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出奇地静。平日里醉人的月酒星肴被乌云噬食而尽,只留下微凉的风拉风箱般匍匐在地表刻画着人们佝偻的影子。
崇德中学此时晚自修已经结束,但高二九班依旧亮着灯。胡景天一个人在纸堆中奋笔疾书。每天这时候都只有滴答的钟声陪伴着他。胡景天看了一眼表,大概觉得时间不早了,他合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关灯离开了教室。
胡景天独自步下漆黑的楼道,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感叹自己平凡的身世还是别的什么。
“啊!”忽然一声尖叫传来。楼梯上开着窗,由此他只能分辨出声音从窗外传来,却说不清具体的方向。胡景天快步下楼,想探他个究竟。
一个女人在风中奔跑。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同桌和成亦杰两个人日思夜想的美女老师夏晴。她跑到篮球场时,却撞在了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怀里,胖子一把把她抱住,任凭夏晴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我靠!非礼?胡景天心里一惊。他这辈子还是亲眼目睹非礼。两个保安举着手电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这时胖子身后冒出了两个一直被他挡住的人,和保安扭打起来。
怎么办?胡景天不知道。反正这波也没什么好看的,赶紧回寝室把这个重大消息告诉生活阿姨和美女老师的粉丝们才重要。
生活阿姨居然不在值班室,失职偏偏发生在这时候。他只好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寝室,正好撞见只穿着内裤出来收衣服的何秋生。
“同桌你干嘛,这么累,不会在楼梯上撸管吧?”何秋生一边从衣叉上取下衣服,一边问道。
“夏晴,夏晴她……”胡景天上气不接下气。
“夏晴?夏晴怎么了?”成亦杰听到夏晴的名字,洗澡洗了一半冲出来,身上滞留者晶莹的水珠,发梢上的水还在争着往下淌。然后呢?何秋生和胡景天的视网膜自动打了马赛克。
“喂,你好歹裹条浴巾啊。”何秋生道。
“夏晴她,”胡景天终于恢复了些许,“被非礼了。”
“靠,”成亦杰说,“学霸你别夸张了。她和龙哥卿卿我我这些我们还见得不多么?你别自己泡不到妞,就诬陷别人非礼啊。”
胡景天看着何秋生:“不是严老师,是三个男的,三个不认识的人。”
“算了吧,”何秋生不屑,“鬼才信你。”
“哥,他不像在撒谎。”
胡景天依旧这样气喘吁吁地无奈地站着,仰视着何秋生。
“同桌,你看着我。”
胡景天的冷汗居然都冒了出来。
“生子。”
“在哪。”
“就在篮球场那。”
“你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么?”
“我干嘛要骗你。”胡景天渐渐地不喘大气了,冷静地望着他们俩。
何秋生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慌,拿起衣叉指着他:“那怎么办,同桌你快想想办法吧。”
“王老大呢?”
“让他去打架?”成亦杰问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他们盘龙会这个点都在科技楼抽烟呢。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就去叫姜枫。”胡景天不假思索地说。
“可是他在打电话,陪他的小唯聊天呢。”成亦杰打了个喷嚏。
何秋生肯定地说:“他会答应的。还有,”他拍了拍成亦杰湿漉漉的肩膀,“别他妈着凉了。”他进了寝室,姜枫果然在通电话,何秋生依稀可以听到电话那头活泼的嬉笑。
小唯。何秋生努力控制住不去想,跟姜枫说了夏晴的事。姜枫只点了点头,依旧聊着电话。
“走不走?”同桌问。
“你们看我干嘛?”何秋生一脸懵逼。
“当然是你做决定啊。”成亦杰说。是啊,这三个人里何秋生是最高的,别人说话都要仰视着他,不由他做决定那要依着谁呢?
