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起来孟行是个正直略带点傻气的人,但是韩倾诚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对于之前孟行威胁张婆时候露出的杀气,韩倾诚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但是杀死韩家夫妻的杀手不是孟行,韩倾诚虽然没看见杀手黑布下面蒙着的脸,但是却看到了杀手的眼睛。
这天底下最好的易容师,即使再加上她上辈子见过的那些整容师也没见过能把眼珠子也一块改了的。
所以说孟行不是。
也因此,第一,孟行不是杀手。第二,不是下蛊害人的。第三,按着韩倾诚从孟行嘴里套了不少话来看,大约也不是知道内情的心腹。
但是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横竖孟行不是局里的人,能知道就多半分把握,不知道也不用强求。
现在最重要的是得到更多的信息。
韩倾诚心中定下了主意就开始出言试探。
“你说什么难道我就要信吗?父亲是两榜进士二甲进士出身,母亲长了一张观音似的面孔,又有一副观音寺的心肠,父亲母亲均都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在这里谁不知道?父亲、母亲我的名字你难道不是随便一打听就清楚的?”
韩倾诚做出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反问道。
又做出一副防贼似的样子逼迫:“你若不拿出证据,我便就要喊人了,横竖我父母还有几个故旧,断不会让我孝期就让人欺了去!”
韩家父母当然没什么故旧,这点韩倾诚清楚得很。况且韩倾诚也不是真想走,只是借此施压罢了。
但是孟行却不知道,看着韩倾诚把他当做贼的防备有一瞬间的不虞,但转念又想到现在韩倾诚一介孤女,多几个心眼防备也无可厚非,便也就消了气。
但也不能真的让韩倾诚喊出来,万一真的招来了韩家的故旧,少不了又是一番事端。
更不能把一个文文弱弱的娇滴滴小姑娘绑着回去,那他该成了什么人了?
也不能直接开口他之前是瞎说的,一切都是臆测,只能照着之前给韩倾诚画的大饼编下去。
“韩小姑娘。”
孟行沉吟了一瞬,还是觉得一半真一半假的最管用。
一半真就真说平阳那边的情况,一半假就继续说李老跟她娘是同族表兄妹的事情。
这样先好歹安抚住了韩倾诚,等到平阳的时候再把真相说出来韩倾诚也只能接受了。
反正孟行觉得既然李家能出五百两定金再加上五百两谢礼,共一千两来找韩倾诚回李家,那就肯定不是为了苛待磋磨她的。
不然岂不是钱多了烧的?!
孟行想得挺美,却不知道韩倾诚打的就是探听平阳形势的心思。
至于李老官员跟李玉娘到底有没有关系,这世界上还有人能比韩倾诚更清楚?
别的不说,就说李玉娘的一半塞外血统,就断然不可能跟李家扯上什么关系。
孟行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反正现在走了,见到李老之前就在路上说开了,韩倾诚一个小姑娘总不能半路跑了。
因着胸有成竹,孟行再开口说话便没了顾忌。
“你可知道冀州平阳李氏宗族?”孟行先是问了一句。
韩倾诚装着警惕却懵懂的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这天下还有几个不知道的?!
却只道:“父亲曾说起过李氏宗族无愧世家之名。”
一知半解!这就好办了!
孟行一喜,开口:“天下士林学子推崇之所不外乎两处,南方士林中金陵自然当之无愧,北方士林中虽然有攀岩附会的说京城,但真正的清贵世家大多出自冀州,而平阳便是冀州重地,仔细论起底蕴来比金陵更高一筹。”
孟行这里倒是没说瞎话。
韩倾诚装着惊讶问:“比京城还重要?”
又问:“金陵是什么地方?”
