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孔大冲进房来的时候,温良远正在和小五下棋,头也不抬地问孔大:“怎么了?”
“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温良远看了看棋盘,有些不舍地进房去换了官服,走路时还不忘嘟哝:“这一局很有可能会赢的呀,怎么能这个时候喊冤呢?”
小五走在他身边:“你赢不了。”
“胡说,很有可能会赢的!”
小五懒得理会温良远耍无赖,温良远瘪瘪嘴,更加坚定了如果不是有人打断,自己一定会赢的想法。
升了堂,衙役立在两旁喊了威武,温良远坐在主位上。
来告状的是个书生模样的人,看着文文秀秀的,温良远就对这样的人有好感,笑眯眯地问:“来者何人?”
“回大人的话,草民是桃李书院的教书先生,名叫安嘉越。”书生眼眶通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大抵是刚刚哭过。
温良远就喜欢随便心疼人,忙说:“安先生快快平身,有何冤情,细细说来,本官定为你做主。”
安嘉越这才抹了抹泪,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个安嘉越一大早去了桃李书院教书,午时回到家,却发现自己的老母睁着大眼死在了内室。
温良远带着人来到安嘉越的住所,是在一条破烂的小巷子里,仵作勘验了尸体,说是窒息而亡,死了大概有两个时辰了。
小五待仵作起身后,仔细看了看尸体,问安嘉越:“你是几时出的家门?”
“回师爷,桃李书院离草民家远,所以每日草民都是卯时出门。”
温良远掰指头算了算:“现在是午时,也就是说令堂在安先生出门后不久便离世了,小五,你看这是他杀还是怎么?”
小五轻轻翻开安母的眼皮,沉思了片刻问:“令堂身体可还好?”
“我娘身体很好,并未生过什么大病。难道师爷怀疑我娘是因病猝死?”安嘉越说着眼眶就又红起来。
“令堂抚着胸口,怕是心悸气短,很像猝死的症状。”小五说着起身,“但既然令堂身体安好,那便应不是猝死,而是人为了。你们可有与什么人结仇?”
“草民就是个教书的,我娘又整日待在家中,哪有功夫去得罪人。”
小五和温良远四处看了看,在厨房发现了一个精致的食盒,食盒上方刻着一个硕大的“胡”字。
小五冲温良远使了个眼色,温良远命人过去把食盒揭开,里面有一蛊已经喝完的燕窝,看材质,是上好的血燕。温良远从仵作那里取来银针,探进去试了试,而后对小五摇了摇头:“没有毒。”
安嘉越也跟了过来,看见食盒后眼神有些默然:“怕是澜妹在我出门后又过来给娘送东西了。”
“澜妹?”
安嘉越点点头:“澜妹是个可怜人,七岁大的时候被人遗弃在市集,我爹那时候还在世,便把澜妹捡了回家,可刚把澜妹捡回家,爹就过世了,我娘总说澜妹是扫把星,克死了我爹,还害得我们家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澜妹嫁了人后,还总是回来看看,避开我在的时候,给娘偷偷塞了不少银子。可是我娘还是不喜澜妹,来一次,便赶一次。”
小五问:“可有问过附近邻居,除了令妹,家里还有什么人来过?”
“问过了,这巷子里只住了四、五户人家,大清早的都去集市卖菜了,都说不知道。”
温良远在一旁听着,听完发问:“会不会是令妹来家里给令堂送东西,两人一言不合争吵起来,才导致令堂急火攻心,因而猝死?”
“不可能,”安嘉越斩钉截铁地否认,“先不说家母身体健朗,以澜妹的性子,也不会与娘吵起来。”
小五在屋内转了一圈,把温良远留下继续听安家的那些事,自己一个人推开门,迈在巷子里的青石板小路上,因为刚下过雨,小路上湿漉漉的。
温良远追出来喊他:“喂,你干吗去?”
小五头也没回,只是冲身后摆了摆手,说:“空气不错,四处走走。”
小五踱出巷子,踏在青石板路上,负手悠闲地往前走。
小五本意是四处散散心,顺着街道往前走,一不留神就走到了街道最繁华的地方,集市还没完全散,入眼是琳琅满目的商品。他没什么想买的,于是又转过身子往回走。
刚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人,脖子上挂了一个布袋,一手抱了一堆东西,另一手又拎着好几个篮子,看身形挺熟悉,就是手里抱的东西把脸遮住了,看不清是谁。
小五抱肩盯着那人看了看,饶有趣味地跟在他旁边。前面有个秀秀气气的小姑娘回过头喊人:“小四,你走快些,二夫人还等着呢。”
“哎,来了。”
闻莺抱着东西偏头看了看路,就要往前跑,小五拉住她,从她手上接过了几匹布,闻莺以为有人要抢她东西,把一手上的篮子一丢,抱住小五要拿走的布匹不撒手,刚想大喊有人抢劫,一抬头看见小五站在她旁边。
闻莺这才松口气:“你干吗吓人!”
