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宿舍楼顶永远有两个屁股大小的面积是干净的。
他抬头茫茫夜色,今天的紫色夜空没有星。
“你果然在上面。”
成亦杰搭了把手,何秋生就和他一起一屁股坐到了楼顶。是的没错,这里与下面绝对是两个世界,上面的成亦杰又一次蜕变,变成那个干净的小伙子了。何秋生也慢慢觉得,在这种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能彻头彻尾地蜕变,并非易事,这也是一种本事。他小弟可以,他就做不到。
他们像往常一样聊着,就在这时,他看到楼顶的另一角有一个人影。
“谁在那里?”
成亦杰好像才注意到。真是奇怪,这种鬼地方怎么还会有人?难道是和他们兄弟俩一样香味相投的?生子跑着过去,想一探究竟。借着柔弱的月光,他看到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无助地站在那儿。突然,那个女孩身体一软,倒下了。
“哎,你没事吧?你是哪个班的?”
女孩躺在地上,身材修长,面容清秀姣好,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只不过她脸上身上有多处伤口,血迹斑斑。更奇怪的是,生子发现她的瞳孔一直映着七种颜色,像一面三棱镜。
“哪个班?我已经很久没有上学了。”女孩有气无力地说。
生子顾不得自己只穿着内裤,他蹲下身来扶起女孩:“阿杰!”
成亦杰连忙站过来:“有!”
“我们有事做了。她浑身是伤,快下去叫生活阿姨,不管她们睡没睡!拿些绷带和红药水上来。”
“是!”成亦杰刚要跑,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哥,这……这啥玩意儿啊这?”
地上,有一只长长的、白色的东西像被褥的一角一样压在女孩的腰际之下。
“这是她的衣服吧。”
“可是,它会动!”成亦杰越说越惊慌,冷汗如雨下。
“叫个屁!让你赶快走听见没?”
这时,女孩说话了。美丽的七色瞳在月光下流转。
“算了。我的伤很快就会好的。不劳烦你们了。”
成亦杰倒急了:“可是你……”
“我跟你们本来没关系的,我是参加战斗的人,而你们是普通人。不过,你们这么关心我,真的谢谢你们。”
“不行,我下去拿!”成亦杰突然飞也似地跑去。生子想的没错,他在楼顶上,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啊?”生子让女孩枕在自己的胳臂上,她就软软地倒在了自己的怀里,任凭伤口上的血淌到生子身上。
“你听。”
生子不说话,屏住呼吸,用心察觉空气中的一切。他听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声音。
“握住我的手。”女孩说着,把掌心贴向他。在触碰的一刹那,他视野中的周围一切突然都变得清晰起来,声音也不再那么细微。他能听到两个男人的叫骂和打斗声。生子循着声音发生的方向,转过头去,看到对面的财政局楼顶有红蓝两束强光撞击在一起,发出巨大的爆裂声,何秋生鼓膜都要震碎了。
“这就是你的世界吗?”
“对呀。”女孩平静地说。
他忽然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战战兢兢地看着对面,以绝佳的视力目睹着远处的一切。年轻的金色长发男人右手食指中指掐住一团火,攻击另一个稍年长的男人。稍年长的男人手中伸出足足有二十厘米长的爪子,冒着幽幽寒光。
那些爪子之间,好像还连有宽阔的蹼。
生子越加紧紧抓住女孩的手。
这个时候,女孩的另一只手,居然变成爪状,慢慢地伸向了何秋生的胸膛。
两个男人都用着自己的力量抵御着对方的攻击,同时又发出攻击。视力差的人,只能看到一排利刃和一枚烈焰在黑夜里碰撞。
然而她还是这样望着他无知的脸庞,默默地收起了利爪。
“都看到了吧?这是战争,千万不要搅合进来哦。”女孩微笑着放开何秋生的手。生子发现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他并不清楚是谁出的汗。
手放开,生子的耳边的一声声巨响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原先的窸窣声。眼前女孩的微笑也立刻模糊了好多。女孩很美,他贪念她的微笑,真希望这手能一直牵着,这样他就能每时每刻看到她最清晰的微笑了。
“我要走了,我不能被他们发现。”
成亦杰回来了:“哥,三楼的铁门关了,我在那里喊了半天。我无能为力了。”
男寝的三楼和一楼各有一道铁门,因为这里的三到六楼以前是女寝,所以用铁门隔开。
“我真要走了。”女孩不理会他们的阻拦,却依然无力坐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蛮横的男声从生子身后响起:“可能想走也走不了了呢!”
这个人他刚刚就见过,正是方才在财政局楼顶手中掐着火焰的年轻男人。金色的长卷发蜿蜒到夹克领。
“你是谁?”何秋生警惕地站起。
“臭小子你让开,这里和你无关。我要那个女孩。”
“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何秋生说,“但是我不忍心看到你欺负一个女孩,所以我会尽力保护她,就这么简单。”
“小傻蛋,你打不过他的。”身后传来女孩虚弱的声音。
男人轻蔑地说:“小伙子很勇敢,你就别拦着他了,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也好。”说着,男人向他冲过来,左手手背亮起一个红色图案,好像是两把相交的刀剑。紧接着双手升起两团光焰。生子突然感觉不能呼吸了,因为无穷的高温空气占据了他的周边和他的呼吸道。他有种皮肤被灼伤的感觉。
“哥你小心啊!”
“我知道,但我是不会让开的!”
