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父子背着筐从山上下来。父亲不过二十五六岁,后面亦步亦趋的男孩也有七八岁的样子。父亲用刀砍掉挡路的树枝,儿子学着父亲的样子用小砍刀砍掉挡在身前的杂草。
父子二人走到山口的时候,左溪一行人正站在那里。或许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父子二人一直盯着他们看。
左溪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转头望去,只见一对父子站在山口望着他们。左溪问道:“那是谁?”
杨妈妈正心神不宁,听到问话赶紧道:“是佃户杨小河跟他的儿子,他们经常往山上跑。”说着冲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杨小河父子走到左溪面前,杨妈妈道:“是主家小姐,快给小姐请安。”
杨小河道:“给……给小姐……请安。”杨小河的儿子抓住父亲的衣袖,躲在父亲身后,漏出一只眼来偷偷看左溪。
随着他二人走近,左溪的目光渐渐落到了杨小河的背筐上。筐里露出几条茎叶,左溪看了又看,最终确定那是红薯的叶子。左溪并不确定这个时代的人知不知道它的价值,便道:“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我想知道你筐里背的是什么,从哪儿来的。”
左溪并没有消除他的紧张感,但他可能不想在儿子面前丢脸,于是强子镇定道:“这种草我,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我打来回家喂兔子的。就在山上,有一大片。”
左溪又问道:“它的根是不是会长出好几个大块来。”
杨小河道:“我,我没拔过,不知道。”
左溪想了想问道:“我想去看看,你可不可以给我带路。”
杨小河道:“可以。”
杨妈妈道:“小姐,这山这么高,摔倒了怎么办,这山上还有虫蛇,可不是开玩笑的,您三思。”
正说着,又有几个人过来了。只见领头的衣着整洁,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却也是顶好的料子。这人四十岁上下,吃的是红光满面,肚大腰圆,跑起来呼哧呼哧,却也不减其速度,让左溪有点忧心他的小腿。
这人来到左溪面前,弯腰拱手道:“大小姐,小的是东庄的管事,郭万。听说小姐来了,特来拜见。”
流萤和流剑低下头努力的忍住笑,左溪也有些忍俊不禁。郭万看了看,笑着摸摸肚子道:“小的名字跟小的身材挺配的。”
左溪道:“我正要上山一趟,管事……”左溪看了郭万的身材一眼道:“管事有事去忙吧,不必陪我了。”
杨妈妈道:“郭管事快去劝劝小姐,小姐金贵,这要是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
郭万道:“小姐,这山虽看着不高,可爬着不易,小姐和几位妹妹娇娇柔柔的,只怕坚持不下来。”
左溪心想,金贵、娇柔这类词怎么也用不到她们身上吧!自己和流剑就不用说了,流萤从小看着自己和流剑习武喂招,勉勉强强混个三脚猫。素迎素雪两个丫头和自己屋里的另外八个小丫头每天除了伺候自己,还要在府里的练武场或者后花园跑步。看来自己在祖母面前装知书达礼装习惯了,搞得别人都以为自己这出身武将之家的女儿和出身诗书之家的女儿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左溪坚持要上山,郭万无奈,带着人随着左溪一起进山。杨小河父子刚下来,他们走过的痕迹还在那儿,一行人并没有很麻烦就找到了。
红薯是长在一片坡度较缓的地方,因雨水的冲刷,脱落的山石碎屑积聚到这里,形成暂时比较肥沃的土壤。红薯的秧子拖的并不长,但是长势很好,翠嫩翠嫩的,很喜人。只是不知道是白心儿的,还是红心儿的,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红薯能不能种出块茎。但左溪还是想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左溪问道:“西庄有多少长工,多少短工,闲着的有多少。”
杨妈妈道:“这段时间正闲,长工没什么急事儿做,短工都回去了。”
左溪道:“你回去让长工迅速整出两亩荒地来,就要山前的旱地。”杨妈妈应声离开。
左溪看了在呼哧呼哧喘气的郭万道:“郭管事,你的人可以借我用吗?”
“哎呦”郭万又喘了两口气道:“小姐,您说哪里话,这那是我的人,这是东庄的人,是小姐您的人。小的也是小姐您的人。”
虽然知道郭万是在表忠心,但左溪还是不可避免的噎了一下。
左溪上前抓住一根红薯秧,掐断,道:“像这样,小心一点掐。”然后做了一个捆的动作道:“码在一起,捆起来。”
左溪趁他们做事的时候,看了一下周围。重点留意这里没有被发掘的植物。左溪觉得自己的要求可能太高了,发现一个本身就不易了,何况还要求其他。
左溪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正当她要返回的时候,看见了左手边树下颤颤巍巍的小苗儿,左溪走进一看,是辣椒!
