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媒婆一个时辰后离开,林母本是要留饭的,无奈林媒婆要赶路回县城,便只能作罢。
而有关于林淮和赵家姑娘的亲事,林母到底没敢拿大,一意孤行将此事定下,亦未将林淮的八字交给林媒婆,只磕磕巴巴的请林媒婆明天再来一趟。
林媒婆又何尝看不出来,林母其实还是做不了这个主。她怕长子不同意这桩婚事,担心儿子问询后埋怨怨怼她,所以才不敢贸然定下此事。
林媒婆看透不点透,只笑的亲和的说,“那就等着好消息了。”“嫂子好福气,到时候娶了赵家的姑娘当儿媳妇,您就享福了。您啊,就是这村里的头一份。”
林媒婆一行人赶着马车走远了,林母还心头火热的站不住,一个劲儿在院里转来转去,神色振奋欣喜,林丁氏却是面色阴沉。
她是个地道的农家媳妇,有农家媳妇的朴实、勤劳、孝顺本性,也有农家妇人的劣根性,——不会占人便宜,却也爱斤斤计较,还有点贪财。
刚才那一托盘的银锭子,林媒婆都说好了,那是赵家托她带给林淮的谢礼,以感谢他当年救了赵姑娘,可林母偏偏不收……足有两百两银子呢,够他们花大半辈子了,这说没就没了,换谁也心疼。
林丁氏有点埋怨婆婆,林母却也没办法。谁让她太胆小了呢?之前李秀才送来的五十两银子,就让她夜夜惊梦,每晚上都得起来四、五次,去查看那银子是不是还在原地,就担心凭空被人偷走了。若是真收了这二百两,她还能过安生日子么?
最重要的是,儿子是个读书人,以后身子好了还要考功名,这救了人还收了人家大笔谢礼的事情,若是传出来,儿子的名声可不全毁了?
更别提,那被救的还有可能是他未来媳妇,这要是没银子添乱,日后有人知道此事,指定会说两人佳偶天成,亲事也是一桩佳话。可多了这二百两银子,那就什么都变了味儿了。
林母虽然在别的事情上犯糊涂,可但凡有事涉及到林淮的学业科考,她指定会变得无比精明警惕。尤其是现在林淮的身子有康复的可能,以后指定会考功名,林母对他的名声就看得更重了。
林母在院中徘徊了一阵,最后还是咬咬牙往后院走。
林丁氏见状,不由问道:“娘,您是要和二郎商量亲事么?”
林母点点头,停下来后犹豫的问林丁氏,“你觉得二郎会认同这门亲事么?”
林丁氏肯定的点点头,“那指定的。赵家的姑娘家世人品多好就不说了,就看在人家对二郎一往情深、非二郎不嫁的份儿上,二郎也应该会同意的。再说了,二郎不还是那姑娘的救命恩人么?既然救了人家,总归该对人有好感。娘,你放心吧,二郎对这亲事肯定满意。”
林母深以为然,顿觉就是这么回事儿,就底气十足的去后院了。
李钰被金九指挥着爬上屋顶,将两个盛放着玉竹和粉葛的簸箩搬到房顶晾晒。这两样药材的干度不够,趁今天日头大,好好晒一天,到下午时就能收了。
“伯母,来看二郎啊?”李钰冲林母打招呼。
“唉,唉。阿钰怎么上屋顶上了,千万小心点,可别摔着。”
“伯母放心。不会出事。”李钰笑说,“上来晒点药材,一会儿就下去。”
两人又说了两句,林母便进了林淮的房间。
今日天气好,林淮的精神也不错,关键是一刻钟前老头刚给他扎了针,是以现在林淮面色红润,身子也好受许多。
林母看着斜倚在床上看书的儿子,微微有些慌神。她还记得儿子牙牙学语的模样,可转眼一看,儿子都长大了,转眼都十七了,是该娶媳妇了。
“母亲来了?”林淮不知什么时候抬眸看向她,正出神的林母顿时回神,唉了一声,在林淮床边坐下。
“母亲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知为何,在林淮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注视下,林母突然觉得自己的底气一瞬间全漏光了,忽然有点不知怎么开口。然而,她到底是把那件事儿说了出来。
“母亲觉得这桩亲事如何?”林淮不紧不慢的问道。
林母见儿子没有激烈的反对,反而询问她的意见,便以为这事儿大有可为。“娘觉得挺好。那姑娘长得好,性子好,又对你倾心。且知书达理,娘家也不错……”
林淮耐心听着林母絮叨,等她说完了,才抬起黑魆魆的眸子,定定的看向林母,“娘,若真是这般好的姑娘,又怎会轮得到儿子来娶?”
“你这话什么意思?”林母激动了,“你是说你配不上那姑娘,还是说担心那姑娘有问题?”
林母言辞激烈,“二郎,你是娘的儿子,模样好,学问也好,咱们十里八村都没有比你出挑的孩子。那李秀才不都说了,凭你的学问,考中秀才举人只是迟早的事儿,为官做宰也不在话下。再说赵家姑娘,都说人家姑娘是因为钟情与你,这才推了其余来求亲的人家,熬到现在都没订婚,就等着你呢。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信。”
“娘,这话你信?”
“信,怎么不信?你不是那姑娘的救命恩人么?那戏曲里演的,不都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才子佳人终成眷属?说的可不就是你和那赵家姑娘么。”
“呵。”林淮发出不冷不热的一道轻嗤,嘴角微挑,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想在与母亲争执这个无聊的话题。
只是,终究还是忍不住又提醒道:“娘,即便儿子当真成才,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于那赵家姑娘来说,她现在便可找个家世、学问远胜儿子的官家公子为夫,又何必跟着我吃苦受累?即便当初果真因救命之恩对我有好感,那好感又岂能抵挡时间流逝,任她五年时间对我痴情不改?”
“其次,母亲你也说那赵家姑娘蕙质兰心,性情温柔,孝顺贤德,颇有美名。既如此,又如何会不顾忌自身和家族颜面,说出什么一见倾心的话语,给家族蒙羞,累计家族女子难为?又如何会为难家人,以死相逼父母同意她下嫁,累父母伤心难过?”
“再来,既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为何之前没见赵家人来拜谢?既……”
林母不等林淮继续说下去,就懊恼强制打断她,语气有些尖利,“那是因为你救了人之后,没有留下一点身份信息就离开了,之后也再没去过县城,赵家人如何寻你?且赵家姑娘好歹为大家闺秀,若被绑架的事情传出去,肯定会累计名声,家里人捂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大肆宣扬出去,寻找救命恩人?”
林淮张开了口,最后又颓然的闭合了。
他还能说什么?母亲看似性情温柔平和,其实最为固执执拗,她认定的事情,便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就像是赵家的婚事,明明破绽百出,母亲却都视而不见,甚至还会自动找出借口,帮忙圆谎,填补那些漏洞。
而赵家毕竟不是王老财夫妇,那对夫妻臭名远扬,浑身上下都是可以被攻讦的地方。赵家却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又家财丰厚,不论是何种原因,能搭上赵家,和他们成为姻亲,都是荣耀。
为了她的颜面,为了能够扬眉吐气,为了不再受穷,母亲真是宁愿做个睁眼瞎。
呵……是他妄求了。
林淮面上带笑,嘴角却露出讥诮自嘲的神色。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果然还是不行。
心灰意懒的挥挥手,“娘,且回去吧,这事儿儿子是不会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