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难走,情况未明,我们所有人最好都聚在一起,不要走散了。”晔清嘱咐道。众人都应了一声,彼此又靠近了些。虽说如此,但一炷香间,距离免不了又拉开了,盖因路太崎岖难行。
雨虽停,天仍沉,山中古树枝叶繁茂高耸入云,使得本就不甚清明的视线更加混沌不清。
“尉迟公子,尉迟公子!”
喊叫呼唤之声此起彼伏,然回应却是风吹树林沙沙作响。
风起,卷起树叶,在空中摇荡。昏暗中,连彼此的脸都看不清,本就沉寂的空气,此刻透着一股诡谲。
呼啦啦树枝猛然一阵抖动,众人心立刻都提了起来,进入戒备状态,伴随着一阵啸叫声,一大片乌星扑扇着翅膀呜啦啦的飞过。霎时林内光线骤暗,被乌星带起的风大力晃着枝叶。
乌星被凡人视为不祥之鸟,哪里出现乌星,哪里就有腐尸。
不安弥漫在众人心头,尉迟珉晟,十有八九是找不回了。
“啊!”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声音带着惊慌和压抑。
“濮阳,怎么了?”我辨出是濮阳的声音,向音源方向转身。
“秦郎中,秦郎中不见了!”他低呼。
“大家都靠近些。”晔清冷静开口。
果然,少了秦郎中的身影。
“秦郎中,秦郎中?”我试着喊了两声。回应是意料之中的无声。
“别喊了,他选择在此时离开,定不会有所回应。”颜钰道。
我点头,“这是不是也间接的说明尉迟珉晟可能还活着?他这是准备和咱们撕破脸了?”
濮阳问道,“秦郎中怎么了?”
我道,“你会知道的。”
早不走晚不走,偏偏选择在一行人还在一起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是打算将我们所有人一网打尽么?这也未免太小瞧我们了。
我即刻掐诀挥手,只见原本昏暗的林间出现点点荧光在脚下蜿蜒流泻。脚边的野草,身旁的古树上渐渐落满了光芒,有风拂过,明明晃晃的光芒流向远方,像一道长长的玉带。
在我动作的同时,晔清袖中的手也有了动静,只见莹莹白色光点从他袖口悠悠飘荡而出,在空中上下浮动,缓缓散开,追随着玉带缠绕其上。像一个个翩跹的荧白蝴蝶落在一片碧草之上。
我忍不住抬头,原本遮天蔽日的树叶,此刻发着悠悠的荧绿,同时有一片莹白点缀其中。
若不是时间不对,场合不对,我真想找个树杈,在这漫天星光中睡上一觉。
“咳。”颜钰轻咳一声,将我思维拉回现实。
濮阳结结巴巴道,“你,你们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颜钰朝濮阳神秘一笑,我道,“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不然你早死几百遍了。”
濮阳哆哆嗦嗦的点头。
“师傅,咱这样会不会有些太招摇了啊?不然咱们低调点?”
我忍不住敲了敲颜钰的榆木脑袋,“秦郎中普通人一个你还怕他不成?他都和咱撕破脸了,咱再不露两手难道任他宰割?再说了,这黑灯瞎火的,不弄亮点你是看得见路,那濮阳呢,他能看见么!”
濮阳细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那个……”
我和颜悦色,“怎么啦?”
“我,我能看见路……”
我,“……”
颜钰委屈,“予婳,他说他能看见路。”
我一甩袖子大步离开,压住怒火,不与呆子计较。
既然都出手了,那就不妨再多出两手,掐了个祛尘诀将身上泥浆去除干净,又将身子往上浮了两寸,悠悠然在前开路。
昂首挺胸大步走的我,自然又没看见晔清勾起的嘴角。
走了十来布,我陡然停住脚步。
颜钰凑过来,“怎么了?”
