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远点了点头,转头问大夫人:“大夫人也识得安老太太?”
大夫人这会儿也缓了过来:“自然识得,安老太太是我的乳娘。”
温良远温和地笑笑,继续问安澜:“二夫人可否详细地描述一下你见安老太太时的情景?”
“安家于奴家有救命之恩,所以嫁给了老爷之后,奴家总会挑些时候去拜会干娘,想帮她老人家做些什么。今日奴家也只是去送了些钱财,因干娘不喜我,所以并没有多留,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启程回府了。”
“可有人作证?”
“有的。”安澜点点头,“是小四和燕子陪我去的。”
“小四?”温良远抬眼看了看小五,还没等说话,只听大夫人说:“温大人既然来了胡府,定然不是无凭无据的。难不成觉得,是妹妹走了这一遭,把乳娘气死了?”
安澜闭了闭眼睛,看模样还有些痛苦:“姐姐,休得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妹妹说了可不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是吧,妹妹?”
安澜徐徐开口:“那就请大人明察,奴家没有做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承认。”
“妹妹没做这伤天害理的事,自然是好。温大人,既然这儿也没我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您慢慢审吧。一定要还我乳娘一个公道。”大夫人扶着椅子站起来往外走,立在身旁的丫鬟忙扶住她。
温良远腹诽了一下大夫人的礼节和气度,面上笑着,拱拱手道:“大夫人慢走。”
大夫人走后,温良远又询问了安澜一些事情,这才起身要离开,安澜跟着起身送他们,走到堂屋门口,安澜开口问:“温大人,不知安大哥可还好?”
温良远实话实说:“刚刚丧母,情绪十分激动。”
安澜应了声,面色有些苍白地道谢:“多谢大人相告。”
温良远看着安澜被人扶走的背影,转头看了看小五,小五在思考事情,温良远不敢打扰他,一行人沉默着往大门走,谁知刚迈出大门就被闻莺拦了下来:“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小四?”温良远正闷得慌,看见闻莺,高兴地对着闻莺的肩膀就拍了下去,“你上次不告而别太不仗义了,刚才我听着二夫人喊‘小四’,还琢磨着是不是你呢,走走走,咱们边走边说。”
闻莺吃痛地揉着自己的肩膀,跟着温良远往大门走,开门见山地说:“大人,刚刚你们的谈话我在窗户那儿都听见了,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二夫人在这胡家挺不容易的,你别冤枉了她。”
温良远不在意地摆摆手:“有小五在,我能冤枉谁啊?只是这案子,如今也没什么线索。那二夫人去过之后,安老太太就猝死了,不得不怀疑她。”
闻莺摊摊手:“那也有可能是安老太太身体不好,一口气没上来呢?”
温良远一脸无奈:“据她儿子所说,安老太太身体健朗,家里地吃食又都没有毒,我们也是一筹莫展啊。”
闻莺觉得温良远不管事,干脆去找小五说:“不是二夫人害的人。”
小五看她一眼:“你有证据?”
“我是人证,今儿个清晨是我和燕子姐陪着二夫人去的巷子里,二夫人把自己的燕窝省下来送过去,又偷偷放下了些银子就被老太太赶出来了,连杯茶水都没有喝。安老太太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她都没有还口。之前她去了那么多次,安老太太都没被气死,怎么就今天出事了呢?你不觉得奇怪么?”
