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李崇生被安排在客房休息。夜已经很深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知道李尚武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囚车上受折磨;他不知道老婆怎么样了。有没有受罪;他也不知道明天他们能否还他的马,让他能够去营州换回夫人;他也不知道何孝义爷俩现在怎么样了?路豹头说把他们在营州安顿好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深山里不时传来野狼的嚎叫,那瘆人的长嚎让他觉得野狼仿佛就在屋外......
他就这样在床上翻过来调过去,不知觉就到了三更天。
突然,他感觉外面热闹了起来,好像有脚步声,有开门的声音。会不会是路豹头回来了?想到这,他轻轻下了床,推开门,看见白天招待他的那家屋子有亮光,他就靠过去,想看看是不是路豹头回来了。
还没走到门前,他就听见猫头鹰的声音:老大,那马不能还给他。
李崇生心中一惊,不敢进去了,就贴在门侧偷听了起来。
路豹头生气的声音:那怎么可能,我答应过他的,何况他婆娘还在他们手里。
庄毅耐着性子,对路豹头说:老大,是英雄不拘小节。你想想炫飞这样的宝马到了敌人手里,那会是什么情形?何况现在这三匹马能值多少钱你知道么?
路豹头生气地说:无论值多少钱,那都不是我们的,我不能做那样的事情!
庄毅责怪道:你做事情怎么越来越没有魄力了?我们想办法救出他婆娘不就行了么?
路豹头高声道:没有马,你怎么保证能安全救出阮香玉?
庄毅压低嗓音说:这点舵主就不要担心了,事情我来安排。
李崇生听到此处,再也按耐不住了,就推开门闯了进去:庄舵主,说好了等路舵主回来就归还我马匹,然后去换我婆娘的,怎么现在就变卦了呢?
庄毅见李崇生进来,满脸堆笑:李马头别着急,别着急,这路舵主不是刚刚回来么?此事怎么办还得跟你商量呢。
李崇生压住心头的怒火,说道:你们黄巾军是替天行道,都是义字当先,相信你们会遵守约定的。
庄毅干笑两声:这个一定,一定!
路豹头对李崇生说:李哥,请放心吧,明天早饭后我就带着你和宝马去营州。
李崇生感激的说:我相信您。
庄毅说:您看?舵主刚刚遇险归来,需要休息,我们明天再聊?
李崇生不好意思的说:那是,那是,休息,休息!
李崇生走后,庄毅看了看看路豹头:舵主,我去看看饭有没有做好啊?
路豹头点点头。
庄毅来到厨房间,厨师小坤正在熬稀饭。
庄毅走上前,问道:小坤,稀饭好了么?
小坤见庄毅到来,赶紧说:快了舵主。
庄毅纠正说:副舵主。
小坤不好意思一笑:是,舵主。
庄毅冲他笑了笑,说道:我来看着熬稀饭,你抓紧搞两个小菜。舵主辛苦了,让他吃的舒服一点。
小坤笑着说:那就辛苦庄舵主了。我去做菜了。
庄毅掀开锅,用勺子搅了搅,看看小坤正忙着切菜,就偷偷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洒在了稀饭里。
小坤炒好了才,庄毅帮着盛好稀饭,放到餐厅,叫来路豹头。
路豹头用鼻子嗅了嗅:好香的饭菜!才半个月不见,小坤厨艺见长啊。
小坤笑嘻嘻的说:多谢舵主夸奖,那就请您多吃一点。
路豹头看看庄毅:一块来点?
庄毅点点头,小坤也给庄毅盛了一碗稀饭,庄毅坐在路豹头对面,和路豹头边吃边聊。
庄毅问:舵主,知道炫飞的分量么?
路豹头边喝稀饭边说:知道!东厥人的汗血马与大唐皇帝的绝地的结晶。且不说长得精神俊美,还未满一岁跑起来就已经脚不粘尘,奔走如飞,确是稀世宝马!
庄毅贪婪地说:这样的宝贝谁得着都不肯撒手啊,不说价值连城了,绝对是无价之宝!
路豹头点头赞同:所以这么多人想得到它啊!东厥人想得到它,高公公想得到它,现在,你又想揪着不放。
庄毅嘿嘿奸笑:不是我想揪着不放。放着宝贝何必不要呢?
路豹头慢腾腾地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基本的道理啊。
庄毅强辩:是的,可是宝贝可遇不可求啊。
路豹头严肃地说:那也不能见财起意啊。明天还是按照约定把马还给人家吧。早饭后我就陪着他出发。
庄毅看了看路豹头,眼珠转了转:好吧,这里你是家主,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路豹头吃饱了,就回到房间休息了。
94
吃过早饭,何紫儿把银簪揣在怀里,轻轻掩上们,向着营州城走去。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她看到一条大街非常热闹,街两边是整齐的两层小竹楼,每栋楼都是飞檐走壁,小巧玲珑。每栋竹楼的前面都飘着布做的招牌,有的写着大大的“酒”字,有的写着“粮”,有的写着“杂货”,有的写着“布帛”等。何紫儿一家家看过去,边看边慨叹:难怪说营州是商业基地,看来真是这样啊。光看这布局,这货品,这人群,就知道这里的繁华。
何紫儿转了半天,闻到了一股香味,原来她转到了食品区。只见柜台上摆着各色糕点,有年糕,有月饼,有饼干,有糍饭,还有酱兔,烧鸡,狗肉......
