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沁!这可是尸沁!
打手摸摸,掌眼看看,这块玉苍老温润,精光内含,看见这片红没有,氤氲朦胧,丝丝含韵,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
这是人的尸首腐烂后,血肉的精华被这玉给吸了,温养出来的血沁!能沁的这么深,沁的这么蕴,没个几百年可能吗?记住咯,这物件可是古时候专门用给达官贵人陪葬,堵七窍用的,有个说法,叫做“葬玉”。
您说那万恶的旧社会,咱们无产阶级吃不饱穿不暖,临到头了拿个破席筒子卷巴卷巴就埋了,哪儿还有闲钱往自己腚门里塞块宝贝再死啊?就算是有钱人家,不到王侯的身份,也用不起这玩意儿。换现在的话说,这堵**可是厅级以上的高干才能享受的待遇。
今个儿咱们挖坟掘墓,把他们的玩意儿拿出来货卖八方,也算是打土豪分田地,继续深化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不是么?
所以您就别问多少钱了,都是阶级弟兄,随便给个4000、5000的,就当我给你捎个念想就行了。
50?兄弟你太会开玩笑了,你以为这是弯腰捡块石头呐?最低也得800。
兄弟,兄弟!别急,你多少添点,我就当赔钱交个朋友……
回来吧,回来吧,50就50……
诶……30!别走啊……20也……”
叶瀚站直身子,攥着那块儿“葬玉”,连招呼带比划的伸长脖子叫了半天,眼看着越走越远的身影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好失望地坐回了遮阳伞下。抹抹顺脖子流的汗,又猛灌几口水,这才悻悻骂道:“奶奶的,穷白话白天,说评书也够个盒饭钱了……再这么下去,下个月的房租钱可就玄了。”
一边懊恼,叶瀚一边扭头望向了隔壁摊,只见摊主孙半截也正对着一男一女指天画地,吐沫横飞。那对年轻男女手中握着一个玉件,惊喜的舍不得撒手,竟然和叶瀚刚扔到摊上的“葬玉”一模一样。
叶瀚不用听也知道,孙半截又在那里吹嘘他夜闯鬼市阴宅,从死鬼手里诳来古玉的邪乎经历,两个年轻人正被唬的一愣一愣。
果然不到一刻钟,那个男青年就拿出钱包,一张张毛爷爷往外掏,一连掏了三、四张,这才和女朋友拿着“**塞”欢欢喜喜的起身离去。
“人比人,气死人”。
眼看孙半截美不滋的吐口烟圈,把手里一沓红红的票子搓了一遍又一遍,叶瀚觉得牙根都痒了,酸不拉叽的说道:“我说孙半截,你也太黑了吧?十块钱一堆的玻璃,你一个就卖人家三、四百?你就不怕剩下那条好腿再糟了报应?”
孙半截不仅和叶瀚摊子挨边,还都租住在一个都市乡村里。平时两人就喜欢逗个咳嗽,开个玩笑。所以他闻言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露出一嘴黄板牙,得意的回骂:“我黑?咱俩一家进的货,叶三你一张嘴要人家5、6000,还不从头顶黑到脚底板了?”
叶瀚的地摊在古玩城牌号003,所以人们都喊他叶三,礼貌点就叫他个小叶,他的本名“叶瀚”估计没几个人记得了。
叶瀚没想到孙半截做生意的时候还能“耳听八方”,被揭了个短也无话可说,只好悻悻骂道:“佩服佩服,您老人家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法,鼻子再灵点,就够着进警局吃公粮了。”
孙半截刚做了个好买卖,心情不错,一瘸一拐走上前来,递给叶瀚一根烟:“叶三,别丧气。孙叔知道你这段时间不顺,可这天有三元九运,人有五妄七灾,想当初姜太公才下昆仑,不也是倒霉过一段吗?做啥啥不成,卖个面都被马趟风吹了。人家一个神仙还逃不出运数,何况我们这些凡人呢?可话说回来,姜太公八十岁钓来文王,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帅小伙急个啥?等时候一到,否极泰来,说不定傍个富婆吃口软饭,孙叔我还得求你照应着呢!”
“傍富婆?那种石头塞**的好事儿是轮不上我了。”
叶瀚心中郁闷,接过孙半截的烟抽上一口,扭头说道:“我这段时间真是不顺,喝口凉水都塞牙。要不是孙叔你今天这么开导开导我,说不定一收摊我就扎进金水河里寻短见了。”
孙半截听不得好话,拍着胸脯笑道:“本来就是,孙叔这人没别的,就是仗义!有什么难处就说,能帮的孙叔一定帮。好歹一个场子摆摊,人不亲行当还亲呢。”
叶瀚握着孙半截的手摇了几摇:“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真是不假。我再客气就见外了,借我500块钱把下个月房租交了行不?”
“啥?”
一听到借钱,孙半截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惊恐,赶紧把叶瀚握着的手往回抽。可叶瀚故意加了劲儿握着就是不放,还一脸的诚恳:“就咱们这关系,几百块钱还算是个钱?等我钓个富婆啥的,一定加倍奉还。”
“说笑了,兄弟你说笑了。孙叔的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残疾单亲家庭,又得供闺女上学,那来闲钱借你?精神,孙叔从精神上坚定的支持你!”
孙半截好容易从叶瀚手里挣出来,脸都绿了,赶紧挪回自己的摊儿,看都不敢看叶瀚这边了。
“让你整天充好人!”