女孩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背影,深深地担心起来。
突然,生子睁开已经变成翡翠色的瞳孔,左手那个绿色大树图案亮起,从校服夏装领口抽出别在那里的钢笔,抛向空中。
“‘年轮’,延伸。”
男人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惊讶之色。
炫目的绿色光芒在空中绽放开来。一柄沉重的宝剑在光芒中焕发着生机。生子双手接剑,将剑从鞘中用力拔出一小段,顿时一股神秘的粉红色力量从剑中钻出来,将男人和手里的火焰狠狠挡在了一米之外。
何秋生还想继续拔剑,可仅仅在几秒钟时间内,“年轮”突然又吸回了剑鞘,重新退变成了一支钢笔。
男人惊讶之余略带惋惜:“小子算你厉害,我不想跟你过招。你知道吗,你帮错人了。”
“扯犊子。”生子嘀咕。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有种力量驱使着他,去完成着心里的使命。
“你只要别后悔就好。”说着,他向后几步。等到生子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哥你把他打趴了?刚刚真是好亮,这里全是光,我什么也看不见。怎么打趴的啊?”
女孩看着眼前这个在黑夜里为自己赴汤蹈火义无反顾的男人,她眯起双眼,在几乎要遮住眼睛的刘海下突然又绽放出一抹微笑。这次的微笑,比刚才那一下远远来得纯净、真实。
何秋生看着,竟看得有些痴了。
“为什么要救我啊?”
“哎,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啦,”生子不好意思地挠头,“只是觉着,不忍心吧,你看你那么多的伤。”
“不过我真的该走了,我的同伴可能担心我。”
“不行。”生子说,“外面太危险,你要不睡我的寝室吧?我们寝有张空床位。”
“啊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何秋生在月光下回头,澄澈的目光里溢满了真诚,“我这个人虽然比较笨,做事常常不经过大脑。但是一旦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后悔。”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何秋生从心底还是觉得:如果眼前这个女孩是小唯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他就这样抱起女孩,领着成亦杰,一步步往上来的地方走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生子就醒了,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姜枫上面的床位,却是空的。实在可惜,这位姑娘的名字都没让他知道,就这样走了。
所以,何秋生就每天都拉着成亦杰坐到楼顶聊,希望有一天,那个女孩会再次出现在夜空下,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
“我……”何秋生双手艰难地握着剑,湮没在火焰的浪潮中。身边全是灼烫的高温,他单膝吃力地跪在地上,身体却被一个漂亮的金属圈禁锢着。浑身的血液几乎都流淌在体外世界,流淌着,蒸发着,沸腾着。
“我……我一定……我一定要……”
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死了,死在对面这个人手下了。
“我一定要……活下去……”
因为,如果这样的话,那个女孩,谁来守护她呢?
“活下去……然后……杀死你。”
没有人听到他的誓言。生子终于试着艰难地站起来,却被热浪浇得粉身碎骨。满是鲜血的双手却依然牢牢攥着剑柄。
脑海深处,誓言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一定,一定的。请相信我,虽然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
外面在下雨,空气都湿漉漉的。
他告诉自己又是新的一天。
何秋生小心翼翼地把领口别着的钢笔放进笔盒。
电视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一个人在河边被摘取心脏后死亡。
何秋生愣了愣,心想是谁这么凶残,杀个人还不让他死得快活。
“针,你看你看,”苏娜米又像往常一样用笔戳他的后背,“我的宠物湿了。”
“你的宠物?哪个?”
苏娜米指着窗外:“苍蝇侠是我的宠物。你看窗外。”
窗外除了一些雨中的高楼大厦,什么也没有。
“哪有什么……”纳闷着,何秋生有了头绪。湮没在雨雾中的财政局是以一个巨大的财神爷乌纱帽为原型设计的,最顶上两排窗户好似苍蝇的复眼,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展翅的苍蝇。
“啊,我明白了!是财政局对吧!”何秋生激动地喊出来。
“嗯,”苏娜米兴奋地点头,“你是第一个懂我的人!我们喜欢越剧的人就是与众不同。你看,我的宠物那——么大,以后还有人敢欺负我吗?”
越剧。
对呀,他都差点忘了,他们都是喜欢越剧的人。
“我奶奶说过的,喜欢越剧的人都是好人。”她那纯洁无聊的话语,依旧萦绕在生子的耳畔。他觉得她好傻,又好浪漫。如果现在这世界只有他们俩的话,他会觉得……啊这太浪漫了。
他在想什么呢!不对不对,这个花痴才不是他的菜。对他犯花痴倒还能看看。
看到财政局,他脑海里浮现出昨晚那宛若梦境一样的画面。战斗的男人们,遍体鳞伤的女孩,那个需要他来守护的微笑,以及无比清晰的世界。
“哎听说,昨天晚上你们寝室睡了个女生。真的假的?”
听到这句话,生子一脸厌烦:“你听谁说的?瞎讲什么?根本没有这回事。”
“我听到的怎么没一句是真话!”
是啊,这明明是他的小秘密,怎么能就这样让别人知道呢?
雨依旧密密麻麻地下着,雨丝中带着一缕缕九月的微凉。可是,坐在教室里的你们,能否感受到那潜在的温度呢?
窗边的成亦杰开窗往外泼了点水,凉风灌进来让何秋生打了个哆嗦。看来今年九月不同与往常,明天可能要穿秋装了。
何秋生感觉自己像正收拾行囊的士兵,身着月光下冰冷的铁甲,回头纵令思绪万千,也依然得准备迎战窗外的寒风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