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给大地笼罩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高墙、假山、密竹、垂柳一面在月光的挥洒下分外明晰,一面与影子混成黑夜一样的颜色。
忽然,一个影子动了,又一个影子动了。刷刷刷,墙角、假山以及其他角落的影子追着那两个影子动了。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影子,蹑手蹑脚,东张西望。垂柳树上的影子“嗖”地窜了出去,那个影子见势不妙,立刻转身离开。
正在这些影子追逐的时候,黑夜下,一个腰间别着折扇的身影迅速地朝后院飞去……
左溪站在窗前,仰首望天上的月亮,感受着春天的习习凉风。想着美满的家庭,想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想着自己前世的坎坷早已如烟般消散。突然的感悟,让左溪感到无比惬意。
左溪正在享受这种惬意的时候,一个东西砸到了窗户上。左溪抬头望去,只见院中的桃花树冠里藏着一个人,含笑的丹凤眼和微微挑眉的得意表情,除了司陌休还有谁!
“小姐”流萤在外室问道:“怎么了?”
“哦,没事,我不小心碰到了窗户。”说着用眼神示意司陌休离开。
可司陌休不管不顾,一跃跳到了窗户边,得意的看着左溪。
左溪瞪着眼看司陌休,对流萤道:“流萤,我想喝雪梨粥,你去小厨房做一碗来。”流萤应了声:“是。”
左溪听到流萤离开的声音,刚松了一口气,司陌休直接从窗口跳到了屋里。
司陌休看着左溪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道:“你总不能让我在外面讲话吧。”随后委屈的看着左溪道:“你是不是把我当陌生人?”
左溪回答道:“你我今日才见过一面,自然是陌生人。”
司陌休跳起来道:“怎么会,我们明明很谈得来,我还告诉了你我的名字。我都没有主动告诉过别人,为什么,我们怎么会是陌生人!”
左溪无奈的想道:“你到底是怎么感觉的我们很谈得来。”
左溪问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司陌休道:“是啊。”
左溪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个半夜翻我家墙,还闯我闺房?”司陌休点了点头。左溪道:“我们是陌生人,请你现在离开!”
“陌生人!”司陌休叫道。左溪压低声音吼道:“你小点儿声!”
司陌休委屈道:“陌生人,陌生人,我们为什么是陌生人。明明很谈得来,明明认识人家,明明我告诉你了我的名字。为什么……”
司陌休不停地念叨。左溪估摸着流萤快回来了,便道,“你还不走?”
司陌休看着左溪道:“为什么,怎么会……”
左溪忍住发火的冲动道:“我刚刚逗你的,我们不算陌生人,你快走吧!”
“真的?”
“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可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
“那是你自愿的!”
司陌休撇撇嘴道:“你刚刚还说我们不是陌生人?”
左溪觉得和他根本争辩不出什么,于是道:“左溪,我的名字。”
“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
“当然是要你亲口告诉我。”
“你……”左溪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我可是古玉轩的少东家!”司陌休自豪的说道。
“我还不知道古玉轩还有收集情报的能力。”左溪缓缓道。
司陌休心中一凛道:“什么情报,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虽没去过安京,可安京数的上号的人家谁不知道!”
左溪道:“这样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相,但这个解释我接受了。你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司陌休一本正经道:“打扰了。”刚转过身,又转了回来道:“我以后可不可以来找你。”
左溪道:“不可以。”
“为什么,我们不是交换过名字了么。”
“谁跟你……唉……”左溪叹了口气,知道再争论下去一定会没完没了。于是便道:“闯女子闺房非男儿大丈夫所为!”
“那我想见你怎么办?”
左溪听到这略带岐义的话,表情扭曲了一下道:“我会去找你的。”
“真的?”
“真的。”
司陌休这才满意的离开。
清晨,还带着点点凉意。左溪坐在梳妆台前由流萤帮着梳发。
流剑进来道:“小姐,昨儿个府上来了几个贼,但是府里的暗卫一个都没有逮到。刚刚暗卫首领正在训斥那几个人,估计咱们府里的暗卫要被再拉去训好长时间。”
左溪淡淡应了声“哦”
流萤梳发的手渐渐的慢了下来,左溪问道:“怎么了?”随后透过镜子看流萤。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欲言又止的表情。
左溪想了想道:“流萤,你很聪明!你是个聪明人!”