我将他推一边,“去去,别打扰我。”
我伸长脖子,鼻尖一耸一耸,仔细的嗅着,没错,就是这个味道。我循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香一路走过去。
听见颜钰在后面问晔清,“师傅,予婳怎么像个狗一样……”
话没说完就听“嗷呜”一声痛呼,然后就是颜钰低声嘟囔,“不就说错话了么,至于下这么狠的手么……”
香味越来越浓,同时隐匿在香中淡淡的苦涩也显露了出来。我已然不用再耸动鼻尖就能闻到。
“呀!这味道不是……”颜钰一声惊呼,显然他也闻到了。
“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濮阳诧异。
“是一种特殊气味,普通人闻不到的。”颜钰胡乱搪塞道。
散魂草香中带苦,味道极淡,普通人根本闻不到这味道。
晔清走上前,与我并肩而行,低声询问,“这就是散魂草的味道?”
我凝眉点头,“散魂草一叶难求,却不知是谁这么大的手笔,竟然用了这么多整株?”
“大概有多少?”晔清沉声问道。
我默了默,“少说也有十几株。”
随着距离的拉近,苦涩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充斥着整个鼻腔。自然,不论这味道再如何浓,濮阳也是闻不到的。
当我拨开最后一片挡在眼前的枝叶时,终于找到了根源。
入眼是一片混乱,是真真正正的混乱。
眼前是一颗有四人合抱粗的古树,却因连日雷雨,被拦腰劈成楔形,截面上残留一圈焦黑。被劈开的古树内芯早已被蛀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树洞,面朝我方向树皮被人为的扯开,这使得我将树洞内的情况看得更加清晰。
洞内铺着一层厚厚的青草,现在其上却洒满了斑斑血迹,原该整齐的草,此刻凌乱不堪,中心凹下,隐约能看出应该是被人张久坐过留下的痕迹。青草被踢的到处都是,被碾压的不成样子。青绿的草汁同干涸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刺激着视觉,堪称触目惊心。可见被困在这里的人曾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几十株散魂草混在杂草之间,毫不起眼。
晔清上前捡起一颗,询问,“就是这个?”
我沉重的点点头。
这时,从树后绕出一个人,赫然是早已不见的秦郎中。
“没想到你们竟然能找到这来。”脱去儒雅的形象,秦郎中的面目变得狰狞扭曲。
“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说,这散魂草你从哪得来的!”我开口道。
“竟然还知道散魂草,看来还真是小瞧了你们。”秦郎中阴阳怪气。
“秦郎中,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再做傻事了,回头是岸啊!”濮阳向前跨了一步。
“傻事?回头?笑话!”秦郎中轻蔑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事成之后,你们所有人都得匍匐在我脚下!哈哈哈哈!”
我同晔清相视一眼,尽是不解。
“你把尉迟珉晟弄哪去了?快把他交出来!”我沉声。
“尉迟珉晟?那个阴沉的小子?你们来晚一步了,等着给他收尸吧!”
“这么说,之前的三个人都是你杀的?”
“你是说熊小洁,谢林还有小昰?”他仰头哈哈大笑,“是啊,他们都是我杀的,还有你们也是,乖乖的不反抗,我让你们死的好受点。”
濮阳难以置信,“秦郎中,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不是这样的人啊!小昰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
“无冤无仇?无冤无仇我就不能害他了么?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你们一群人有眼无珠,没看出来罢了,我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只是做回我自己而已!”