“好,那走吧。”
三个人开始以军人的速度准备。成亦杰裹着浴巾吸干了水,套上卫衣。胡景天从柜子里拿出了网球拍和足球,穿上了足球鞋。
何秋生光着膀子套上了校服外套,把拉链拉到一半的位置,露出浅薄的胸肌。看似已经齐全了设备,可是何秋生恰恰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
三个青年,两个只穿着睡裤,一个拿着网球拍和足球出了门,像是将上战场的士兵,又像是替天行道的勇士。
似乎是想感受下猎物的朦胧美,大傻只扒掉了夏晴的外套,并没有开始动作。他将厚重的身体泰山压顶般施加在夏晴身上,任凭她如何挣扎。在色狼的眼睛里,怀里的一切颤动都视为热辣的挑逗。搞定了两个保安,另外两个男人便在大傻周围来回走动,帮助他望风。
大傻可能觉得差不多了,他将夏晴单手扛在腰际,摸到一处小树林里,一边呵呵笑着,一边噼塔噼塔地把四周的草木踩平,好营造一个地方,为爱刻意安排。
仁子点了一支烟。黑夜里,这个红点立刻成为了他疼痛的导火线。
就在他享受软中华的美味的时候,他只感觉脸上被一下重击,便失去了平衡,仰翻在地。边上戴金项链的人目睹了这一切:一个瘦高的青年双手抓着篮框,一脚砸在了仁子的鼻梁上。
“小赤佬!”他用上海话骂着,脱掉了皮夹克甩在一边,整了整衬衫领子,一看便是戏中主角。
然而一只世界杯限量版足球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脑门。金项链还在迷糊中,眼前的青年忽然又给了他一记勾拳,他无力还击,径直倒在锋利的荆棘丛中。
被打歪鼻梁的仁子爬起来,拾起地上一块板砖,一步步走向穿校服的青年,然而青年并未察觉。可是打错算盘的人依旧是他,因为飞在空中的足球已经接近地面,落地之处恰有另一位踩着黄色足球鞋的矮个儿青年,双眼注视着滚动的足球,目不转睛。他脚下的空气开始转动,他调整着步伐,好让足球可以稳当地正中他的脚面。
不远处的男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板砖,来不及了,青年想。他利用着自己对抛体运动的了解和高超有精密的算术计算着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他距穿校服的青年有约三十米远,而校服青年与持板砖的男人仅有十米的距离。不可能,他心中说,如果板砖能扔得准的话,足球从此时起飞,飞至男人那里则需要非常大的速度,几乎不可能完成,而如果要用足球来拦截石块……
他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这样技术要求实在太高。
男人的板砖已经出手了。
足球鞋青年的这些想法都在零点几秒之间闪过,但还是太慢了,因为他依旧没能做出一个可靠的决定,但学霸的优势除了精密的分析,更重要的还有冷静。
办法想出来了,而且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牺牲队友的痛觉。
同桌对不起啦,胡景天默念着,飞速跳起,整个身体横在空中,仅仅只为将足球爆踢出去那一脚,胡景天只感觉脚面上一阵痛便摔倒在地上,他顾不了自己的疼痛,因为他必须关心自己的工作是否完成的恰当。
球抢先击中了何秋生的头,凭借速度优势,何秋生一个趔趄,恰好躲过了飞来的板砖。
仁子显得很意外,这时又一个网球拍打在了他的脸上,仁子又一次倒下,成亦杰从边上拿起网球拍淡定地走了出来。
“同桌你踢哪儿啊?真是猪队友。我的好事都被你坏了。”何秋生抱怨道。
胡景天刚想反驳,忽然感觉身后的空气尘埃分散系失去了物理平衡,一种和空气相似相容的恐惧,降低了它的溶解度,悬浮在空中。一只大手此时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儿拎了起来,就像大妈拎菜那样。胡景天看到一张胖子脸,胖子跟敲锣一样,二话没说便给了他一拳,一泓鼻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鲜艳的弧线。
胖子还想出手,忽然背后空中跳起一个身影,在月光下显得高大威猛。虽说高大,但在大傻这样胖得夸张的人面前,那个身影依旧瘦小。这个相对瘦小的身影骑在大傻的脖子上,对他便是一顿猛捶,大傻将手里的胡景天摔在地上,处理脖子上的生物。
这个生物正是姗姗来迟的姜枫。
“枫哥。”
何秋生止住了脚步,抬眸仰望,每次想对姜枫说更多的话,总感觉他们之间有一层无形的隔阂,难以触碰,是小唯在作怪吗?何秋生努力克制住不去想。