叶瀚看着他惊慌的样子,心中暗笑。古玩城谁不知道他孙半截是出了名的铁公鸡瓷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那是一毛不拔的货。找他借钱纯粹是开个玩笑。
玩笑归玩笑,可孙半截那一张歪嘴真不是白长的,整个古玩城摆地摊的,谁都没他生意好。叶瀚就盼着自己能有孙半截一半的生意经,也不用每个月底都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了。
孙半截今天连着做了三单生意,少说赚了五、六百,心中高兴,给闺女打个电话说别送饭了,咱爷俩去下馆子,晌午头就一瘸一拐撤了摊子。
古玩城里的生意是卖早不卖晚,过了中午逛的人就不多了。
叶瀚坐在太阳底下耗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快给晒成了人干了,却是连张都没开。心中郁闷之下,叶瀚看着自己摊上零七八碎的东西生气,干脆四个角一揪,把整个摊打包拎起来,往古玩城大楼里走去。
说起这中原省郑川市古玩城,本身就是一个老物件,那可是在唐代夕阳楼遗址上建成的。
这夕阳楼,和黄鹤楼、岳阳楼、烟雨楼、鹳雀楼……一样,同为唐代八大名楼,无数的文人骚客在这里留下了脍炙人口的佳句。想当初唐朝那会儿,附近百八十里地儿的读书人,想自杀不从这儿跳下去都透着学问不够。
当然了,沧海桑田,风云变幻,老的夕阳楼是啥摸样只能在很骚、很骚的诗里闭着眼回味了。现在的郑川古玩城可是拿眼能看见的,修的真不赖。
两万多平方米的地盘,上下四层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柱、翘角回廊,蔚为壮观。门口还时常摆几个铜车铁马,石人陶佣,说是古香古色、气派十足毫不夸张。真配得上李商隐那首《登夕阳楼》:“柳暗花明绕天愁,上尽重城更上楼。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
可叶瀚完全没李商隐那种感慨的心情,现如今这“夕阳楼”里面可不好“登”,一小间一小间十平米都没有的铺面,也远不是在院里摆摊的叶瀚敢想的。
叶瀚拎着包儿直奔三楼的一间匾额上书“问翠坊”的“十平米”。这是一家专门卖玉的铺子。玻璃柜台里打着荧光灯,放着晶莹透亮的玉件首饰,柜台后面的货架上,玉璧、翠碗、翡翠白菜、山河图……摆的琳琅满目。一个唐装光头的大胖子正坐在这堆珠光宝气之中打着盹。
叶瀚进去就把包袱皮往柜台上一扔,没好气的嚷道:“我说佛爷,不带这么坑哥们儿的?看看你给我的都是什么活儿?好歹给块杂玉也行啊,净是些琉璃丸子树脂球你让我怎么卖?你要是再这么着,我可就去别人哪儿上货了。”
胖子忽然被这么一嚷,吓得浑身肥肉一抖,睁眼瞅见叶瀚,立刻一脸笑意的问候:“呦,小叶。生意好,生意好。”
“好个屁!西北风都快喝不起了,退货,退货!”
“别急,别急,我看看。”被叫做佛爷的胖子一点也不生气,打开叶瀚的破烂包袱皮瞅了两眼,咂咂嘴说道:“小叶,不是哥哥说你,我这东西是不怎么地,可也得分人。人家老孙又来上两回货了,你这头一回的还没倒腾出去几件,也不能全怪我不是?”
叶瀚听见“孙”字就来气,说道:“别提孙半截,我以后生孩子还想要**呢!”
佛爷噗嗤一声乐了,指着叶瀚坏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这么损,燕子有没有**,你检查过?”
“佛爷,算我失言!就此打住,咱们都嘴下留德!”
燕子是孙半截的闺女,叶瀚只是随口一说,可没想把她扯进来。佛爷平日里看见燕子眼就直了,准没按什么好心眼。
佛爷看叶瀚不接茬,略感无趣,指着那堆东西对叶瀚伸出两个手指头:“老规矩,不能退,只能换。可是你又想换点真东西,那价钱可就不一样了。凑够你这一摊,得再加这个数。”
叶瀚故意说道:“行啊,加你二十块!”
佛爷弯腰把两个纸板箱子搬到柜台上骂道:“二十你个球毛!自己挑,二百少一分也不成。全是离阳造,料是次点,可如假包换——但不退!”
“精死你吧!”
叶瀚一边骂,一边翻看着纸板箱,一箱子是玉器,一箱子是瓷杯陶碗,零七八碎,不知道都被人翻多少回了。
“妈了个鸡的,又是人家挑剩下的。”
叶瀚拿出几个玉挂件摸摸瞅瞅,手艺真够次的,刀痕明显不说,连抛光都没仔细做。一看就是做大件剩下的边角废料随便切几刀而已,石料再多点简直和普通石头没啥差别了,但好歹算是天然物件,不是化学品倒得模子货。
挑了两副镯子,几串手链,十几个玉挂件,叶瀚又望向另一个纸箱,心说那些杯杯盏盏的虽然不好卖,但做旧做的还不赖,反正也便宜,拿几个充点古意儿,镇镇场面吸引人气也好。
想到这里,他往一堆瓷器里扒拉了两下,却无意中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绵绵软软,绝不是瓷器。好奇之下抓出来一看,不由得暗中倒吸了一口冷气:
“乖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捡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