流萤急忙跪下道:“小姐恕罪,奴婢不该乱猜。”
流剑看看左溪,又看看流萤,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左溪道:“起来,你知道,我不喜欢人跪我。”
左溪仰头看着流萤和流剑道:“你们是在我身边服侍的,有些事我也就不瞒你们。昨天是那个叫司陌休的追到了我们府上,我没有声张,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并且,我可以确定他没有危险。”
流萤急道:“小姐,您不用解释,是奴婢僭越了。”
左溪摆手道:“我说,你们听着。跟着我,你们以后也许会碰到比这更让人担忧,更奇怪的事情,如果你们接受不了,我会告诉祖母和母亲让你们离开。”
“小姐”流萤和流剑跪下道:“奴婢不走。”
左溪道:“起来,既然不走,那以后跟着我可是会有很多麻烦的”。
流萤和流剑道:“奴婢不怕麻烦。”
“嗯,继续梳吧。”左溪道,转过身端坐好。
左溪也是昨日才想到的。前世自己大学的一个同班同学突然被国安局带走,后来被同学议论说是间谍。昨日听司陌休言,这古玉轩似乎也是一个探听消息的地方,且不论它是为谁或成不成规模,但就这一件事而言,也可说明这世道并不是那么太平。镇国公府处于一个显赫的位置,祖父虽是左家义子,义兄是先皇,可那毕竟是已辞世的先皇,再说,皇家哪有情可言!当今圣上虽称祖父一声皇叔,可这其中又有多少真心可言。只怕是一旦没有了强敌窥视的危机,镇国公府就会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
若想在危机来临时抢得先机,就要有足够的消息来源。开店经商是一个好法子,可经营什么不会被发觉就要好好思量了。而且自己的手头也没有多少资金可以投入。左溪看着眼前的首饰,堂堂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总不能去卖首饰吧。左溪一下子觉得没有了头绪。
忽而,灵光一闪,左溪想到了自己生辰时,收到的两个庄子。左溪决定就从衣食住行的“食”上打开缺口。虽然进展缓慢,但是,一旦扎根,就不容易被剔除。而且,自己的年龄还小,有充足的时间等它开花结果。
吃过早饭,左溪便以为父亲准备生辰礼物的借口,带着流萤、流剑,两个小丫鬟还有四个护卫去了田庄。
左溪的两个田庄中间只隔了一条小溪和一个百余米的小山坡。河西叫西庄,河东叫东庄。从一个田庄到另一个田庄,如果不想从外围绕过去,就可以从小溪上过去,或者从小坡上爬过去。
左溪到西庄的时候,门口站着三个人:一个妇人,身后带着两个青年。左溪下了马车,那妇人上前道:“见过小姐,奴婢是这个庄子的人。”
左溪道:“怎么称呼?”
那妇人道:“奴婢夫家姓杨。”
左溪道:“杨妈妈,你是这儿的管事吗?”
“哎呦,不敢不敢,”杨妈妈道:“奴婢不是管事,奴婢的夫家是世子爷的随从,跟世子爷剿匪的时候被土匪杀了。老夫人仁慈,就让奴婢在这里管些农具和日常采购。”
左溪看了她身后的两个人一眼道:“这两个谁是管事。”
杨妈妈慢吞吞道:“管事,管事让我来接小姐。”
流萤道:“那管事去哪了?”
杨妈妈道:“管事还在睡觉,他昨天喝多了。”
“喝多了?喝多的可真是时候!”流萤看了看了杨妈妈一眼道:“喝多了还能吩咐你来接小姐。”
“小姐,我带人去把他抓起来。”流萤道。
“不必了。”左溪道:“既然这位大管事喝醉了,就让他好好睡吧。我们进庄。”
流星应了声“是”
流剑握拳道:“最好一睡不起,哼~”。
左溪忍不住笑了。那两个男子也忍不住笑了。其中较年轻的一个还忍不住笑出声来。流剑瞪了他一眼。
左溪问道:“杨妈妈,这二人是谁?”