青州府基本跟韩倾诚上辈子的故乡山东重合,也因此韩倾诚一个妥妥的北方乡下小姑娘,即使是在看着通身贵气,也是不该知道金陵是什么地方的。
孟行这时候才真的笑了,小姑娘愿意问就是说防备小了。
“京城是天子脚下,寻常人眼里自然是比不过的,但是读书人求的是博闻强记,因此反而更偏着平阳。”
当然读书人都挤破头的供着平阳为的那些功名利禄,孟行觉得现在小姑娘还不需要知道。
孟行的未尽之言,韩倾诚自然懂,但是韩小姑娘是不该知道的,因而懵懂的点了点头,又稍微放下了一点紧惕给孟行看。
孟行觉得给小姑娘说家底有成效,便开始接着说。
“金陵是南方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景色秀丽湖光山色。”
“那你说的我那个莫名的舅父是怎么回事。”韩倾诚又把话头引回来。
“这可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孟行道。
“可我的确不知道他啊!不是莫名的是什么?”韩倾诚端坐直了身子,眨巴着一双纯澈的眼睛说。
孟行不大赞同韩倾诚的话,可是一想到小姑娘的年纪也就歇了长篇大论的心思,只把重要的摘出来说了。
“李老不到四十岁就曾官至翰林院学士,若不是李老辞官,以李老的才能如今至少也应该能够做到殿阁大学士的位置了。”孟行道。
韩倾诚在上辈子在霍家看的医书都全是老古董了,因此对繁体字虽然称不上是精通,但是读懂是不成问题的。
因此韩倾诚在韩父眼中识字十分快,韩父并不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除了每日韩倾诚要延续着上辈子的习惯锻炼一会,然后跟她娘学女红不落了手上功夫之外便是跟着韩父学习。
有着二十几岁的心智和六岁的活力的韩倾诚在韩父的悉心教导下自然是进步一日千里,后来对韩倾诚颇身为女子有几分唏嘘遗憾。
又害怕怕韩倾诚天赋极盛却无用武之地,将来会钻了牛角尖郁郁寡欢。
所以韩倾诚五岁往后学问上的事情韩父就不太讲了,转而讲些官场上的趣事给韩倾诚逗乐,所以韩倾诚才知道这位李老官员到底有多能耐。
韩倾诚在心里暗自点头。
这就对上了,韩父告诉他的时候也是说天子近臣、纯臣,官拜九卿。
只是之前韩倾诚一直不清楚拜的是大九卿还是小九卿,韩父也没说过,这下就明白了李老官员拜的是小九卿。
而且是极为有可能入阁和为相的翰林院学士。
自开国君王以来,虽然不像是前朝一般设宰相,却分权设立了左丞相和右丞相两人协理大部分的宰相事情。
而自太祖皇帝到当今,一共四朝皇帝的十七位丞相中,有十四位就是翰林院出身。
只有太祖皇帝最初用的两位和先帝的一位不是。
“那岂不是特别的厉害?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啊?这么好的人真会是我的舅父吗?”
韩倾诚先是有些骄傲敬佩的语气,然后话锋微转却有些不敢置信的憧憬。
信了七分!孟行在心里想着。
“当然是特别厉害。”孟行笑答道。
“我见过李老两次,一次是上门拜访。另一次便是出来寻你之前。李老儒雅心宽,看起来便比实际要年轻上十多岁,看起来还不到四十的样子。”
言语之中对李老带着敬佩,却不再给韩倾诚个准数。
韩倾诚敏锐的察觉到孟行的避而不谈,不禁有些疑惑,却也没有细想。
韩倾诚脸上的防备几乎消散尽,只是还带着半分的疑惑。
“那孟行叔叔是怎么知道一定是我的?”
