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秦松将泡好的铁观音捧在手中,不时拿起来抿一口。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爱看抗日剧,现在屏幕上就在放着神剧。
当然,他的视线不会在抗日神剧上。他已经盯着中午打印的一张张卫星图片几个小时了,还没看出啥子名堂来。
秦松的手机响了。是她的妻子。
“喂,老婆。”
“哎哎老公,我们的新电饭煲怎么开的来着?我不会用啊。”
“干嘛,前天早上你和帆帆不是刚做过早饭吗?这都忘啦?”他总是受不了更年期妇女的健忘症。
“哎呀,前天不是停电了嘛!我听居委会老奶奶讲,全国都停电了那时候。后来我们俩出去吃汤包的。”
“好吧,我记得电饭煲开的按钮应该是那个绿色的吧,我也记不清了。”秦松躺下来,将头枕在手臂上。
“哦那我试试看,挂了啊。”嘟——一声代替了他的告别。
秦松用手掌擦拭了一下手机屏幕的灰尘,站了起来。他又喝了一口茶,盖上盖的时候瓷杯与盖子轻吻,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隔着玻璃望向窗外,办公室里格外安静,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了。
“停电,”秦松口中轻念,手指在木质桌面上无节奏敲打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全国停电。”
他突然转过身去,整理几张卫星图片,观察着每张照片左上角的文字:5:00、5:30、6:00、6:30、7:00和10:00。
“嗯,有点儿意思。”说着他抓起这堆照片飞奔出办公室。
“小江!小江!”他没有敲门,径直打开了助手江源的办公室门。
“什么事情这么急啊?”江源站了起来,但是他好像有点慌张,似乎要掩饰着什么。
江源今天穿了一套银色的西装,劈开露出里面的白底色蓝斑点的衬衫。江源一般喜欢留棕色的皮卡路发型,把晶莹的耳环缀在耳垂上。他青涩的脸庞除了足够吸引人的英俊外,居然也多了几分妩媚。他分明是个男的,可为什么看了会有这种感觉?
秦松看的有几分入神,不过有大事在手,他想不了这么多。
“哦我说,卫星每半小时传输一张照片的话,七点到十点的照片你怎么没拿过来?”
“这个……嗯……”江源支支吾吾了起来。
“说!”
“这个时间段卫星没有传照片到地面。原因不明。”
“哼,是地面停电了吧!”秦松问道。
“哎,您怎么知道?地控中心透露那个时候备用电源也没有用了。”
“因为那个时候全国都停电了。你想想,你家那个时候有没有停电?”
江源沉默许久:“还真有。那天星期五早上下着雨,我送妹妹上学,在门口的时候,我发现那天特别冷,而且没有阳光。天特别暗,教学楼的每一个教室都亮着日光灯。然后忽然间,所有的灯都灭了,那个场面,有点像恐怖片。我到现在还记得。”
“你快查一下那个时候日本韩国有没有停电。”秦松又说。
“好。”江源翻开睡眠的笔记本电脑。双手在键盘上飞速舞动。
“日本和韩国,也都停电了。这是日本电网公布的数据,”江源将笔记本移动了一个角度,让凑过来的秦松看,“停电时间,两天前早七点至十点前后,数据有一些误差,但是几乎与红叶号失事时间一致。”
秦松皱了皱眉头,看着停电记录,和眼前这些结果,他有些茫然,不知该从何入手。尽管事情看上去已经有点眉目了。
“出事海域知道了吗?”
“嗯,北纬34,东经123。七点到十点之间卫星没有发送照片,但是从凌晨4点开始,红叶号就一直停在那里。10点以后开始非常缓慢地往回行驶。”
“是洋流吧,对马暖流。”秦松淡淡地说。
江源忽然这样问:“秦局,你相信异能吗?”