小五弯下腰帮她捡东西,捡好干脆自己拎着,问闻莺:“你这是在干吗?”
闻莺笑笑:“我啊,那天刚出了衙门,就赶上一户人家招下人,人数不够,我就去充数啦,挺好玩的。”
小五默默地看了闻莺两眼,正想说话,刚刚喊人的小姑娘见闻莺还没跟上她,只好折回来找人,小姑娘比闻莺要矮一些,抬头看见小五,脸红了红,伸出胳膊撞撞闻莺:“小四,这位公子是……”
“哦,他是我朋友。”闻莺从小五手上把东西拿过来,招呼小姑娘说,“燕子姐,不是二夫人还在等吗?咱们快走吧。”
说完又回头跟小五挥手,正午的大太阳下,手上拎着的篮子被她晃得铛铛响。突兀的声音像是融在了阳光里,难得的温暖。
小五看两个人走远,有些失笑,转身回县衙了。
闻莺她们走了几步,燕子还不忘回头瞅瞅,一回头已经瞅不见小五了,只好问闻莺:“小四,刚才那位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啊?”
闻莺摇摇头:“不知道。”谁知道他离家出走前是哪家少爷啊。
“你们不是朋友吗?”
闻莺为难地想了想,诚恳地回答:“不熟。”
燕子有些失落地垂了垂眼,从闻莺手里接过一个篮子,低头往前走。
回衙门的路上碰见了温良远,一队人刚从安家那条小巷子出来,温良远瞅见远远走过来的人,兴冲冲地跑过去汇报。
“你还别说,这安家啊,还真有点儿故事能说道说道。”
小五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周家你知道吧,从京城里迁过来的,算是大户人家,家里人世代行医,之前都是在宫里做御医的。”温良远扯着小五,边走边继续说,“安家一家之前就是住在周家,那安老太曾经是周家的一个奶娘,安嘉越的父亲也在周家做护院,安老伯是个好心人,曾经救过一个孤女,也带去了周家养,取了名字叫安澜,有算命的说这个安澜命中带煞,刚被捡回来,就克死了安老伯,所以安老太极度讨厌她,三番两次要把她赶走,都被安嘉越劝了下来。后来安家一家被周家赶了出来,这才住到了这里。这个安澜现今也飞黄腾达了,嫁到胡家做了二夫人,可巧的是,胡家的大夫人,正是与安家有牵扯的周家小姐。”
小五摩挲下巴想了想,问:“为什么会被周家赶出来?”
温良远叹口气:“自然是因为男女之事,那安嘉越也算是个有才气的人,可赴京赶考了两次都落第了,他告诉我,周老爷把他和安老太赶出来,是为了绝周家小姐的念头。小五,你说会不会真的是那个安澜来了巷子,与老太太一言不合,把老太太气死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小五沉思道,“先去胡家看看。”
“燕子姐,出什么事了?”闻莺提个水壶正在院子里浇花,见燕子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进来,好奇地问。
燕子一脸急色:“衙门里来了人,说要见二夫人。”
闻莺把水壶放下:“衙门?”
燕子说完就急匆匆地跑去里面叫人了,闻莺挺喜欢这位二夫人,心里不放心,就也偷偷摸摸跟着去了。她是个下人,没有传唤是不能进堂屋的,只好守在外面,趴着窗户往里看。
二夫人安澜比闻莺镇定多了,听到衙门有人找,只是把手里的绣活放下,连燕子都没有带,一个人就过去了。到了堂屋,她施施然走进去,向温良远行了礼才落座:“不知大人唤奴家来此,有何事?”
胡家的老爷胡云开出门谈生意去了,大夫人周映桥坐在主位上,呷了口茶问:“妹妹今日一早可有出过府?”
安澜笑笑,也不隐瞒:“出过。是去看我干娘,给她送些钱财。”
温良远开口:“安老太太不知何故,今晨猝死在家中,二夫人可知道此事?”
安澜本端起茶杯要喝水,听温良远这么一说,手里的杯子一抖,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大夫人手里的茶杯也被失手打翻。
安澜缓了片刻,才抿抿唇问温良远:“大人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