作为一个嗜辣者,左溪觉得世界对自己太好了。
杨小河看到左溪盯着那个小苗看,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道:“小姐,这个东西我们叫它‘叫不停’。它结出的果子是红的。”杨小河用手比着道:“这么长。有人吃过,结果像中毒一样,满脸通红,口水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狗吃了也是一直叫个不停。”
左溪听了他的描述,越发肯定这就是辣椒。便问道:“你知道哪里还有这个吗?”
杨小河道:“前面。”
左溪跟着他往前去,果然见到了一片的挤在一起的,零散长着的辣椒苗。问道:“这连根移下去能活吗?”
“能”杨小河道:“这苗小,移下去兑点水就能活。”
左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回到郭管事那里时,众人已经将秧苗捆好放在一起,每一捆的头尾都摆放整齐,左溪暗道:“好精细的做工,看来郭管事找的都是好手。”
左溪道了一声:“辛苦了。”便带着众人下了山。
左溪以为下来之后再不济,一亩地的草都能拔完了。结果看到只拔了不到半亩地的草,而拔草的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
走近后,流萤道:“你们在做什么!”
围的人散开,露出里面的情形。杨妈妈一脸愤怒的看着对面的人,而对面的那个男子趾高气昂的望着她。左溪猜想,这应该就是顾管事。
只见那人看了左溪一眼道:“这就是大小姐吧!”手随意一拱道:“大小姐,这天儿热的,您出来干嘛。国公爷命我守着这个庄园,我自会好好守着。不过小姐,您来的正好。这贱人随意指使长工,干这没用的活,您做个见证,我这就把她赶出去。”
左溪气笑了,道:“长工是我喊来的,地是我让收拾的,杨妈妈不过传个话,我才是罪魁祸首,你打算怎么收拾我呀!”
“哟,小姐,我可不敢收拾您,只是国公爷让我守在这里,您总得只会我一声吧。”顾管事阴阳怪气道。
左溪道:“你现在知道了,可以让开了吧。”
顾管事依旧拦在那里道:“这每块地都有他的用处,小姐你不懂,就别听他们乱说。小姐您回去吧,这善后的事就交给我来做。”
流剑忍不住了,冲他吼道:“少废话,让开!”然后对长工道:“你们看什么,还不快点干活!”
“你个小丫头片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哪凉快呆哪去。”顾管事道。
流剑那里受过这等侮辱,就要上去教训他,左溪拦住道:“你让是不让。”
顾管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笃定了左溪不敢动手。
“奴大欺主是吗,”看向那些长工道“你们,把他押起来!”
那些长工面面相觑,有的迈出了一步,看其他人没动,也退了回去,顾管事“哼”了一声,彻底没有人敢动了。
郭万上前道:“小姐,要不把这些东西种到我那去吧。”
左溪似笑非笑地看了郭万一眼,心道“这是看我镇不住了,也开始轻视了吗。”
左溪笑着说:“真有意思,不枉我跑这一趟。这出戏真是精彩!”随后对护卫道:“既然,顾管事的长工我们使唤不起,就劳驾你们了。”
说着看了眼旁边的树道:“把顾管事吊树上。”
顾管事一听道:“你敢!”护卫直接抽掉了顾管事的腰带,把他吊在树上。又不知从哪撕了一块布,绑在嘴上。
左溪看也不看他道:“流萤,府里是怎么处置这些胆大欺主的奴才的?”
流萤道撇了一眼道:“杖二十,发卖!”
左溪道:“这不方便,就执鞭刑吧!”随后对杨小河道:“杨叔,你带着孩子先回去吧。”让流萤给了赏钱。
杨小河父子走后左溪就命人开始行刑,对这些长工说:“还愣着?”
这些长工顿时不敢闲着,除草的除草,翻地的翻地,混着鞭声,好不热闹。
大概打了十鞭左右,左溪让停下,看着不知悔改,依旧愤怒的顾管事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卖身契在我的手里。”
一句话轻飘飘的说完,顾管事瞪大了眼睛,似是不信。
左溪笑着说:“祖父和父亲把庄园送给我的时候,就已经把西庄和东庄”说着看了一眼身体紧绷的郭万,接着道:“所有人的卖身契一并交到了我的手里。你是去是留,只是我一句话的事。”
说完让护卫继续行刑,不管顾管事和郭万震惊的表情,自己走到田边比划了一个垅,让长工们照着做。
行完刑后,顾管事就被长工带走了。左溪感叹固然是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不一会儿,两亩地就被翻完了。左溪教他们怎么将秧苗剪好,怎么插好。几捆秧苗插了将近一亩地。
随后左溪又问道他们谁记得辣椒苗在哪,让他们全须全尾地把它移栽下来。等辣椒苗种好之后日头已经偏西了,左溪告诉杨二他家原先租的水田可以继续种,并且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帮忙照看红薯和辣椒。
左溪让杨妈妈暂时代理西庄的管事,并把顾管事看管起来。又要来纸墨,画了几种作物和菜蔬,配上图,浅显易懂。告诉杨妈妈和郭万看看能不能找到,也问问别人见没见过。最后给了这些人一些赏钱,终于赶在酉时之前离开了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