“但是,只有她有动机。”
闻莺被堵得哑口无言,停了片刻又说:“你信我,你查二夫人只会冤枉好人,换个方向查才能尽早破案。我与二夫人相处有些时日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能感觉出来。就像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一样,你就信我一次吧。”
闻莺那天刚离了县衙就来了胡府,其他院子里的人嫌她身板小,于是她就被丢到了二夫人的院子里。她被当成男丁,做些粗活,与这二夫人也说不到几句话,二夫人心眼好,见她瘦弱,给她安排的都是最轻松的活。
闻莺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帮安澜,大概是觉得她与自己的娘亲有些像吧,都是副清清冷冷的性子,但笑起来的时候却让人觉得心软,胡云开娶了四个太太,唯独对二夫人最好,或许就是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好看吧。
所谓千金博一笑。
但爹似乎从来不奢求娘会笑。
曾经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为世人不齿。可是如果你真的有一个捧在心尖上的人,她的笑可以成为你全部的世界,或许你就会同情那个皇帝,他只是想普通地爱一个人,却因为是个皇帝,所以注定是个昏君。
闻莺有时候干着活,看到胡云开对二夫人的样子,第一次对曾经的被辜负有点释怀。因为那个人是个明君,他永远不会拿她的笑来押整个江山。而她想要一个能把她当做所有的人,他必然做不到,因为他是皇帝,他是天下人的。
那段被辜负的错过,或许是上天对她的垂怜。
小五一开始并没有回答她,随着温良远往前走,闻莺就也跟着,走了一小段路后,小五突然回过身对闻莺说:“不是所有对你好的人都是好人。”
闻莺笑笑:“我出门在外,咱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谁,我对你、对所有人来说都没有利用价值,对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好,说明这个人心不坏,只要心不坏,那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不是么?”
小五沉默了片刻,回身继续往前走,闻莺追上去问:“你已经定了二夫人的罪,是不是?”
温良远好心地说:“小四啊,说定罪就太严重了。只是这目前就她一个有动机的嫌疑人,她去过安家,然后安老太太就死了,她和安老太太还不和……”
闻莺刚才偷听了,所以也知道,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二夫人,闻莺绞尽脑汁,到了县衙也想不出来还有别的可能,只好说:“或许安老太太真的只是突然犯病了呢?她毕竟年纪也大了。”
小五淡淡地看她一眼:“一切都还不明朗,如若当成犯病草草结案,安嘉越不满,定还会上告的。”
闻莺懊恼地叹口气:“你们现在都把二夫人当成凶手,不管我说出什么可能,你们还是觉得二夫人是凶手。你们应该换个角度想,如果二夫人不是凶手,那么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若是你们实在找不到除了二夫人以外的人,再断定她就是凶手也不迟啊。”
小五托着腮看她,闻莺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把视线转开,不自在地说:“你看我干吗,我又不是凶手。”
刚好走到了县衙大门前,温良远插话:“小四,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不了,我还要回去浇花。”闻莺被小五的眼神看得毛毛的,低下头转身就跑。
温良远瞪小五:“哼,你又把小四吓跑了。小四之前不告而别,肯定也是被你吓的!”
小五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县衙。
温良远跟在他身后,说:“依我看,这事真有蹊跷,一般来说,怎么可能会听两句话就把人气死呢。而且我觉得,小四说的话有道理,胡家二夫人看上去温文尔雅,不像是会气人的主儿,倒是那位大夫人有可能把人气死。”
小五没理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进了县衙径自回住处了,留下温良远在他身后嚷嚷,小五隐约听得,温良远似乎抱怨了几句,步子没停,轻笑了一下,摇头走远。
胡云开在出事的第二天就匆匆赶了回来,先是安慰了安澜一番,而后就去了县衙拜访温良远,回来时也是一脸忧心忡忡。
安澜小心地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胡云开顺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没事,澜儿,温大人那边只是怀疑,尚未定案。小四和燕子因着都是你身边的人,温大人觉得他们说的话不能全信,但我信不是你。”
安澜顺从地垂垂眼,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安老太太疑死的全部嫌疑纷纷指向二夫人安澜,让胡府的气氛莫名变得低沉,胡云开推掉了一些生意,一直留在家里陪着安澜。
大夫人周映桥还好,其他几房的太太见了安澜,总要饶舌,连带着下人们也跟着饶舌,见了安澜院子里的下人,难免要吵几句。
时日稍长一些,连安澜自己身边的人看她的眼光都有些异样,干活也力不从心起来。燕子忠心护主,少不了与人争执。闻莺这才意识到,流言有多么可怕,可怕到甚至会毁了一个人。
但安澜却一点也不在意,对那些难听的流言充耳不闻。也不知她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掩饰得太好了。
好在,案子毫无进展,虽嫌疑指向安澜,但并无实证。这边又有胡云开压着,温良远寻不到证据,自然也不好随意来胡家提人。
安嘉越认定了自己的娘亲是被人害死,不肯撤诉。温良远愁得直掉头发,只好把这案子先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