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廊一端,远远走来一个人。
衣裾飘飘,颇为仙风道骨。
若没见过亭下之人,也就罢了,可如今见到了,只觉得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个人能同他并肩而立。
那远远走来之人,竟连亭下之人的一个袍角都不如了。
我只是稍稍瞥了一眼,视线就又转回那亭下人的身上。
他好像有一股魔力,让我的视线忍不住围着他转。
飞舞的青丝,扬起的衣角,侧脸的轮廓,握笔的姿态,举手投足间,都让我沉迷不已。
记忆最深角落的熟悉之感又慢慢涌上来,好似最近发生的一切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此刻的我沉浸于当前的美色中,几乎达到“忘我”的境界,心最深处那好似有什么东西微微剥落拉扯的疼痛和熟悉,竟然都被美色给压住了。
怪不得都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话本子诚不欺我。
我这厢正看得入迷,那头传来一声恭恭敬敬的嗓音,“师傅。”
声音有些熟悉,这时山雾散去少许,我迟疑转头,触眼所见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该用超级、极度震惊来形容。
那声音的主人,自然是方才被我在心里贬的连亭下人一片衣角都不如的---颜钰。
然更令我震惊的是“师傅”这两个字。
那那那,那仅一个侧脸就把我迷的神魂颠倒晕头转向的人,竟竟竟,竟然是颜钰口中的师傅!他他他,他师傅难道不该是四五十岁,大腹便便的秃顶老头么?!
我眼含悲愤的瞪向颜钰,颜钰却老神在在的拢着袖子恭敬的站着。虽是恭敬的站着,可一打眼看上去,还是看出了闲散的气质,背挺得很直,虽然恭敬却不卑微。
那不时撇过来带着幸灾乐祸的眸子,和忍不住上翘的嘴角,诉说着他“奸计”得逞的好心情。
“他竟然是你师父?!”
“对啊,我不是早说过了么,我师傅英俊潇洒貌比潘安玉树临风俊逸超群一表人才温文尔雅人见人迷……只是你不信而已。”
我此刻同颜钰正进行着一场没有滚滚硝烟,却充满眼光眸影的眼神厮杀。
“好你个小子,一路也不告诉我去何处,见何人,只顾赶车……”
颜钰一个悠闲的眼刀飞来,“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也不知是谁一路不是无聊数数就是呼呼大睡,我同她说话,叫她起来,她还不乐意,一脚给我踹出去,啧啧……”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瞪了回去,我为我强悍的气势很是满意,“我方才明明问过你了,你却没有回答!”最最重要的是,我此刻还施着障眼法啊,我在外人看来是个男人啊,有人能理解我此刻内心的悲痛么!
“我,我那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颜钰眸光闪躲。
“什么惊喜!分明是惊吓还差不多!”
颜钰眸光闪了闪又坚定的瞪了回去,左右理都在他那,他有什么可闪躲的。
最后我俩谁都不让谁,变成了单纯的比瞪眼,输赢不约而同的变成了谁先眨眼谁就输。
就在我瞪得昏天暗地视线逐渐模糊时,耳边传来一声低沉悦耳的嗓音,那声音充满磁性,让我不受控的寻着那声源转头而去。
那声音轻轻拂过耳畔,好似羽毛微微划过心间,刹那间,心头微痒。又好似山风从山岩缝隙穿过,呜呜作响余音不绝。又好似叮咚清泉,所流之处,枯木逢春枯树开花。
待我会意过来他说了什么时,我毫无形象的捧腹大笑。
那美人说的正是,“颜钰,你眼睛抽筋了?”
“哈哈哈哈。”我笑的不可遏制,这美人甚得吾心啊,说的话竟然和我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颜钰眼眶红红,一副委屈的模样。
细雨微落,我也红着眼睛哈哈大笑。
“师傅!”颜钰控诉道,眼睛一酸落下泪来。
“哎呦,竟然还恼羞成怒,哭了!”
“那是瞪眼瞪的,生理反应!”
