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敏听到雷思仁竟然主动问起这些往事,记忆的画面已在脑海中不断浮现:残暴的抄家,绝望的囚笼,还有行刑刀刃所映射出刺眼的光……,心中犹如大海,波涛汹涌,久久难以平静……,
“你是仍然不敢去面对那些痛苦的回忆吧?我又何尝不是……,我总觉得你最近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满满回忆都是伤心处,细想来不堪回首,其实我根本不愿多去想过去,哎,等有时间,咱兄弟之间再慢慢聊吧,”刘宗敏边说边无奈地使劲摇头,雷思仁已经从刘宗敏脸上的表情,感受到一丝丝悲凉……
“不提这些,不提这些了,人生应该多往前看去,”雷思仁只能顺势终止了话题,心想只能找个合适的时机再细细说起,
这时从里屋走出两人,一人就是受伤的黄来,走路还不是很稳,由另一个人搀扶着,雷思仁看着黄来身边这人有些眼熟,却一下子感觉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此人,脑子就好像卡了壳一样,等到两人对视的一瞬间,雷思仁突然想起这人就是酒楼看到的那个人,貌似跟踪了自己,雷思仁有些疑惑,这应该不是巧合,看来此中还是有隐情?正想旁敲侧击询问此事,听见黄来说道:“多亏有郑兄的相助,我才得以恢复的很好,”
“哦,不必客气,本就是我份内之事,你又是刘宗敏的好友,大家都是朋友,这是应该的,但不知旁边这位是?”雷思仁指着黄来身旁那人问道,
“哦,这是我的一仆从,名叫李过,”黄来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我们好像见过,好像在一家酒楼里,”雷思仁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
“噢,此事必须解释下,郑兄其实不必多虑,实不相瞒,李过确实跟踪了你,但绝无恶意,只是怕你去官府通风报信罢了,还望郑兄多多见谅,”黄来还是有些心虚地说道,
“官府为何要缉拿于你?难道这次受伤之事与官府有关?莫不是黄来兄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因作奸犯科而被追捕?”雷思仁直视着黄来问道,
“郑兄还用多问?现在贪官污吏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大家被压榨的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了,管他什么违法乱纪、作奸犯科,只要是官府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本就应该多些为民除害的英雄好汉,”端着酒壶走出来的刘宗敏插话说道,
“刘兄说的很对,其实我们所做的事,都是为民除害,能看出来郑兄也定是一位‘路遇不平之事,必定拔刀相助’的好汉,”黄来附和着说道,
“我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只求过安稳平静的日子而已,”雷思仁漫不经心的说到,
此时刘宗敏将碗筷归置好,又将酒盅斟满,打断他们之间说话,大声说道:“先吃饭,不管怎样,肚子总不能饿着,英雄好汉也会被饿死”,
几个人凑近桌子准备吃饭,忽然听到外面有嘈杂声,铁器‘叮叮当当’碰撞声,
“大家好好都看看画像上的贼寇,”
“如有看到,一律通报官府,必有重赏,如果能捉拿住贼寇,定赏钱万贯!”
“有私通贼寇造反者,一律死罪!”
“如若有私藏贼寇者,一律死罪!”
