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一个婆子匆匆走进福临院。路过的丫鬟问道:“顾妈妈,还不到晚上呢,您怎么来了?”那被称作顾妈妈的人吱唔的应了一声就快步走开了,只留下丫鬟好奇的目光。
顾妈妈站在主卧门前,请丫鬟往里通禀。丫鬟虽不明白这守夜的婆子为何白日来见老夫人,却也笑了应了。
屋内老夫人正在睡觉,恍惚间,似听到有人讲话。于是长出了一口重气,道:“何嬷嬷,怎么了?”
何嬷嬷急步行到老夫人身边道:“老夫人恕罪,是老奴打扰您了。不过是个守夜的婆子想见您,想来也没什么大事,您再休息一会儿,让她等着便是。”
老夫人慢腾腾睁开眼睛道:“算了,也不差这一会儿,醒都醒了。”说着便让丫鬟喊那婆子进来。
顾妈妈知道老夫人近些年喜欢打瞌睡,本已经做好了等待的准备,谁知道老夫人醒了。顾妈妈一撩帘子进去了,看见老夫人坐在红木雕花儿的软榻上,便上前跪下道:“给老夫人请安,求老夫人做主。”
原来这顾妈妈是西庄顾管事的本家子侄。顾管事被打后便被带回到了他的院子,他的小厮和媳妇一看吓坏了,听了事情之后更是吓得魂不守舍。几个人合计了一会儿,决定去主家找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的顾妈妈,请她帮忙向国公爷或者老夫人求情。
顾妈妈看在他是本家子侄,和他逢年过节都会送来厚礼的份儿上,决定走这一趟。再加上,那个小厮舌灿莲花,颠倒黑白的本事,让顾妈妈相信顾管事也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而大小姐则被杨妈妈蛊惑。
顾妈妈声泪俱下的讲述顾管事是多么无辜,杨妈妈是多么可恶,而小姐则受了蛊惑被蒙蔽在内,把顾管事打得多么惨。
顾妈妈每哭诉一句,老夫人的眉头就皱深一下。等顾妈妈哭诉完,老夫人的脸色只能用黑沉沉来形容。偏偏顾妈妈还不自知,仍在那里嘤嘤地用手帕抹着眼泪。
何嬷嬷冷眼看着顾妈妈在找死的路上越走越远,心道:“蠢货,小姐岂是你能编排的!”何嬷嬷也知道,这婆子经常喜欢欺负新进府的丫头,还喜欢收下面管事的钱,漏一点福临院的消息,只是不太严重,何嬷嬷也没有管她。不想,她心是越来越大。
顾妈妈说完之后,老夫人摆摆手,何嬷嬷就让人把顾妈妈带了下去。
“老夫人莫生气,”何嬷嬷看着老夫人愈来愈黑的脸色道:“大小姐年龄小,处理事情难免有不足的地方,您多提点提点就是了。”
“哼,这下人也越来越不知分寸。大小姐做的对不对,哪容得她一个下人置喙。”老夫人脸色并没有好转,对何嬷嬷道:“你派人去田庄了解一下……不……算了,庄子是她的,怎么做她说了算。等她回来了在问吧!”
左溪回来的时候,老夫人脸色已恢复了正常。左溪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给老夫人守夜的婆子正擦着眼泪站在主卧门前。左溪心道,也不知这婆子犯了什么错。
小丫鬟打起帘子让左溪进来,左溪给老夫人请安后,老夫人没有多说,便切入正题,道:“溪儿,你可知今日有人把你罚田庄管事的事捅到了我的面前。”
左溪听了想到这管事是祖父忠仆的后人,也不知道祖父母对这管事是什么态度。左溪自认为没有做错,但不管怎么样,为保险起见,还是先认错的好。左溪打定了注意便道:“祖母莫气,是溪儿的错。”
老夫人好笑的看着左溪问道:“你到说说,你错在了哪里?”
左溪吱唔道:“溪儿,错在没有把事情处理好。”
老夫人继续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哪的事情没有处理好?”