韩倾诚对孟行改变了称呼,装着不解的问道。
但其实是想要确定孟行是不是真的是由着她跟韩嫣然都肖母的相貌才看出来的。
毕竟当日孟行跟张婆就只细到了韩家村,如果孟行知道具体找的是谁,应该一开始就跟张婆问她的。
想来就是孟行也不知道究竟找的是谁,但却是见到就知道了,由此可以推断她跟韩嫣然到现在也还是长得极相似的。
“我可当不得你一声叔叔,你直接叫名字就行了。”孟行摸了摸鼻子推诿。
万一要真跟他想的一样,正经大小姐的一声‘叔叔’绝不是他能够担得起的,也由此也顺便略过了韩倾诚的问题。
韩倾诚看孟行摸了摸鼻子,正经问题不答心里就有了答案。
看来孟行是真见过韩嫣然。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虽然男女大防不像是清朝那么灭绝人性,却也只比宋朝好不少,最多将近初唐。
女人虽说已经能够当官,却也最多只是正四品之下的官员,还大多都是为皇家服务的大宫女。
男女大防就算不是十分严重,男女七岁不同席是一定的。虽说市井之中没有这么多规矩,但大家闺秀是一定会避让外男。
所以孟行一个外男又是怎么见到的了。
孟行见韩倾诚像是在想他答得话,连忙又开口说起了关于李家更多的事情,大多都是些韩倾诚知道的,但也有不少是不知道的。
韩倾诚也就顺势装作被孟行的话题吸引走的样子,不准备再继续追问。
而是就着这个机会开始追问起更多的事情。
孟行说的时候,韩倾诚发现孟行其实对李家也并没有多少了解,反而对整个平阳城的脉络摸得比较通透。
顺势将疑问的主题挪到了平阳的大大小小的事务上。
孟行看着小姑娘愿意听,人又乖巧漂亮,也就事无巨细的说了起来。
知道半个时辰之后一壶茶水都喝干了才停下。
孟行虽是事无巨细的说起平阳的关系,但毕竟孟行不是世家子弟,又不在官场,知道的也不过是比普通人稍微细一点,根本就派不上大用场。
倒是说的平凡市井的事情让韩倾诚抓到了几分灵感。
虽然没探听到李老官员的阴私有些沮丧,却也迅速整理好了想法,但不免心中为韩家父母报仇的心思又增了一丝的执念。
凭什么背后人一个决定,她无辜的爹娘就要惨死?
到哪里也没有这个道理!
对手太强没人管道理,那她就自己变得更强,早晚挖出该给她父母的坟头当祭奠的那个人来!
韩倾诚自韩家父母在她面前死的那一刻,为两人报仇的信念就从未动摇过。
走之前韩倾诚就想要无论如何都护好两人,却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做了刀下亡魂,她该怎么忘?
这个执念不死不消!
而做得到的做不到的,韩倾诚就只有必须将罪魁祸首的脑袋在韩家父母合葬的墓前砍下来以祭奠的想法。
其他一切都是手段。
现在下蛊的人她不知道,杀人的人她不知道,但是孟行后面的李家却是实打实的。
韩倾诚不信废了这么大劲,背后人就不想在自己身上讨回点什么来。
要是不想的话就不会让孟行来接了。
所以敌人终究会过到明路,自己看着在明路,实际却在暗处,再加上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底细。
韩倾诚想着也未必不能跟他们斗上一斗。
鹿死谁手还未定论吧!
孟行讲的也差不多了,恐怕在多缠着孟行讲话,孟行也不知道更多了。
说不定为了稳住她,孟行还会胡乱的说些什么,到时候分辩不过真假来更耽误事。
所以韩倾诚也就在孟行开始话越拖越慢的时候慢慢红了脸,好像才注意到自己似的。
孟行看着不解,韩倾诚却一掀被子躲到了被子里。
孟行赶忙一拍额头,暗想着自己也是个猪脑子,竟然这么久都忘了吩咐小二去买身衣裳。
之前孟行就注意到小姑娘的衣服十分破旧肮脏,想也知道是这几天的事情。
本来让小二去请大夫的时候应该再多买身衣裳,小二却说买衣裳的地方在东街,大夫在西南边,正好两边着。
孟行想着韩倾诚昏迷不醒便先让小二去请大夫,却没想到小二刚走片刻韩倾诚就醒了过来。
这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不仅大夫没请回来,就连衣裳也没买成。
孟行本来想自己下去一趟算了,又想到韩倾诚缩在了被子里,却是小姑娘怕羞,他也从没给除了师兄弟之外的人买过衣裳,怕是什么也不知道。
于是就跟韩倾诚打了个招呼,看着被子里轻点了两下头,才出去找掌柜的老板娘帮忙走一趟,买几件小姑娘穿的衣服。
见孟行离开,韩倾诚掀开被子做起来,抖了抖破烂脏污的袖子,掉出一根细如毫毛的银针,上面绿莹莹的一层,一看就是淬了剧毒。
就是不知道孟行知不知道自己曾经离着死亡那么近?
如果但凡跟韩倾诚说话的时候孟行轻举妄动或企图害她,韩倾诚至少也能保证孟行能给自己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