何紫儿感觉自己两眼放光,就像一只饿狼一样,不争气的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咕咕,可是囊中羞涩,只能是撑死眼睛饿死肚子了!
何紫儿突然想到怀里的银簪,就把它掏了出来,用手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摸来摸去。这是娘留下的唯一信物,唯一念想,就这样卖了?真是舍不得!可是不卖又能怎么样?自己饿肚子不说,爹爹还是持续低烧,再不搞点粮食,爹爹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何紫儿狠下心,她看了看四周,见到各样商品各归其位,不像在辽州,卖东西的在大街上随便圈一个地方就可以蹲下来叫卖了。那里没有规划,各样商品混杂,卖肉的可以和卖布的比邻;卖饰品的可以和卖青菜的搭边;卖豆腐的可以和卖小猫小狗的摆在一起......
何紫儿站在食品区,看见过往的人群,手中举着银簪,黄色的汉人、白色的厥人、混血的胡人从她身边一个个走过,但是没有人看她,更别说有人看她手中的银簪了。
何紫儿心想,这样不行,得叫唤。于是,何紫儿张开了嘴:银簪子,谁要银簪子.....
终于有人停下了脚步,是一个白人女子。她伸出手:给我看看
何紫儿把银簪子放到她手中,她反反复复看过来看过去,把何紫儿看得心里发毛:一两银子,你到底要不要啊?
白人女子一听要一两银子,脸上做出吃惊的表情,把银簪子往何紫儿手里一放,立刻离开了。
何紫儿沮丧地又举起银簪:卖簪子,卖簪子,谁要簪子?
周围的人逐渐聚拢来,这个说给我看看,那个说给我看看。紫儿心中高兴,就把簪子握在手心:谁真心想要?一两银子!
围观的人陆续离开。还有四五个人坚定地站着。
何紫儿:一两银子,谁要?这可是我的传家宝,若不是家中实在困难,我是舍不得卖的。
一个混血儿对何紫儿说:拿来,我要了。
何紫儿手一伸:钱呢?
混血儿把钱拿在了手里,正要交给何紫儿,突然。两个衙役走了过来:干什么,干什么!
见到何紫儿:是你在卖东西?
混血儿把钱递给何紫儿,何紫儿刚要伸手去接,被衙役一把夺过:卖什么东西?这不能随便卖东西不知道?什么东西?没收!
何紫儿一听要没收东西,把银簪子攥在手里:没什么,没什么。你误会了!
衙役转身问混血儿:她在卖什么?
何紫儿看衙役背对着她,就悄悄转身,奔命往前跑。
何紫儿在人群中跌跌撞撞跑着跑着,跑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就感觉跑不动了。
何紫儿停了下来,看看身边来往的人群,似乎没有衙役的身影,她按住砰砰砰乱跳的小心脏,长舒了一口气。
她看见旁边有一个白人妇女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旁边摆着几块土布,那土布用六七种颜色混制而成,做工精细,一看就是上等品。她靠近那妇女蹲下来,问道:这儿可以卖东西?
妇女看看她,摇摇头:租不起摊位,只能在这里碰碰运气了!
白人母女开始小声吆喝:土布,土布,自家制的土布,便宜卖啦,便宜卖了!
行人中开始有人围过来,不一会,就卖掉了两块。
何紫儿见到人越聚越多,就举起手中的银赞:银簪,银簪,纯银的,只要一两银子,便宜卖了。
突然,一胖一瘦两个衙役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我可抓住你了,看你往哪儿跑!
何紫儿吓坏了,把银簪子藏进怀里,就要跑。
她看见两个衙役弯腰去拿白人妇女的布,白人妇女趴在布上:你不能拿啊大人,我不卖了还不行么?
胖衙役嘴一张,训斥道:不卖了?晚了!一经发现立刻没收,你又不是不是不知道规矩!
白人妇女恳求道:求你了大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不拿你的布也可以,五十钱银子!”瘦衙役竖起了五个手指。
白人妇女惊呼:天哪,这些布都卖了还不值这么多钱呢!
胖衙役又开始弯腰去拿布匹:那就把布给我们吧!
白人妇女用双手抓住布,半个身子趴在了布上。
瘦衙役不耐烦了:吆,开始撒泼了啊,小爷最不怕的就是泼妇!说着,他抬起一脚就踢在白人妇女的背上,白人妇女还是紧紧压着布匹不放手。
瘦衙役又一脚踢去,这脚正踢在白人妇女的脸上,白人妇女嘴角立刻流出了鲜血。
女孩一见娘亲被人打了,立刻哭着扑上来,一口咬住了瘦衙役的手。
瘦衙役大叫一声,一脚踢向小女孩的头部。小女孩惨叫一声,向后一仰,咕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白人妇女一见女儿被踢倒了了,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样就扑向了胖衙役。她用手对着胖衙役乱抓乱挠,完全疯掉了。瘦衙役看到她疯狂的样子,对胖衙役说:疯了疯了,快跑!
胖衙役丢下布匹,和瘦衙役一块跑开了。
何紫儿蹲下来去抱小女孩,小女孩面如白纸,口鼻流血,已经没有了气息。
白人妇女从何紫儿手中接过女孩,抱在怀里,不住地亲女孩子的脸,亲的自己满脸是血。
何紫儿眼泪像决堤的湖水,倾泻而下。她转身跑开了。这人间惨剧,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灵,让她至死都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