左溪自认为没有错,自然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左溪偷偷地看了眼何嬷嬷,发现何嬷嬷正在抿嘴笑,便知道老夫人并没有生气。
左溪跑到老夫人身边,抱住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祖母,溪儿自认为没有错。那管事仗着其父为祖父尽忠,在田庄横行霸道,在收了租之后,索要孝敬。那些拿不出的,给的少的,他全把人家的田收了回来,任凭它变成荒地。”
老夫人紧皱眉头道:“果真如此?他竟敢如此大胆?”
“是啊”左溪看着老夫人越皱越狠的眉头,长叹了一口气道:“比起这个,他纠集长工,明目张胆的跟孙女对着干也就不算什么了。”
“混账”老夫人一拍桌子怒道:“他竟敢跟你对着干。”
流萤装作没看到老夫人怒容的样子,道:“是呀,老夫人,您都没看到当时的情景。那管事冷哼一声,那些长工一个都不敢动。要不是流剑和几个护卫在,小姐都不知道会被怎样欺负呢。”
“好,好,好,好大的本事!”老夫人拍着桌子怒道。左溪和何嬷嬷急忙上前安抚她,老夫人拂开两人,道:“我还不知道,这田庄的管事这么大的能耐!国公爷念旧情给他一个事儿做,可不是让他奴大欺主的。打得好,卖得好!何嬷嬷,把那个求情的也一并发买了吧,我镇国公府养不起这么心大的奴才。”
顾妈妈站在门前,屋里的话毫无遮拦的传了出来。她原本想这顾管事不过犯了什么无伤大雅的错,不曾想,他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跟整个镇国公府捧在手心儿里的大小姐对着干。顾妈妈从来都没有想现在这样后悔过,里面的人每说一句,她的脚就软一分,等到老夫人说要将她发卖的时候,她整个人就瘫了下来,暗恨自己不该管这事儿。但不管她怎么恨,都没法改变这事实。
左溪道:“好祖母,你看,溪儿没有做错吧!”
“怎么没有错?”老夫人看着左溪茫然的表情道:“你最大的错,是不该让那管事有机会找人告到我这里来。既然决定要发卖,就该立刻找人牙行,你还留着他干什么!”
老夫人看着左溪讪讪的表情道:“你呀,就是瞻前顾后,考虑太多,手段太软!没有威严,这些个下人怎么会怕你,会听你的。”老夫人看左溪低着头,又道:“若是今天我越过你管了这些事,今后,你庄园的下人们还会不会听你的?溪儿,祖母跟你说过很多次,你是主子,这些下人若有差池,是打是骂是发卖,全凭你做主。”
左溪低下头,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已经很努力的融入了,但是有些事情,目前还是没有办法习惯。
何嬷嬷看着左溪不语,便对老夫人道:“老夫人,看今天小姐处理那田庄的管事,到让奴婢想起了当年老夫人第一次处理铺子时的情形。小姐今日该打就打,该卖就卖,跟老夫人当年处理那铺子掌柜伙计一样的雷厉风行。虽然,有些不如意的地方。可是,老夫人,小姐今年可才十岁,还要劳您教呢。”
何嬷嬷看老夫人脸色好些了,又道:“说起老夫人处理那些人的事,那可是好多年前了。当年就是因为老夫人的果断手段,才让国公爷一见倾心。”说着,给左溪使了个眼色。
左溪收到后,立刻抱着老夫人问道:“祖母祖母,快讲讲。”
老夫人无奈的笑道:“什么一见倾心……”
左溪从福临院带回了一份地契和几份卖身契。那是一家成衣铺,老夫人送给左溪,留着让她练手。
虽然何嬷嬷把话题差开了,但老夫人仍然没有放过左溪,逼问左溪为什么突然想起去田庄。左溪用来搪塞杨氏的理由没有把老夫人瞒过去,左溪知道,若是以后做这些事,是绝对瞒不过家人的,不得到老夫人首肯,只怕以后连门都出不去。
左溪便对老夫人道:“古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又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可见,不能老呆在家里读书,也要见见世面。可是,溪儿是女儿身,无法遍览名山大川。溪儿想着,若是出去多见见人,也可多知道些事情。就像这次,若不是去田庄,溪儿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顾管事这样的人。”
