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男子简直要哼笑出声,这个价格买几个灵巧的丫鬟,甚至是两个调教的不错的丫鬟都已绰绰有余了。
但是仅仅这般相貌,随便卖在哪里都是至少五十两银子往上。
更别说他走这一趟镖,只要把这姑娘全乎人的带回清河就能够有五百两银子。
所以在锦衣男人看来,这牙婆的眼界还是太浅了。
待时为了避免牙婆再纠缠不清,锦衣男人还是表面上脸色一沉:“这价钱都能买五六个漂亮丫鬟了,你这牙婆心是真黑!”
张婆听着锦衣男子这么说就知道这事情成了,顿时心里一松,面上却做出十分为难肉疼的神色:“你看看这丫头的皮相,再看看这通身的气质,换身好衣裳说是大家小姐也没人不信,最少二十八两要不然我就回去等两日找个妈妈,怎么也能卖的比三十两更高。”
这话是韩倾诚叫张婆说的,就是为了将张婆的恶人形象刻画得更深,只不过却没想到张婆直接把童养媳换成了更加难堪的去处。
但显然效果更好。
也幸亏是现在大堂里没有人,要不然两人在这公开的买卖一个小姑娘,即使没人挺身而出也少不了受点白眼。
显然锦衣男子是信了,面色真的沉了下来:“三十两银子银货两讫。”
锦衣男子摘下身上的钱袋甩给张婆,从张婆的怀里接过韩倾诚后,就不再管张婆,转而带着韩倾诚上了二楼,又差小二去请个大夫。
张婆仅一掂量就知道钱袋里的钱比三十两只多不少,心中却半点没有拿着巨款的高兴,反而满心的都是对韩倾诚前路的担忧。
本来韩倾诚就没有被迷倒,自然没病让大夫来看,所以在被锦衣男子安排在床上不久,就悠悠转‘醒’。
“你是谁?”沙哑着声音,像是一个真正的遭受了大变的六岁孩童一样,警惕中带着一丝好奇的缩在床角问锦衣男人。
“你别怕,我姓孟,叫孟行。是你舅父听闻了你父母的事情请我来接你的。”锦衣男子也就是孟行连忙开口。
孟行看着韩倾诚有些惊讶,本来觉得这小姑娘闭着眼睛的时候就够好看了,没想到睁开眼睛还能再添上几分颜色。
虽然姿容美好,但毕竟韩倾诚如今年岁还十分小,因而孟行也未怎么失态,就是觉得小娃娃跟画上的一样,欣赏的多看了几眼。
仔细看了却又发现韩倾诚虽然长了一双桃花眼,眼睛的颜色却很浅淡,眼白带着一点玻璃似的微蓝,像是雨后晴明的蓝天。瞳仁却也不是那种常见的棕褐色、茶褐色的浅淡,更像是清水晕染开的墨色。
眉眼一扫就自然带着淡漠的感觉,却并不给人目下无尘的高傲感觉,反而令人觉得十分的——高贵天成!
——有那么几分韩倾诚合该能看不起天下人似的。孟行摸了摸鼻子,将脑海突然冒出的念头打消。
连皇帝都没有合该看不起天下人的权利,又何况是一个垂髫小儿?孟行一边想着自己实在是被这个莫名诡异的地界给弄得糊涂了,一边将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
韩倾诚自然是不知道孟行都在想些什么,只看到孟行摸了摸鼻子,还以为是孟行说的是个假名。
但韩倾诚也不在乎装着什么也没发现似的就开始争辩。
“我母亲从来就没有过兄弟!我哪里来的什么舅父?”韩倾诚警惕的神情更加,一张脸都皱了起来,似乎很是在烦恼眼前人究竟可不可信。
不仅不提为什么在这里醒来,也意无意的将孟行话语里最大的破绽略过不提。
本来这地方发生了什么,就连临近的县都还没传出去,更何况精确到某个人的生死,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应该注意到的。
但说实话韩倾诚未曾想过,那位李老官员竟然如此舍得,她本来以为就是把她带回去也不过是给谁做个大丫鬟先养几年,再图谋其它,却没想到李老官员竟有如此魄力直接认下她。
但这也侧面表示了李老官员或者说是背后人的所图之广,韩倾诚偶尔引着韩家夫妻说些关于那位李老官员的事情,即使两人说得不多,韩倾诚也能得出不少的信息。
比如李老官员辞官前已经位至九卿,又是皇上得信的纯臣,几乎算得上是荣宠无限,辞官时也不过四十刚过的年纪。
对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的确是十分大的年纪,但是在仕途上这几乎算得上是平步青云,若不是这一朝皇帝不设宰相,说不定李老官员能够一直做到宰相。
更加上李老官员出身自当今天下的顶级世家门阀——冀州平阳李氏。
所以韩倾诚才觉得,李老官员将她边塞舞娘的母亲抬成李氏的小姐,这才是真的下了本钱。
可是令韩倾诚十分不解的是,说到底她父亲不过是个两榜进士,却是大多数人仰望的存在,但是在探花出身的李老官员眼里真的算得上什么?
