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秋生觉得这条暗无天日的走廊似乎并没有尽头。
门打开了。他在她对面坐下。所有人员除了何秋生和威露全部撤出了审讯室,他们接通了录音设备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好久不见,何秋生。”威露仰起头,但是日光灯下的七色瞳显得苍白无光。宋渚雄在隔音玻璃外看着,只觉得跟木之帝灵聊起来,这个女人的热情程度似乎换了一个样子。
何秋生没有说话。
“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也许很孤独吧。”
“你说什么?”
威露冷笑了两声,“掩饰的话也没有用的呢,大家都看在眼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了好么?”
“你想我姐姐么?”
场面的空气忽然凝结起来,异常冰冷。或许是威露身上的海妖的寒气,亦或许,这根本就是他何秋生的心病。
何秋生偏过头,想知道玻璃外监听着的宋渚雄他们听到这些是什么反应。
他想训斥威露不分场合地说这些话,但他也清楚的知道,此刻倘若他真的训斥了威露,被她激起了愤怒,让警官们和军官们知道他和海妖有那些事,这才是真的麻烦了。
门外的秦松有些困惑,提起话筒:“何秋生,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声音在何秋生的耳机里响起。
“别急,接着听下去。”宋渚雄示意他不要说话。
何秋生顿了久久的一段时间,终于开口:“想。”
“我知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既然这样,我便要跟你说一些重要的话了,旁人不能干扰哦。”说着,威露狡黠地瞄了一眼玻璃外的大佬们。
威露面部的皮肤不可思议地变动起来,两只水灵的七色瞳变开始衍生出无数晶莹的小颗粒,何秋生觉得这些小东西怎么好生熟悉?
那些小颗粒开始眨巴眨巴,居然是无数的眼睛。何秋生想起那次运河的河底,将自己救起的夏花,双眼边无数的小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紧接着,取代何秋生的耳机里秦松、宋渚雄的呼吸声的,是无边的安静。军用耳机的备用电源发出信号中断的报警声。
“什么?你把信号中断了?”何秋生紧张起来,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女海妖事实上有难以解释的力量,“你到底想做什么?”
“别急,才刚刚开始呢。”
何秋生看到玻璃那一头,无数焦急的抗海小组成员都冲向审讯室的门,企图打开门进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然而门被锁住了。真的很奇怪,这审讯室的门从里面明明是不能锁住外面的。
何秋生无助地看着这一切像哑剧一样在玻璃里无声地上演着。
更加绝望的是,威露缓步走向玻璃,狰狞可怖的笑容盛放在玻璃上。
宋渚雄看到她的嘴型:“你们得不到,你们得不到的!”
威露对着玻璃轻轻哈了一口气,冰霜出现在玻璃上,渐渐蔓延起来,直到整个玻璃都被冰霜覆盖,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最后的最后,威露假装失落地天花板一角的监控摄像头:“哎呀,忘了呢,还有你哦。”
“那么,拜拜咯。”
监控里最后的画面在威露恐怖的笑容上定格了几秒,接而化为一片灰色的乱码。
“你是怎么做到的?”
“别怕,我的孩子,”威露轻轻拨起何秋生的下巴,“这只是恕妲家族的结界术,我只是不让他们打扰我们。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难道,你不愿意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对,你做得很对,这些人类是无辜的,你就应该像这样把我关起来在我身上寻找你要的东西。可你们为什么要一直不断地伤害他们呢?”
威露说话越发慢条斯理:“我没有伤害他们呀。哦,你说吃他们的心脏啊?我们渴望像他们一样幸福。我们就喜欢吃幸福的人的心,尝尝那些味道。这些心足够了。一颗幸福的心里有的幸福可以让一只海妖活一个月。”
“幸福不是用来吃的。即使自己不幸福,也不能夺走别人的幸福吧。只要我们屠灵有一口气,我们就会尽力阻止你们。你休想得逞。”
“人类,古代开始就不让我们好过,现在我们只是品尝他们的幸福,有错吗?为什么你们要揪着我们不放?”
“没有什么对或者错,因为我是人,你伤害我们,你就是敌人。”何秋生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姐姐呢,你的夏花呢?”狰狞的威露一瞬间变得关切起来,“你现在就问问自己,如果你用你的年轮保护我逃出去,我就带你去见夏花。”
“笑话!威露你太可笑了,我原以为人形的禽兽和人是没有区别的,一样有七情六欲,一样有感恩戴德之心、恻隐之心。如今我发现我错了,至少你和禽兽没有区别,你只有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你说什么?”威露崩坏了手铐,径直站了起来。
“愚蠢的我在北海龙宫与整个龙宫作对,救下你。你呢?这次被抓起来就是因为想要取走我的心脏不说,现在还想再次利用我,帮助你逃走,威露,你太蠢了,你以为我会答应吗?”