没等我们继续发问,他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那天我本来是进山采药,没想到雨突然间就大了起来,我知道山里有个供人歇脚的宅子,就循着路找了过去,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到了晚上又来了你们三个人。你们知道我当时有多么兴奋么!”他拔高音量,瞪大眼睛,嘴咧的大大的,面目扭曲,看上去疯狂万分。
他猩红着眼,“我终于可以遵从我的本心了,我终于可以做一次自己了!半夜我去茅房,回来发现你和那个熊小洁屋里有说话声,我悄悄凑过去,原来那个熊小洁竟然是私奔而来。私奔啊,好人家的女儿能干出这种事情么!所以我决定就从她下手。”
“啊,二八芳龄的少女,那味道,啧啧,让我留恋至今啊。”他双手环胸,闭上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样,伸出舌尖在唇上舔了舔,样子十分恶心,“她在我身下不停的反抗,咒骂,我将她绑起来,用藤蔓狠狠的抽打,她被打的弓起了腰,露出衣衫不整的身体,她痛哭流涕求饶的样子极大的满足了我。”
“最后,我用藤蔓勒死了她。要不是人太多,我还真想让她多活两天,毕竟是新鲜的少女啊。”他带着点惋惜带着点陶醉道。
我愤怒的捏起了拳头,忍不住提步上前,却撞到了层透明的结界,将我弹了回来。
“哈哈哈,你想打我?你来啊,我等着你打。”他向前垮了两步,伸了伸脖子,“本想着今晚就尝尝你的味道,没想到竟被你发觉了。小姑娘,秘密知道多了,可不是件好事啊。”他“啧啧”两声,似是惋惜。
颜钰怒火中烧,捏了个诀就往前冲,骂道,“混蛋玩意!把你的臭嘴放干净点,说什么呢!”却被结界也弹了回来。
秦郎中,不,他此刻已经不能成为秦郎中了,他是秦魔鬼,秦恶魔!他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师徒二人私底下怕是已将她玩烂了吧!”
我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忍着要揍扁他的欲望,尉迟珉晟还没找到,还不能杀了他。
颜钰直接怒骂,“放你娘的狗屁!你再说我将你碎尸万段!”说着又要往前冲,却被晔清拦了下来。
“师傅!”颜钰红着眼,不甘道。
晔清目光清冷,眸中迸射着丝丝杀意,他本就不是什么圣人,他不介意自己手中沾上鲜血,不过这种人渣,还不配他出手。
“等着。”他冷淡吐出两个字。
“怎么了?怂了?一群孬种!”秦郎中囂叫道,“你们是不是还想知道我怎么杀了谢林?那就再简单不过了!我压根就没去探什么路,我一直在外面等着呢!你们心也真够大的,就留他自己在外面!我不过稍稍诱惑,他就乖乖跟我走了。”
“我为什么要杀谢林?因为第一天他看到我离开了啊,我的游戏还没结束,我自然不能留下任何意外的种子,于是,我将他狠狠抽打了一番,才将他勒死。”
“你还是不是人!”濮阳咆哮道,“他还是个孩子,是你亲自接生的孩子啊!”
秦郎中悲悯的看向濮阳,好似再看一个蝼蚁一样,“那又如何,由我接到这个世上,再由我亲手毁灭,那种快感,无与伦比!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能体会的!”显然他此刻已经失去了神智。
“那你为何要害了小昰!”
“小昰?哦,就是你那个小仆人啊,那纯粹是意外,谁让他半夜不睡觉去茅房了?就恰巧被我逮住了。”
“你给他吃了散魂草?”我一字一字问道。
“你们之中总算还有个聪明的,”他竟有些欣慰的笑笑,“知道散魂草,看来你懂得不少呢,予婳,也是你最先发现我的秘密,果然,你是特别的,要不要和我一起体会灵与肉的快感?”
我只是狠狠瞪他,没有做声,他这种人你越是反驳,他越是来劲,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难不成还要咬回去?
见我没回答,他摇摇头道了声,“真无趣。”
“我把他丢到井里,想着怎么也得找个好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找到了,我还以为我被发现了呢,没想到你就晕倒了。第二天我提出给你把脉,你本来是不愿意的,不知你为何又同意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好好好!有个性,我喜欢!我以为被你发现了,路上试探你几句,但你都很好的掩饰过去了。这话也说了,旧也叙了,那么,现在轮到你们了!”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杀了我们?就凭着几株散魂草?!”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晔清冷冷出声。
我诧异转头,看着晔清冷若冰霜的眸子,整个人散发着冰冷刀锋般的锐利。
倏然间,晔清宽大的衣袍鼓动了起来,好似被风灌的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