她母亲一个边塞舞娘更是于他无用,唯一的关系就是基本可以确定是她血缘上的姐姐的‘韩嫣然’,但是为了韩嫣然用如此阴毒的方法毒害整个镇子的上千户人?
李老官员能从九卿之位全身而退,必然不止这点办法,那是为什么这个成了唯一的办法呢?
难道一切都只是她幻想出来的?李老官员真的与这场毒蛊之祸无关?一切都是她的臆想错怪?
死在她面前的韩家父母不是假的,有人故意放蛊害人也不是假的,李老官员与她父母之事也不是假的。
所以这个关键的节点在哪里?将这一切串联起来的那个关键的节点在哪里?
韩倾诚暂时想不到,只能继续听着孟行胡扯。
“你舅父跟你母亲是一母所出兄妹,后来你母亲家里糟了难,他们就失散了,直到前面几年才重新相逢,你舅父就想要接你们一家去清河,但是你父亲以祖业不能丢为由拒绝了,这次听到你父母的事情,赶忙差我快马加鞭来接你回去。”
孟行说完看着还是有些不信的韩倾诚才反应过来的说:“你母亲是不是李氏玉娘?你父亲是不是上韩下轩,字子复?”
孟行说完便看见韩倾诚红着眼眶,泪珠将落不落微打湿了睫毛,似乎是想起了惨死的父母。
孟行不由得有几分歉意,其实李家老爷并没有明着告诉他找的是亲侄女,只说是小姑娘的身份有些敏感让他不要声张。
但是孟行在这里住了几日也就顺便打听了些关于‘韩小姑娘’的事情,知道‘韩小姑娘’大名倾诚,却不是倾国倾城的‘倾城’,而是倾尽诚意的意思。
也知道了知道韩倾诚的父亲韩轩是有功名的两榜进士,但是母亲却是一个边塞舞娘,当时孟行就觉得有些十分不合情理。
等到见到韩倾诚与李家大小姐足有七分相似模样的时候。
都说外甥像舅,其实说是像表姐也说得着啊!
再加上生母姓李,而李老又曾经有一个亡故的嫡亲胞妹,就不由得在脑海里补足了一出爱恨情仇。
等到韩倾诚不信的时候,为了取信于韩倾诚,就不由得把自己脑子里的真相说了个个儿。
实际上却也是没个准数。
孟行是觉得自己满心的歉意,但说来有些好笑,实际上由于古代有点文化的都一般不直接称呼大名,所以这其实是韩倾诚第一次知道她爹的大名叫什么。
因为旁人提起自己的父母而哭泣更是无稽之谈,韩倾诚不过是觉得那位李老官员实在有点太过重视她而有些惊讶,为了不让孟行看出破绽而硬生生的一改表情成了苦相而已。
但是孟行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只能看得到韩倾诚脸上警惕的神情终于松懈下来,先是眉目一扬,而后努力的抽了抽鼻子,最终还是没控制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娘亲、父亲……呜呜呜”
韩倾诚上辈子曾经对着镜子练习过每个表情的细微不同,但是除了笑容那部分的微笑、嫣然一笑、苦笑、媚笑、惨笑等等所有笑的技能全都点满之外,就只get了怎么掐自己流眼泪最快的技能。
要说一边坚强的笑着一边哭那没问题,但是要哭得梨花带雨对韩倾诚就是太过苛责了。
但是毕竟皮相好,又年岁小。即使放开了哭,只要小心点不把眼泪鼻涕都一起哭出来,看着还是玉雪可爱的。
看着粉雕玉砌的小姑娘在那里哭,孟行一个没哄过孩子的男人虽然挺心疼,但唯一想起来能哄孩子笑的除了糖葫芦,就是做鬼脸了。
糖葫芦现在没有,孟行就只能给韩倾诚做鬼脸逗小姑娘开心。
可惜这两样,不管哪一样都对有着一颗养老干部心脏的韩倾诚没什么用。
但韩倾诚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况且她也实在哭不下去了。
孟行虽然此次是走了一趟,但看着打扮更像是个经常跑江湖的人,想来是接了嘱托为钱而已。
再加上之前在大堂本来开始的时候也是想要压一压价钱的,但是张婆一说到要把她卖到那种腌臜的地方的时候,孟行却冷了脸直接付了钱就带她走了,而不是继续跟张婆扯皮。
由此看来即使孟行不是个大好人,但也称得上是正直的人。
——说不定还有点傻。韩倾诚看着做鬼脸的孟行不由得在心里抽了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