“你变了。”
“对,我是变了。为了一个女人,跟全世界作对,这不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所做得出来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说是夏花交给我的那半个面具,我找到另一半她就会改变想法什么的,都是你说说的吧?为什么你们这么想得到那副面具,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把两半拼接起来能够号令所有的海妖。那一定不是你姐姐想要的,其实是所有的海妖王想得到的,但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两半在哪里,更无从寻起,而你手里恰有一块,你也没有交给自己家族的海王,而是独吞了那一半。还把它交给我,利用我帮你寻找,因为你知道帝灵会接触到几乎所有的海妖,而你在一般情况下几乎接触不到其他家族的海妖。说得直白些,那只是你想得到的东西,对吧?威露,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可怕。”
威露目瞪口呆地望着何秋生。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对不起,我比你聪明。”
“为什么你能想到这些?”
“简单了,因为夏花她根本就不是那种会拿感情来做利益交换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她本可以安安稳稳地活着,但是海妖的血统逼迫她活出另一个曲折的生命。你也一样啊,可是你们为什么相差那么大呢。”
“如果你爱弗林妮姐姐的话,你不会追究这么多的。”威露的想法依旧停留在利用何秋生上。
何秋生站起来:“我爱她,但我得不到她,因为我们的身份。我知道,不用你来指手画脚。”
“你根本就不爱……”
“我爱她!”何秋生拍着桌子站起来,咆哮着。威露被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吓到了。
“无妨,那你们就别见面了。”威露冷笑着说。
“那最好。”何秋生说着坐了下去,低头不再说话。
好像结束了。冰霜开始融化了,审讯室的玻璃逐渐清晰起来。
‘
“这个晚上想好好地和你过。”
南方的空气常常潮湿而松软,沐浴后的荆小希穿着浴袍步上阳台。栏杆上居然一尘不染,就像这片星空一样。何秋生俯着身子,却在注意地面上反射的狡黠的月光。
“一个人想什么呢?”荆小希走过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一次性拖鞋穿在了脚上,好像这间房间就是给他们俩住的一样。
她手中拿着一瓶红酒,另一只手勾着两只精致的高脚杯。她把一只杯夹在无名指和小指之间,将另一只翻手一转,放在栏杆上。
何秋生吓了一跳:“这样会掉下去的!”
小希笑着说别慌:“你不碰它怎么会掉下去?”
何秋生一时语塞。荆小希为他斟上红酒:“这是我一个同事从法国带回来的,尝一尝。”
“我觉得所有的红酒都一个味儿。”
“那是你不常喝。你要是注意它了,就会知道就算是一模一样的两瓶酒,喝上去也会有不一样的味道。”荆小希突然不说话了,何秋生发现她的目光正在遥远得看不到的地方停留。微风拨弄着她垂下的青丝,抚摸着她的眉睫。何秋生知道,她想妹妹了。也许天上的一颗星星,或者她放在老家的一件留下来的玩具,都能代表她,但是终究是那么遥远,因为她似乎不再那么重要了。这颗星星与其他星星一样向她眨着眼,没有分别。
荆小希说:“以前妹妹在的时候,爸爸妈妈常会在阳台上一起喝红酒。但是妹妹一走,一切都变了。我最喜欢偷看到他们俩一边看星星一边喝红酒的时候,我觉得他们是一对老不去的恋人。”
何秋生瞟了一眼她手中晃动的杯子,心说那里面美丽的液体或许根本就不是你同事从法国带来的,而是你家以前备着的吧,如果它曾经那么重要的话。
“你既然这么想她,那就把我当成她吧。”何秋生想安慰她,却不知如何表达。
“小色狼,我问你呀,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有啊。”何秋生脑海里有夏花的脸、苏娜米的脸一闪即逝。这一时的想起提醒他牢记这些尚未成功的爱情。
“她一定很漂亮吧,”荆小希问,“是班花吗?还是青梅竹马呢?”
苏娜米能算青梅竹马吗?不行吧,他喜欢她的时候毛都长齐了!而且,何秋生脑子里都是朱皓国侮辱着苏娜米的场景。班花?小唯吗?何秋生又不敢往下想了。
他听着风呼啸了很久,才开口用平淡到阴森的语气说:“小希姐姐,你说,如果我喜欢上了一个坏人呢?”
“调皮的那种?”
“不是。”何秋生用指甲在玻璃高脚杯上轻轻敲打着。
“那是什么?”
