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家前院里早早就响起了脚步声。
林母起身去厨房做早饭,林丁氏要洗全家人的换洗衣服,林江洒扫庭院,和文睿同住的李钦则教导小家伙读书,一副生机勃勃的画面。
林家的后院却一片安静,直到林江和李钦将喷香的饭菜送来,后院才多了些生气。
早饭过后,金九就开始忙活了。虽然昨晚和那残局“斗”了一宿,不免眼睛通红,胡子拉渣的模样,也显得整个人苍老疲惫许多,可他一接触药材,整个人的神色就变了。
零零种种的药材被他分类处理,或磨成粉末,或重新晾晒,老头忙的不亦乐乎,也将李钰支使的团团转。
金九虽有些阴阳怪气,还恣意妄为,常常想一出是一出,让人很是苦恼。但是,老头有个优点非常好,那就是言出必行。
昨日既然说过,从今天起给林淮改善治病的方子,且每天增添一次药浴的机会,那他肯定会提前做好准备。这不,连每天上午例行的,去后山遛弯的行程都搁下了,这就全力准备林淮的新药方用药呢。
后院里一片忙活,前院里林江和李钦也磨好了斧头、柴刀,还有一把锯齿,换上粗布衣裳,准备去山上砍树。
林江承诺过李钰,说是要尽快做张小床给他用,虽然李钰对此事不以为意,林江却不能说话不算话。这不,赶早不赶晚,趁今天有空闲,就赶紧去山上砍两棵树。
“大郎,收拾好没有?好了就出发了,一会儿日头该大了。”大柱叔隔着院墙,听说林江要山上砍树,左右他在家里呆着也没事儿,索性跟着一起去,三个人一起干活,总比两个人来得快。
“来了来了,大柱叔咱这就走。”李钦和林江拿上工具就说笑着和大柱叔去了后山。
林家又恢复了安静。
文睿照旧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摇头晃脑的背书,文怡则缠着正在拆旧棉衣、棉被的母亲和祖母,跑着闹着在跟前撒娇,偶尔噗通一声跪在棉絮堆里,小姑娘乐的咯咯咯直笑。
如今天渐热起来,棉衣和厚实的棉被都用不上了,碰巧地里活又不大,一年四季闲不住的农村妇人们便开始拆洗衣服和被褥,将家里拾掇的爽利。
两人正心不在焉的一边干活一边闲聊,便听见熟悉的马车吱呀的声音,随即大门也被敲响了。
“我出去看看是谁来了。”林母将手中针线一丢,便迫不及待的开门出去了。
林丁氏一琢磨,也立即起身,抱起文怡跟出去,“娘,您等等,我和您一块去。”
林丁氏到底慢了一步,等她走出房门时,就见林母笑的一脸花似的,正迎了林媒婆等人进来。林媒婆身后跟着两个仆从,还有三个丫鬟,五人手里或是提着糕点酒肉,或是捧着盖着红布的托盘,一路走来都安安分分、规规矩矩的,连头都没抬。
林母请林媒婆在屋里落座,林媒婆一把拉住林母的手,就又将来意说了一遍。
不外乎是听说林家拒绝了亲事,赵家姑娘痛哭流涕,这两天都没吃饭,还险些想不开自尽了。
又道那姑娘是铁了心非二郎不嫁的,所以,还是让林母再考虑考虑这件事。毕竟女方家条件是真好,姑娘又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和二郎过日子。
且那姑娘当真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对二郎一见倾心。这么好的媳妇,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见林母一脸满意激动状,林媒婆又将从赵家得来的消息说了,“仔细说起来,二郎还是那赵家姑娘的救命恩人呢。”
“啊,这是怎么说?”
