在花鼓县那会,颜钰,你还记得么……”
颜钰脸瞬间黑了,忿忿,“叫‘公子楼’就一定要有楼么?!你们一群凡夫俗子不懂高雅,这叫另辟蹊径,另辟蹊径!”
我奇道,“又没说你,你激动个什么劲,这地方又不是你的。”
颜钰见状,更加忿忿的“哼”了一口,转身,“师傅!他们欺负人!”
“就知道告状,也不看看自己都一把年龄了,还学那孩童。”尉迟不屑冷哼。
“出卖色相,无耻之徒!”颜钰不甘示弱。
……
这俩人只要凑在一起,保准两句就打起来。
我无语摇头番了个白眼,拽着晔清直接闪人。
星亮月黯,夜凉如水,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得入睡。这是近日以来第一次在如此安稳的地方下榻,之前深山老林连死三人搅得我夜不能寐,后来颜钰同尉迟又斗嘴斗个不停,耳边总是叽叽喳喳的。如今好不容易能安安心心睡上一觉,竟失眠了。
当周遭都沉寂时,内心的虚无与失落就被无限放大,记忆如千军万马策马奔腾呼啸而去,留下遍地狼藉,然寂静如瑶池水,漫过被践踏的记忆之土,被马蹄踏入深出的记忆又重新变得有血有肉鲜活起来。
“予婳,我很欢喜。”
静谧中,被马蹄踏入深处又重新鲜活的一句话,如今变得更加丰满起来。在我脑中心中久久盘旋,挥之不去。我能清楚的描摹那****说这话时带着欢喜的神态,闪动的星眸里是无限流转的波光,粉红的唇轻抿着,似有些紧张,白皙玉如的两颊竟透着微微红晕。
思及此,我呼吸愈加急促,隐隐觉得脸廓像被火灼了一般。将头蒙在被子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用力摒除脑海里的画面,心却忍不住又转了起来。
竟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几个呼吸间,我已平静下来,却止不住的失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仅仅是他很欢喜,还是因我而欢喜?
然不管是哪种情况,于我而言,都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一棵草罢,还是一颗残缺的草。
屋内寂静的有些发闷,我下床,推门而去。
夜风带着凉意,驱散了心头的烦闷。
抬头,浩瀚星海挂在泛着幽蓝的天幕上,北斗七星稳稳的各司其位,看来最近天上还同以往一样啊,各占其位各司其职万成不变。
这便是天上与地上的不同。地上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每一个人都是鲜活有色彩的,而天上却是万年不变的。这样看来,我当初跳忘川河也勉强算个正确的选择,不然此时我大概应该还在那九重天宫日复一日的瞎忙活。
也不知我的那些小姐妹还记不记得我,也不知瑶池边是不是又长了一堆草,会不会有仙草能同我一样有仙缘化形成人。
思念转了又转,最后又转到晔清头上。
“予婳,我很欢喜。”
所以说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抓耳挠腮意欲撞头时,“咔”清脆的碰撞声,在寂夜中被无限放大,那声音像杯子与桌面的轻撞。空气中隐隐飘着一缕酒香,有人?我竟没有发觉!最近总觉得灵力忽大忽小,在体内波动不已,我这是灵力又削弱了?
“你就这么喜欢撞头?”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伴随着一串低沉轻笑。
我一呆没收住力道,反而更大力的撞上了房门。
我“哎呦”一声,捂着头转身。
晔清坐在小凉亭内,遥遥执盏。
我见是他,一时有些复杂,不知是否该上前,若过去了,该说什么好?
他看我干杵在那,招手,“过来啊。”
于是我不受控的就过去了,好似那一刻身体的掌控权并不是我,而是他。
方才在心里翻来想去的对象此刻活生生坐在我眼前,我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我僵硬的坐下,盯着石桌上的酒杯看似出神,实则慌乱的很。
晔清左手执酒杯倒酒,右手执盏,将杯子递过来。手指修长,指甲圆润,黑夜反而更衬的他十指如玉,好似镀了层银白星光。
我直愣愣接过,有些难以置信,“你竟然还喝酒?”
他轻笑,“偶尔小酌两杯罢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么。”说完就有些后悔,忙捂了嘴。
他笑笑没说话,执起杯子朝我一敬,送入唇边仰首一饮而尽。
随着动作,宽大的袖口滑至臂弯露出一小节结实的小臂。扬起的头颅,更显他颈项如天鹅颈般优雅,喉结上下滚动,端的是性感无比。领口半敞,露出他玉色的肌肤,让人更想领略那被遮掩的地方是怎样的风光。
恍惚间,透过他我好似看到很久以前,也有这样的一个人,椅在修竹下,怀中抱着一个小酒坛,时不时的豪饮几口。
我咽了咽口水,也学着他的样子,将酒杯送入唇边,一饮而尽。
“咳咳”辛辣的酒液呛入喉咙,我抑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晔清好笑的替我顺了顺背,末了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递给我,又好笑道,“擦擦吧。”
我忿忿的一把扯过帕子,一边瞪他一边胡乱的擦着咳的涕泗横流的脸。
“你肯定是故意的!”我用自以为很凶狠的目光瞪他,企图以目光“秒杀”他。
“好了?能与好好我说话了?”
我一噎,竟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谁,谁说我不能与,与你好好说话了。”我借着咳嗽劲,断断续续道。实则我心虚的很,没想到竟被当面戳穿了。啊呀,老脸都快要丢尽了。
“如此,便好。”
我默了默,又默默给自己倒了杯酒,默默啜了一小口。道,“你总让我想起一些过往。”所以我才不知该如何面对。
“我也是,你也总是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很模糊的人。
我隐隐感觉喉咙里的咳嗽君又开始蠢蠢欲动,被我死命压了下来。
“怎么,又想咳了?”
我同晔清相视片刻,默契而笑。
唔,这样很好。
我于他而言,是一种牵引,能另他牵出过往。
而他于我而言,却是一个分割点,一条交界线,另我将过去与现在区分开来。
我不是在逃避我的过去,而是不想让过去成为自己的执念。有句话说的好:给时间时间,让过去过去。乍看很拗口,细看却很有道理。司命星君竟然如此安排我的命格,就自有他的道理。既然已经开始,那便安心的走下去即可。
如此想着,再面对晔清就自然多了。
可回到床上又是一番辗转反侧,所以那句“予婳,我很欢喜。”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果然自然面对晔清什么的又是我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