“她可能是所有人的敌人。”何秋生咪了一口酒。
“那岂不更好,没有人能跟你抢啊。”荆小希倒是挺乐观,“做人嘛,对得起自己就好了。”
“可那样的话我要与全世界为敌,她也要与她的朋友为敌,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我会害了她的。”何秋生举杯一饮而尽,玻璃上方的瞳孔中燃烧的是一种难以读懂的苦痛和冷峻。他离开阳台,步入房间。柔和的灯光含情脉脉地衬托着自己周围的一切,洁白的床单害羞得只剩下娇嫩。
桌上放着小希换下的制服,工作牌上标注着出生年月。
“喂。”何秋生听到身后传来小希姐姐温柔的叫唤。
何秋生回过头时,月光恰好洒满他惊讶的脸庞。
荆小希将剩下五分之一的红酒轻轻地稳在茶几上。
“那就忘了她,”她一路说,一路解开了透视衬衣的扣子,“让我来宽慰你吧。”
荆小希裸着身子,一步步向他走来,从肩头自然滑落的衬衣拂去了最后一丝羞意。此刻的月光绝非宁静,而如潮水袭击着何秋生,在荆小希肌肤表面点缀下一层淡淡的浮光。明月之潮自她洁白而饱满的肌体倾泻而下,仿佛浴汁亲吻着刚出浴的美人。
荆小希扯开发绳,让弯曲的棕色波浪发自然垂下。何秋生木呆呆地欣赏着此时此刻的她。他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迷人的身体,当然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地看光一个女人。澎湃的荷尔蒙海洋已经惊涛拍岸,击打着他快速起伏的胸脯。
荆小希用纤细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两人的额头紧贴在一起。何秋生脑子一片空白,他曾经无数次幻想着有个女人主动来渴求自己的宠幸,只是这一切真正发生时,如此突然的袭击让他难以缓过神来。
何秋生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荆小希完全敞开的身体,僵住的面庞中央划下一痕鲜红的鼻血。他感觉自己仿佛就要灼烧起来,这难道就是欲火焚身的感觉么?
“对不起,小希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会……”何秋生局促不安地说。
“没事的,你还没长大呢。”荆小希这样说着,将杏唇凑过去一嘬一嘬吸干了何秋生的鼻血。
“小希姐姐,你……”何秋生呼吸急促得难以组织语言,“你为什么要……”
何秋生本以为在最近发生的许许多多事情里他成长了不少,却不曾发现这样的诱惑他依然无法拒绝。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我们快点那个吧,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荆小希伸出修长的手指将他轻轻一点,他就倒伏在了温柔的床上。荆小希骑上来,用手捧住他的脸。
何秋生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要跟我那个呢,你比我大了六岁诶。”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很简单,我喜欢你。”
何秋生懵了,她怎么会看上我的?我哪一点好了?长的普通,还在读书,情商还低。
“嘻嘻,”荆小希掐了他一下,“小色狼,看把你吓的,我才不要你给出答案呢,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好了呀。”
忽然,凉飕飕的晚风从窗口灌了进来,荆小希应该不会觉得冷,但是她打了一个哆嗦。她风中长发飞舞的样子,让他想到第一次见夏花的那天。那天对他的长发也是这样飒飒地迎风飘舞。这历历在目的一切提醒着他,他深爱的人是夏花。是夏花证明给他看,除去苏娜米和小唯之外,原来他何秋生也能真真切切地喜欢上一个人。
还是放不下么。
就算荆小希再迷人,他也不能做对不起夏花的事,毕竟他心里住着她的时候,其他人是进不来的。
想着,何秋生一把推开荆小希:“赶快把衣服穿上,我不会和你那个的。”
“为什么呀!”荆小希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姑娘。过了片刻,她又转而笑着说:“看来我荆小希果然没有看错人,像你这样年纪这么轻就知道责任的人已经很少了。我真是捡到宝了。”
“你不是在讽刺我吧?”何秋生听着感觉不太对。
“没有。你说过你有喜欢的女孩,你就愿意为她守住自己。我想如果我能赢得你的心,你一定会对我忠贞不渝,直到变老。”荆小希偏着头望着天,乖乖地拾起衣衫套上。
大城市的女人说话真的好不害臊。
何秋生被她说得心花怒放,但是他心里乱了,他仰望着天花板,一下子瘫倒在床上。这时,荆小希穿好了睡裙,俯下身体吻了他一下,吻在了他尚为稚嫩的嘴唇。何秋生顿时感觉一股电流刺及全身。
“谢谢你,”荆小希说着,爬上了另一张床,“是初吻么?”
“不是的。”何秋生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浮现出那天和夏花在崇中的接吻,以及那些不堪触碰的后续。
“告诉你,我是哦。嘿嘿,那我睡觉了,做个好梦!”荆小希说,“晚安。”
床头灯的最后一抹柔光在床头纯洁的白色丝袜花上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