……
听到外面断断续续嘈杂声,雷思仁、刘宗敏几人面面相觑,气氛很是紧张,刘宗敏赶紧冲着黄来、李过两人说道:“快去屋内床下暗道躲躲,等我暗号再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迅速躲入屋内,同时刘宗敏立刻把多余的两副碗筷藏了起来,
从门外走进两名衙役,有如地痞流氓一般,左摇右摆,从手中抽出两幅黑白画像,“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抬腿踩到长凳上,用手中佩刀的刀柄敲着桌子说道:“好好看看这两人,有没有见过?!包庇者可是重罪,如果能协助官府捉到贼寇,赏钱足够你们逍遥快活了”
“官爷,好像确实没有见过这两人…”刘宗敏仔细看着两张画像,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回答道,
“嗯,确实没有看到过,”雷思仁也随声附和道,
“好好想想,这俩人是叔侄关系,真的没有看见过吗?”一名衙役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另一人里里外外简单搜了起来,
“嗯…真的没有见过,官爷,正好在这儿屈尊一起吃点饭,我们也是刚吃饭,”刘宗敏憨笑着说道,
“恩,不错,还挺有心,吃饭就不必了,毕竟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但你一定要记住,见到二人一定通报官府!”边说着边用手抄起桌上半只烧鸡,两人一前一后说说笑笑,边吃边走出门外,
刘宗敏连忙跑到门前恭送两衙役,顺便查看一下是否已经走远,转身便将木门关上,回身向雷思仁说道:“帮我注意着点外面情况”,然后快速跑到里屋,趴到床下,用手有节奏地捶地五下,不一会儿黄来、李过两人从地下钻了出来,三人一起走了出来,
几人再次围着餐桌做好,大家面面相觑,终于精神有点放松了下来,
“刚才真是虚惊一场,以后一定要格外小心,看来官府已经知道你们逃窜到了江南地区,”刘宗敏冲着黄来、李过两人说道,
“嗯,多亏刘兄、郑兄替我二人掩护过去,此恩情日后一定厚报!”黄来拱手谢到,
“黄兄弟不必客气,可否透露一下,身犯何等要案?刚才所说你们是主仆关系是假,其实为叔侄关系吧?”雷思仁问道,
黄来见雷思仁如此问道,便低头略作沉思答道:“恩,我们确是叔侄关系,所犯之罪是杀死了债主…”,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李过恶狠狠地说道,
“杀死一个欺压百姓的官宦子弟,为民除害而已,岂不大快人心!”刘宗敏接着说道,
“如今北方旱灾不断,食不果腹、民不聊生,但官府粮差分文不减,已将无数百姓逼上绝路,郑兄难道就不痛恨这些贪官污吏吗?!”黄来盯着雷思仁说道,
“贪官污吏历朝历代都有,就如同野草烧杀不尽,我对他们也是恨之入骨……”雷思仁看着门口随意地说道,脑海中不知怎么竟然浮现出卞赛的身影……
“郑兄所言极是,当朝者昏庸无能,百姓早希望能有一位贤明君主治理天下,我看郑兄颇有见地,屈身在此岂不可惜,何不一起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李过放低声音说道,雷思仁已听出此人字里行间有起义反叛朝廷的意思,
“我其实本就是一庸人,自己也没有信心能干出什么大事来,但是诸位可知前朝张养浩曾写过一首:《山坡羊.潼关怀古》
“我等都是粗人,你们文化人的事儿,却是知之甚少啊……”黄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这首诗其实写的是即使更迭不止,改朝换代,最终受苦永远是百姓,
峰峦如聚,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踟蹰,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无论兴亡,痛苦的都是百姓,并且‘一将功成万骨枯’啊…”雷思仁茫然若失地答道,
“郑兄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绝非等闲之辈,日后必定大有作为!”黄来拱手说道,雷思仁听到这些也只是苦笑几声,几人好像都各有心事,不再多言,纷纷低头吃饭…
酒足饭饱过后,雷思仁告别几人,独自回到‘杏林堂’,心不在焉地拿着火石敲打着火镰,半天也没有将油灯点燃,索性将火石、火镰弃之一边,借着满天繁星明月的幽亮光芒,直接摸索着到了床上,雷思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日秦淮河岸遇到的美人卞赛,脑海中不停地想着:“她们家中一定是有什么大变故,一定过得十分艰难,否则怎么可能去河边卖唱?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我真是一个懦夫!当时我为什么不把住址问清楚!我这样关心人家问题,她们两人应该不会对我不信任,怀疑我另有所图吧?!真希望我们是真的有缘,必定还能再相聚,如果郑保御就是我的前世,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换来今世一次擦肩而过',是我与卞赛之缘,还是郑保御与卞赛之缘,如果郑保御与卞赛有缘,那为何偏偏是我遇到了卞赛……”,
雷思仁心中响起了一首熟悉的旋律,不禁默默地唱起来'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
渺渺茫茫来又回,往日情景再浮现,藕虽断了丝还连,轻叹世间事多变迁……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愁情烦事别放心头',不知不觉雷思仁已经沉沉睡去……
雷思仁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明亮的阳光刺在脸上,眼睛被强光刺的有些难以睁开,雷思仁缓缓坐起身,揉搓着朦胧的睡眼,在心里慢慢合计着新一天的打算,想着秦淮河畔遇到的美人卞赛,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已顾不得洗漱,赶忙起身奔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