“嫂子不知道吧?想来是二郎人品高洁,不想将这事儿说出去坏了赵姑娘名声,这才没对你提起。”
又巴巴说起五年前的事儿,“赵家姑娘那时不过九龄,又被父母疼宠着长大,不知人心险恶。一次随母外出时,便被黑了心的奶娘交给了自己的赌鬼儿子,想趁机索要一笔钱财,为儿子还债。幸好路过的二郎聪慧,及时给赵家主母报了信,这事儿才没成行,可算是免了赵姑娘一大劫。”
“五年前的事儿?”林母狐疑,林丁氏却一拍大腿,“五年前就对了。二郎从小到大,就五年前去过县城一趟。”
林母也瞬间想起来。五年前林淮不过十二岁,他那次跟着李秀才去县城,是准备参加童生试的。
他自幼聪慧,书也读的好,李秀才便决定让他早早下场。也是那次县城之行,李钦顽劣落水,林淮跳下水救他,结果自己昏迷不醒,考试的事情只能作罢。
林母和林丁氏都当县城之行是林淮的劫难,从没有想过,对于赵家姑娘来说,却是幸事。
林母和林丁氏根本没有考量过此事的真假,便顾自认为肯定是真的。因为二郎一贯是这样的为人,他若遇见弱小遭难,肯定会施以援手,哪怕这人和他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且若是谎言,那这谎言未免太容易戳破,只要询问二郎一番,便会露馅,到时候赵家岂不是得不偿失?
有了这层“救命之恩”的媒介,林母不免觉得二郎和赵姑娘的亲事更靠谱了。
林媒婆见状,就又情真意切的说,“再说句实话,嫂子你可别见怪。早先赵姑娘就对二郎有意,可你也清楚,你们两家的家世实在是……”
“我懂,我懂。”林母慌忙搭话。
林媒婆就说,“赵乡绅心疼女儿,不愿结下这桩婚事,可赵姑娘却一心一意念着二郎,为此,都拖到十四了,也没定亲。”
“这不,前段时间,王老财夫妇想要哄骗你们,让二郎结阴亲入赘的事情闹出来了,也不知那个嘴碎的传到了赵姑娘耳里,姑娘当时就要死要活的,说是要自己嫁给二郎,绝不可让二郎受那种侮辱。”
“然那时二郎命在旦夕,赵乡绅夫妇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同意此事。老嫂子你也别生气,换位思考下,若赵姑娘是你闺女,想来你也不想姑娘嫁过去就……”守寡。
最后两字林媒婆没有说出来,林母却懂得其中的意思,一时间不免讪讪。林媒婆却又道:“可赵姑娘却是打定了主意非二郎不嫁的,家中父母想尽办法,也只能免力拖着。恰这时候又传来神医救命、二郎起死回生的消息,赵家夫妇琢磨着二郎这次想是能大好,又实在被姑娘屡次三番以死相逼吓怕的,这才不得不如了女儿的意,托妹子我来说和。”
林媒婆言辞恳切,不欺不瞒,甚至不避讳将赵家夫妇的前后态度都说出来,这让林母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也打消了。
儿女都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做父母的都是宁愿自己受苦受累挨埋怨,也一定要为儿女选好路,让他们一生安然无忧的。像赵乡绅夫妇的作为,才真是为女儿好,她即便心里多少还有些埋怨他们看轻了她的二郎,可对他们的爱女行为却不反感,反而多出了些共鸣感,只觉得都是为儿女好,他们都是好父母。
林媒婆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林母是彻底动了结亲的心思,当下心里止不住点头,再开口说话,态度便又和善殷勤了两分。
林媒婆有意无意的捧着,林母很受用,当即就把林媒婆当知己了。啰啰嗦嗦的和她说了不少家里的事儿,不过片刻功夫,就将祖上十八代都交代清楚了,甚至还将神医的来历说的详尽,俨然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
旁边林丁氏隐隐觉得这境况不大对,想开口扯扯林母的衣袖提醒她言多必失,可随即就看见林媒婆身后站着的小丫头,手中捧着的托盘盖着的红布滑了一半下来,露出下边雪白雪白的银锭子,林丁氏瞬间止住了动作,心思全跑到银锭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