“我没说过不可能。”
‘
傍晚时分,秦松接到了日本调查组来访的消息,便走向江源办公室通知他。
“你又忘了敲门呢。果然还是要被发现吗?”江源的声线忽然高昂细腻了起来。
秦松打开门的一刹那,居然惊讶到毛骨悚然。办公室没有开灯,借着夕阳的光线,他看见江源赤裸着上身背对着他,女性的美好曲线被金色的霞光勾勒的一清二楚。
宽大的长裤无力地耷拉在她的翘挺的臀部上。窗户直挺挺地打开着,她棕色的头发在风中欢快自由地飞舞着。
秦松惶恐而诧异:“小江,你……”
“秦局,我终于可以脱下伪装,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了呢。”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娜米还在住院,学校就又出了事。
伽蜜将永生难忘这一天。
那个时候她和闺蜜梦青一起走操场,边走边聊天。每天这个时候总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你做男朋友才应该做的事,陪你疯,调戏你,或是坐在草地上,背靠背听着日落。
伽蜜咬着水果串,另一只手牵着梦青,仰望着天。天色刚刚暗下来。但是走操场的人已经不多了,因为马上就是高二的静校时间。伽蜜知道这一圈走完她就要和梦青回教室了,但是她不知道这次是她最后一次牵梦青的手了。
“时间不早了,差不多该回去了。”梦青看了一眼表。
“知道啦,”伽蜜还是一如既往地蹦蹦跳跳,“那我们走。”
“你先回去吧小蜜,我还要回寝室拿件外套。”
“走吧我陪你。”伽蜜习惯性地说。
梦青却回答道:“时间来不及了,我要跑过去的,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
伽蜜刚想说话,梦青就放开了她的手,消失在夜色中。
从那以后她将再也没有见过梦青。接踵而至的是第二天的噩耗。
据班主任说梦青因为学习压力过大,在学校边的运河里投河自尽了。
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即使学校方面已经宣称成功打捞上来了尸体。
对于真相,大家只能听到的是各个任课老师自己的版本,只能看到伽蜜吃饭吃着吃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只能不留神就瞥到原本属于梦青的空空的座位。
何秋生也看着那个空位,忽然脑海中翻滚着无数画面。就好像是做梦一样。可惜这真的发生过。
伽蜜突然回过头,眼神扫过他的头顶,仿佛凌迟。
你本可以救她的。她的影子这样说道。
对,我本可以救她,我让他们失望了,我真是软弱。我也让帝灵失望了,是我害死了她。何秋生的脑袋一阵胀痛,陷入了无限的自责的漩涡中。
我必须要做一些什么。我不能总是逃避。他告诉自己。
上课铃打响了。所有的念头再次燃尽。
那你就认真听课吧,让我们把回忆倒退到那一天的傍晚。
‘
卫生间安静得恐怖,只有何秋生刷牙的声音。
要不是吃饭的时候一不小心咬了一块大蒜何秋生才不会闲得傍晚时分来寝室刷牙。他的手来回抽动,但是镜子里的自己,是静止的。何秋生停下来看着他,镜子里的那个人也看着何秋生。
他这才发现镜子上还有着人哈上去的水雾,有人用手指在水雾上写着:沾满妖血的圣剑,不会枯亡。
这几个字还是反着写的,要仔细看才看得懂。
而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好奇这是谁写的,于是用手去摸了一下,发现擦不掉,是从镜子那一头写上去的,怪不得是反字。
那一头?我读书少呢你别骗我,镜子怎么会有那一头?
何秋生愣住了。
水雾渐渐散去,镜子里的他看何秋生停了下来,就开始刷,然后漱口,洗牙杯,最后把牙刷牙膏放在了牙杯里,最后把牙杯摆在了水槽靠墙一侧,就像何秋生平时的习惯一样。
“喂,你谁啊?”何秋生叼着牙刷,吃惊地望着镜子里那个刷好牙的自己。
“我,”他说,“就是你一直想知道是谁的那个人。我来自你的身体。”
“你是……另一个我吗?”何秋生不想相信。
“我一夜之间对你附身。”镜子里的那个人说,“21 世纪妖族苏醒,但是除妖的屠灵们却不能出现为人间维持太平。你是我选中的人,我便不会后悔,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怎么不让你失望?”
“从我附身你的时候开始,你的身体里就有了一种被动能力,那就是‘使徒之主’。通过赋予周边的非生命体新的生命,使之成为你的使徒来为你服务。木者,生命也。木就象征着生命力。不过这个能力持续的时间很短,用完能力你也要消耗大量体力,所以切忌频繁使用,就像**一样。而且它的恢复周期远远长于**,一个月使用一次为宜,一周两次你就会缩短大概二十年寿命。”
“这么变态?也说不清是好是坏。”何秋生来了兴趣,手臂继续滑动刷牙,“因吹斯汀,所以你就是帝灵咯?”