我没理他,只顾着笑。
这时亭下作画的美人手下一挥,衣随风动,姿态洒脱。搁笔,抬头。
美色当前,我眸中漾出一片春意。
如羊脂玉雕的肌肤,闪着柔和的光芒,微红的薄唇,英挺的鼻梁,潋滟的双眸,好似将天地间的星芒蕴涵其中,剑眉入鬓,墨发如瀑。刀削斧凿的轮廓,带着暖意弧度的嘴角。只一眼,我的魂魄好似都被吸入了那星芒万丈却又深邃的眸中。
“颜钰。”美人看向颜钰,声音入耳,简直快要把我的魂魄融化,此刻我竟有些嫉妒颜钰起来,为什么美人没有叫我的名字。
颜钰忙不迭站好,恭敬道,“师傅,这是师……”我飘到九霄云外的神智在听到“师”字瞬间归位,“咳咳”我手握拳抵在嘴边,颜钰会意,“是予婳。”
美人朝我微点头,转身步入游廊,身影渐渐隐在迷雾中。
我茫然跟在颜钰身后,失神的回味着美人方才那微一点头。我此刻很是痛心疾首,我作什么死非要施个障眼法啊!
一只爪子在我眼前晃了又晃,最后我忍不住,“拿开你的爪子,和你师父的玉指比起来,你这爪子称之为‘爪子’都羞辱了这两个字!”
颜钰一反常态竟没有和我呛声,“怎么样,我师傅是不是天上地下仅此一个?我师傅是不是俊美无俦?心动了吧?肯定心动了,看你眼都直了,怎样,做我师娘一点都不亏吧。”
我竟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和他呛声,不是心动,而是心悸。
震惊之后,理智慢慢回归,心头的异样变得愈发明显起来。
那天神一般的容颜,绝对是我此生没见过的。这般出众的人,我若是见过是决计不会忘记的,那么这油然而生的熟悉之感是哪来的?
为什么除了熟悉,心还会有微微的疼痛呢?
我不知所措。
到城外时,天本就快要擦黑。此刻已然黑透了。
我本想着一会见到颜钰师傅好好问上一问,结果一直到睡前,都没看到他的人影。除了颜钰,我也没见到有别的人,好像偌大的山头,只有我们三个人一般。
我怀着满腹心事,陷入梦境。
梦里有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或在竹林吹笛,或在树下抚琴,但最常做的,却是亭下作画。
还有一个女子,总围绕在他左右,不厌其烦的缠着他,看的我很是窝火。
这么美的人,怎么能被如此聒噪的女子缠住?!
我拼命的想走近赶走那个女子,想让美人自己安静安静,却无奈每每靠近,眼前就刮起一片白雾,蒙在眼前,什么都看不清。
第二****醒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赶了一晚上的人,我能不累么。
用早膳时,我毫无精神,却在看到美人师傅的瞬间精神了。
我殷勤的朝他笑,给他布菜。
“嘿!你吃吃这个,可好吃了呢,皮薄馅大,一口下去,肉汁满口,唇齿留香……”说着给他夹了一个最大的小笼包。平时颜钰想吃,我都不给呢。
“还有这个,这个……”
颜钰忍不住阻止我,“师……予婳行了,我师傅他只吃素,你夹那么多荤的做什么,你还是自己吃好自己的吧。”只吃素早膳还摆了那么多荤菜?
我立刻抬头看向美人,怪不得这么瘦啊,连肉都不吃,怎么长肉?!不行,为了美人的师傅,我要牺牲自己用膳的时间,投喂美人最大啊!
我更殷勤的给美人布菜,只见美人的碗里迅速堆满了各种肉类。
美人用膳很是优雅,小口吮着粥,却不显娘气。执著的手修长莹白,看得我眼都直了。
此时此刻我才不情不愿的承认我有恋手癖。
想起之前在花鼓县看到枫蓝的手,再看看此刻美人的手,啧,那差距简直是判若云泥。
我眼巴巴的看着美人用膳。不知是不是我的目光太过刺眼,美人停下了动作,看向我。
“你叫予婳?”叮咚悦耳,我的魂魄要溺在这声音里了。
“嗯,”我点点头,“你呢?”
“我?”
我直愣愣的看着他,傻傻点头。
“呵呵,我叫晔清。”笑声如轻击鼓面微阵的鼓皮,低沉悦耳,令我心神共鸣。
“晔清……”我失神喃喃出声。
此刻,我没弄看见颜钰脸上惊讶又复杂的神色。
看着晔清那完美的侧颜,我又出神了。脑海里徘徊的都是“美人”二字。
“想什么呢?”他点了点我的额头。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我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嗯?还有呢?”音带笑意。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哦?这样啊,还有呢?”忍着笑意。
“凤飞翱翔兮……”我猛然间神智回归,急忙捂嘴。
“嗯?”一个字,尾音被他拖得老长,略带了些鼻音,竟显得俏皮。
我羞的老脸通红,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