杨妈妈回答道:“长的壮实的这个叫杨二,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奴婢想着小姐可能用的到。这个瘦点年轻点的叫赵贵,他爹是田庄的帐房。这几天账房得了风寒,赵贵就过来顶了几天。”
杨妈妈又对那二人说:“还不来见过大小姐。”
二人见礼,左溪点点头问道:“赵贵,你读过书?”
赵贵答道:“读过几年私塾,读的不好,也只认识几个字。我在城里的酒楼跟着一个账房先生做助手,最近那家酒楼的生意不好,掌柜的要回乡,正准备盘出去,我们这些小伙计、小学徒就被赶出来了。”
“酒楼?在哪?生意为什么不好?”左溪问道。
“在百岁街,那条街是最热闹的了。街上的酒店也多,我们那个酒楼没什么出名的菜色,就被其他酒楼挤掉了。”赵贵答。
一行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田间。一眼望去,满是绿色。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各田地间还有专门挖的蓄水小沟。
杨妈妈踢了杨二一下,示意她介绍。说起来杨妈妈也是用心良苦,杨二的父亲早亡,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大哥进山的时候被毒蛇咬了一口,断了一臂,还有一个弟弟才八岁。家里堪称劳动力的只有杨二和他娘,按说也勉强过得去。
可是偏偏摊上了西庄的这个顾管事!这个顾管事每年都要收了租之后再收孝敬,如果不给孝敬,宁愿荒着地也不给种。顾管事要的多,杨二的性子直,这一来二去的就得罪了顾管事,收了杨二家好多田,杨二家险些揭不开锅。看不下去的一些人,也不敢跟顾管事叫板,只能偷偷地给杨二家送些米粮。
杨妈妈听说主家小姐来了,偏那管事不知死活怠慢小姐。杨妈妈就寻思着让杨二也来接小姐。一来在小姐面前露个脸,二来没准还能得份差事。结果一路上给他递了几次话,愣是连屁都没敢放!
杨二也许是感到了杨妈妈的愤怒,小声道:“这是早稻,刚种上的。”
“哦?”左溪道。
杨二看到左溪给了他反应,就大着胆子道:“在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抛秧了,差不多大暑的时候就能收。收完之后再播种,霜降左右就可以收晚稻了。”
左溪问道:“你们只种水稻,不种其他的吗?”
“其他的?”杨二想了一下道:“是指小麦吗?往北的种的多,咱们这种的少。主要是它产量没有水稻多,而且,这儿吃的人少。”
“除了小麦还有其他的粮食吗?”左溪问道。
杨二想了想,说道:“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东临国只有这两种粮食。”
左溪暗自思索,古代的粮食作物有限,有些东西可能还没有被发现,对自己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可以抢得先机。
左溪看向东面,小山坡前有一大片的荒地。虽没有河流经过,单看那草的长势就知道土壤还是很肥沃的。
左溪指着那一片荒地问道:“那里怎么没有庄稼?”
杨二答道:“那是块旱地,只能种旱稻,但后来……”杨二表情扭曲了一下道:“可能是因为太麻烦,就没有人种了,结果就成了荒地。”
“啊,可惜了。”又问道:“东庄有多少还有多少荒地?”
杨二答道:“山前的一片旱地都荒了,还有几十亩水田,没开发的几块荒地。”
“几十亩水田?水田种稻子不是刚好吗?怎么会荒?”
“这……”杨二吞吞吐吐的说不上话。
流萤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小姐问你话呢!”
杨妈妈道:“小姐,那田,也不是没人种,只是管事不给种。”
“为什么?”流剑问道。
杨妈妈一咬牙道:“小姐恕罪,这事儿本不该我多嘴。是那管事太过分,每年收过租之后还要孝敬,不给或者很给少了就收田。结果越来越多的田被闲置,变成了荒地,杨二家的田就被收了好几亩。小姐,奴婢进府前也是庄稼户,奴婢知道一亩田有多重要,顾管事这样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呀!”
流萤流剑听了直皱眉,左溪道:“这个管事可真厉害呀。”
杨妈妈一时拿不准左溪是什么意思,站在一边不在说话。
一时间,场面有些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