“不完全对。而且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选择了你。”
何秋生刚想问“不完全对”是什么意思,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支书你在跟谁说话呢?”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王老大。
“老大你看镜子。”
哦?是吗?镜子里什么也没有。镜子里只有王老大的手搭在木讷的他的肩膀上。那个木讷的自己不是帝灵,是何秋生,他看得出来。
“这种玩笑早就过时了,你个小渣渣。”王老大被他的幼稚折服。
“可是……”
帝灵你这个玩笑开的可真有趣。
‘
何秋生跟着王老大走过食堂,正要走向情人坡。
这个时候,何秋生的图腾忽然亮了起来。
是的说不清楚,他的头颅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很杂乱。直觉告诉他应该在这里停留一会儿。
何秋生让王老大把自己的东西带去教室,借口有点冷要回寝室加衣服留了下来。
他能听见窸窣窸窣的声音。他寻声找去,只觉得心脏跳动的厉害,图腾也在迫不及待地发着光。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他听到一个女孩警惕地问着谁。
羊肠小道上,一个皮夹克地男人和女孩站在那儿,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学,梦青。
“谁来救救我呀!”
何秋生刚想上前去,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武器。
是的,那柄年轮自从上次以后就不知道在哪儿了。
这时男人的手忽然变成了长满鳞片的利爪,伸向了梦青起伏的胸脯。
空气中传来鳞片起伏的恶性的声音。
何秋生不知所措起来,他向前迈了重要的一步。这对于一个战士来说将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开场。
然而,他踩到了地上的一根树枝。
清脆的一声“卡嚓“回荡在小树林。
“谁?”男人警惕地问道。何秋生急忙闪开了身体,让树干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但是那个人,她,看见了何秋生。何秋生一生也不会忘记这双惊讶而无辜的眼睛。
她是多么希望能有个人在这个时候来拯救她。
但是他必须走。
不是因为他没有力量或者武器,只是因为信念不够坚定。
他脑海里掠过无数逃避的理由,这些促使着他做一个普通人的欲望。
他在疯一样地无休止地奔跑。一个屠妖者首领的奔逃。
也许就在下次,他就有勇气战斗了呢。他这样安慰自己。
随后的一声惨叫,原本能惊醒所有沉迷晚自习的孩子们。
然而铃声在同一刻响起,掩盖住了惨叫声。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有这样一个声音和想法一闪而过。只有还在奔跑中的何秋生听到了。
他跑的累了,目光呆滞地撑着膝盖原地休息了会儿,慢慢走上楼梯。
可怜的女孩。连最后一声惨叫也要被上课铃盖过么?
好像是跟何秋生差不多的人生呢。就算是昙花一现的一刹那,下一秒还是难免会让所有人忘记。
‘
第二天正午,何秋生来到科技楼交迟交的通用技术作业,没想到老师都不在,办公室还锁了。因为不熟悉,以为自己走错了,就继续寻找,没想到误入一个房间,看到一个袋子裹着一个人形的东西,空气中还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害死猫的好奇心让他一整天都不好过。
他拉开了袋子的拉链,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昨晚刚见过的,还有那惊异而幽怨的表情,以及心脏处那没了心脏后剩下的窟窿,紫黑色的上下腔静脉和主动脉高傲地暴露在空气中。
绝望之余,他怎么有一点想笑呢。
班主任说听说她是因为学习压力过大自杀的。
何秋生在课堂上疯一样地笑着。
三四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谁知道他是在笑这个愚蠢的死因还是在笑这个正在笑的人。
‘
在人们看不见摸不着的运河底,插着一柄宝剑。这个时候它依旧黯淡无光。
上古神话说:沾满妖血的圣剑,不会枯亡。
它在等待着它的主人让它重回江湖的那一天。
‘
所以何秋生今天必须做一点什么。他本能地来到了科技楼,那个“停尸间”。
然而这个房间现在空空如也。
他的图腾亮了。
这里离运河很近,在这个房间里几乎还能听见运河里运煤船的马达声。何秋生倒是挺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感到安全。
对现在的他而言,河流是个可怕而美好的东西。
是的没错,何秋生感觉危险正在自己的四周蔓延开来,夜空下的树叶长到三层楼,不安地搅动,风围着这里盘旋。周围的空气意外地冰冷了下来,就像他上次看见那个男人和梦青的时候那样。
果然来找他了。
何秋生警惕起来。他知道像他这样一个成绩不好打球不行还不会撩妹的男孩活着真的没有一点竞争力,尽管就在一天前他不确定真假的得知了他有别人没有的能力,他还是对自己没有一点点信心。
是的因为他习惯了,他几乎从不独自迎接挑战。似乎连他自己的人生他都不是主角呢。
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男生,为什么要给他特殊的能力呢?就算他今天战死在这里,又有谁会关心呢?