老夫人本来想说她一个女儿家,不好抛头露面。一听到顾管事,便改变了主意。老夫人想着左溪日后是要嫁到别人家的,东临国像镇国公府般男子不纳妾的人家,少之又少。若溪儿没能嫁到这样的人家,那后院一定很麻烦,早些练练掌家也好,免得将来受欺负。
老夫人决定让左溪学这些,便给了她一个铺子练习。并且告诉她出入可以不必报备,但必须带着八个护卫,流剑也不能离身。还不太委婉的说道:“我知道你在偷偷练武,我虽想让你成为大家闺秀,但也知道你是武将家的女儿。之前也是我想左了,安京的名媛圈子多看不起武将之女,认为她们粗鲁,我想让你融入她们,便反对你习武。现在想来,你不一定嫁到安京,我们也不一定会回安京。就算是嫁到安京又怎样,你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只有别人巴结你的份。”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祖母同意你学武,还有茗儿,日后不必再偷偷摸摸的了。但是,除非紧急关头,否则,不许露出异样。这也是保命的一张牌,万一日后在婆家受了欺负,还能跑出来告状。”
左溪意外的得到了这三个惊喜,自是兴奋非常,觉得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左溪回到自己的院子,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素迎素雪准备好洗澡水,过来请左溪沐浴,左溪一路思考着洗了澡,又一路思考着进了内室躺下。一路上又是笑,又是苦恼。幸而,左溪屋里的人早已经习惯了左溪的天马行空。
左溪躺在床上思考者未来的路线,但是想着想着,就容易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而有用的路线一个都没有想起来。
左溪懊恼着坐了起来。屋外流剑听到声音问道:“小姐,怎么了?”
左溪想还是像前世那样一笔一笔的写下来,写着,完善着,比较好,便道:“掌灯。”
左溪坐在榻上,开始想着以后的路。老夫人同意了自己做这些事,但是,她更多的是为以后自己嫁人做准备。若是做的太大,老夫人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做一个商人。士农工商,说不定,家里人全都会反对。所以,有些东西只能暗地里进行。
不过现在,自己连开一家酒楼的钱都不够,想这些,也有点远了。田庄的人正在帮忙找那些东西,若是能找到并且给它种出来,一定能狠赚一笔。
左溪在纸上写着她现在拥有的东西。去年祖父和父亲送的两个田庄,祖母刚送的一个成衣铺,还有之前大哥送的北郊的一个葡萄园,以及自己手里的两百多两银子。
左溪在纸上“两百”二字附近点了点,不由暗恨自己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又看了看田庄和葡萄园。田庄去年才收到,估计也收不了多少钱。葡萄园,勉强能自给自足,也指不上它能赚钱。'最重要的是,这两个都要看季节。田庄还好点,如果大面积种蔬菜的话,也许能收点,但只能开垦荒地。当初祖父和父亲建这两个田庄的时候,也是为了帮助附近的穷人和牺牲的将士家人,所以田不能收回来,租也不能加。
只有成衣铺了。可成衣铺的运营,明天要去看看吗?可这两天出去也太勤了,在这个时代总是不好。那后天?可是明天要做什么呢?
“糟了!”左溪叫道。
“小姐,出什么事了。”流剑正在打瞌睡,听到了声音后,立刻清醒了。
左溪看着流剑道:“西席郑先生留给我的作业,没做完,怎么办?”
流剑想起郑先生不苟言笑的表情和长长的戒尺,不由抖了一下子,看了左溪一眼道,“奴婢给您磨墨。”
左溪放下笔,把胳膊肘在小桌子上,捧着脸道:“明天一下午,再加上后天一整天,我也不能把整幅牡丹图绣完。”
流剑不明白怎么又关牡丹图什么事儿了。左溪道:“两天后,连师傅要检查我的牡丹图。”
流剑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哈欠道:“小姐,您先把郑先生应付完再说吧。连师傅性子好,不会打您的手掌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