“不要妨碍我!”大傻逐渐急躁起来,浑厚的声音使周围的树木随之颤动,何秋生感觉前方高能,仿佛一只远古的巨兽即将苏醒。“我要女人,女人!事情多!”大傻笨拙的嘴皮胡言乱语着,不远处的老板和仁子也看着这一切,这可能是大傻有生以来说过的难度最高的话了,大傻原地转圈,掀起阵阵风浪,舞弄着秋生的头发。
大傻甩不掉姜枫,便开始往树林冲去。何秋生等三人立刻紧随其后,这样下去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何秋生思索着,回忆起了那把“粉色年轮”,大傻横冲直撞,凭着自己厚实的身躯不停地往大树上撞,因为惯性,姜枫也自然摆脱不了挨撞的命运,一棵成年的梧桐树不知何缘忽然倒地,何秋生蹿升躲避,后方传来上万根枝条爆裂的声音。这可不是办法,何秋生本能地将手往屁股袋一摸,应该可以摸出美女老师送他的那支神笔来,可惜他只摸到了自己Calvin内裤包裹下滑滑的屁股。
外裤正在寝室那放脏衣服的脸盆里呢。他奶奶的,那支笔要是在就好了!何秋生拍一下屁股,啐了一口唾沫。正当他要走时,却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绊住了脚,全身扑了上去!顿时他的全身被一股温暖笼罩,可是……
“好浓的酒味……”何秋生嘀咕着,看清了身下躺着的,竟是自己夜夜幻想的美女夏晴!她泛红的脸颊即使在柔弱的月光下依旧显得娇嫩无比,像盛夏的水蜜桃。她喝醉了,还没醒呢,何秋生想。因为夏晴保持着熟睡的状态和均匀的呼吸,让何秋生顿生怜爱之心。然而这样美好的女子竟然差点就被糟蹋了。幸亏来得及时啊。
“这几个王八蛋,今天一定要让你们吃老子的头颈拳。”何秋生咒骂道,突然后脑勺一阵晕厥,重心前倾,双掌伏地。
那是两个高大的黑影,其中一个还戴着金线莲,另一个操着一根铁棍。
“要让啥人吃头颈拳啊?快点给你爷磕三个响头!”上海人说。
“二打一是吧?老子日了你们!”何秋生大骂,又对自己左手说:“你不是很行吗?有多少力都他娘的给老子使出来!”说罢,他摘下掩藏身份的短节手套,亮出了早已亮得耀眼的图腾。
要知道,只要用出了超常的能力,图腾就会不由自主地亮起来。
“老板,现在的手表都高档啊。”
“哪有我的老吃力高档?”上海人不屑地晃了晃金灿灿的左手。
“是劳力士。”仁子纠正。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给我搞了这小子。”
背后就是不省人事的夏晴,何秋生背水一战。
上海人给了何秋生一拳,仁子的铁棍马上降临在他的背后。来得正好,何秋生将左手垫在身后以保护,并顺势夺棍,劈手将仁子翻身过肩,甩飞在一棵大树树干上,然而铁棍已到手。当然,没有屠灵龙脉的力量,这些动作根本不可能由他这么一个普通孩子来完成。
何秋生并未停止,他起跳,同时将铁棍抛向空中,双手拉住了一棵大树的横向分支,同时以左手之力坐了一个极速的引体向上,为自己的双腿助力,一脚踢中了上海人的下巴,上海人哈拉子都下来了。何秋生在最高点继续用左手来给自己增加高度,右手接住空中铁棍,下落之间交付左手,又一飞棍击中上海人。
上海人蹒跚几步,应声倒下,何秋生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整了整衣领。
“啸龙,”然而夏晴却说,“是你来救我了吗?”
何秋生先是一愣,然后无比温柔地说:“是啊,小夏晴,我来了。”他蹲下来,看着地上铺满的憔悴的海棠花瓣说道。
“太好了。”
没想到夏晴居然坐起来,将软绵绵的脸贴住了他。她用纤纤手勾住了何秋生的脖子,重复着这句话。让初夏的海棠花瓣离开地面,丝舞翩跹起来。落花在空中如同成千上万个粉色的舞姬,唱着挽歌,衣袂飘飘。
何秋生模仿着电视剧中的场景,轻声说:“你没事就好。”
她一定很感动吧,何秋生猜测。不过这是必须的。总算是弥补了早上火上浇油的行为。
夏晴将他紧紧抱着,何秋生极不自然地也抱着她。粉色的海棠花瓣落在她的发隙,他的肩头。趁着夏晴被醉意浇灌,何秋生在被紧紧的挤压下,渐渐被荷尔蒙的香味所迷醉,说出了发自肺腑的话:“如果真的能够一直这样,那该有多好,多好啊。”
还好他的小伙伴已经走远了,不然这种尴尬的场景一定会引起误会的。何秋生感到有些温热的液体流淌到他的脖子里,那一定是幸福的泪水,因为它似乎溶解了他半干的汗渍,顺着他灼烫的背脊一直流到最深处。
‘
“风吹来的砂落在悲伤的夜里,谁都看出我在想你”
“风吹来的砂明明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