所有人都在自习中,没有人会来管他的。
对啊,他再笨拙也没有人会来嘲笑他的。
那就让那个人出现吧,他一定要做点什么的,他记得自己刚讲过。
这样才对得起梦青,对得起伽蜜啊,对得起他自认为姹紫嫣红的那个后宫啊。
风,忽然停了,一张飘到自己眼前的落叶忽然停在了空中,然后缓缓下落。
何秋生用手托住了那片落叶,他的图腾亮了。
“木之帝灵,好久不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
何秋生没有回头,依旧托着那片树叶,猜测着男人的容貌。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不知道你还是会来送死。”他说,“那这就是你的命了!”
“命运什么的?哼,逃避的借口。”何秋生嘴里念着某个游戏里的英雄刘备的台词,心里忽然多了几分勇气。他现在还能记起自己的黑帮教父刘备在人群中以惊人的攻速喷完所有敌人完成五杀扭转战局的时候,刘备依旧机械地念出台词,那时他内心的兴奋。没有什么可以比这更能出气的了,他想,毕竟他什么都不擅长,只擅长某一个游戏的某一个角色而已。
我就算是做一个游戏角色的话,也比现在要好吧。他想,嗯,那就做个游戏角色吧。
“海妖,你今天必须死。”何秋生居然脱口而出这样气势磅礴的话。这时他转过头来,才大吃一惊。
是的,这个人的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无数血腥的画面飞快地闪过他的脑海,恐惧忽然袭上他的胸口,竟然让他难以呼吸。
“哈哈哈哈!是么?一个黄毛小儿居然口出狂言。你拿什么跟我打?”
“你果然还是没死么,”何秋生内心毫无波澜地问道,“黑魂灵?”
还是一样的强壮,还是一样的令人心寒。他看到它的双眼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巨型的水蛇忽然在他的眼前腾起,张开血盆大口向天狂啸。
“是啊,我没死。”
“所以你杀了那只海胆?”何秋生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居然一点都没有慌张,反而想把事情一点点搞清楚。
“海胆?哈哈哈哈!他是不可能被我杀死的,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是谁?何秋生怎么知道?他并没有跟那个男人交过手,只知道他变成海妖的时候,比较像一只海胆,比这水蛇丑多了。
“史前文明,人类几乎是没有了解的。就像你不知道他在史前时代是著名的海妖圣主一样。他是碧姬的晶墨族之王,晶墨妖王,是我效忠的对象。他现在还是海胆的模样,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发育完全。他只是一只幼体。”
“他是谁,我没兴趣。我现在就要你的人头,哦不,妖头,给我的同学祭奠!”
说着,何秋生一拳打在水蛇坚硬的皮甲上。
什么也没发生,它没有绽裂,毫发无损。
何秋生愣了愣,拐过弯慌忙跑到了另一个走廊。
是的,如你们所见,帝灵又在逃跑了。只不过这一次,他逃不掉了。
爆炸就发生在他的眼前。
一头巨型水蛇从前面的窗口撞出。无数碎石配合着巨响包裹着他。
是不是可以战斗了呢。
何秋生怂了,他转过身就要逃跑。一张大口咬住了何秋生的肩膀,将其全身拎起。
搞个飞机啊简直是被草虐么。
何秋生头有点晕。他就是那种最怕过山车的人,不是恐高,就是位置感觉太敏感了,晕车晕船,甚至还晕缆车。谁知道当年他去张家界乘缆车的时候,还开窗吐在山沟沟里。
所以水蛇把它的身体拎起,何秋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吓得魂飞魄散。
他一直挣扎,直到浑身被河水包围。
黑魂灵叼着他一直跳进运河里游动着,何秋生不能呼吸,而且什么都看不到。
要死了,这样可不行呢。
他这个木帝灵不能什么也做不了。
何秋生觉得自己成为了光源,照亮了周边的一切。
忽然他发现就在自己正下方也有东西在发光。
“使徒之主”发现目标,启动。
何秋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发觉眼前一道粉色的光一闪,黑魂灵渐渐松开了嘴巴。
黑魂灵渐渐下沉,他看到它的脑颅中央,插着一柄粉色的阔剑。絮状的红色液体溢出溶解在河水中。
‘
这柄圣剑,终于如愿以偿地沾满妖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