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那些兄弟来找我,说要去陨石。看看酒吧也没什么事,我们就开车去了陨石。在陨石里,我坐在一边喝饮料,他们四处泡妞。我看着周围的人,心想这些人不嗨药,干摇有什么意思,而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舞池的右边,大宝子拉着一个女孩不放,另外还有几个人在那里比画着。音乐太吵,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当我看见连野抄起一个酒瓶砸向其中的一个人的时候,我明白出事了。我急忙跳过围栏,冲了过去。场面已经扩大,保安也冲了过来,但是我们人太多,保安拉不过来。音乐已经停了,舞池的灯光全部亮了起来,到处能见他们的身影,那几个人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被追得四散逃窜,我们也来了兴致,狂追猛打,酒瓶子到处横飞。甚至一个躲进吧台的也未能幸免。我们追进去,把他拖出来,继续用板凳狂砸。我知道这些兄弟为H区的事情心里一直压着一股怨气,今天算是得以发泄了。人群四散逃开,现场一片混乱,女人的尖叫声与保安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战场终于恢复平静,地上躺着几个人,浑身鲜血,一动不动。我急忙拉过一个服务员,塞给他200块钱:“告诉我后门怎么走……”十几个人跑了出来,身上不带血的去前面开车。过了一会儿,我给老大打电话……
车绕了几个弯子,确定没有人盯梢后,才回到酒吧,老大挨个看着我们,发现我们没有受伤的,就松了一口气。他根本就不问我们为什么打架,他对我们太了解了,只说了一句:“事儿我去平,你们以后晚上不许出去,想去哪我带你们去。”说完就走了。看着小李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十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打得真爽!他们在那里嘻嘻哈哈地谈论着刚才的战况,做了一个很好的“总结”。而我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想说。
第二天,大宝子说老大通过关系找了陨石老板,还好没出人命,给了两万块钱,这事就算平了。从那以后,我们谁也不敢再私自出去了,老大经常带着我们出去玩,但是都很不尽兴。
一天中午,酒吧来了几个联想公司的人,手里抱着好几台笔记本电脑。过了一会儿,小李白把电话打到酒吧。“你腾出一个包房,把电脑全部安好、上网……”我把最里边的大包腾了出来,一共装了7台笔记本电脑,我不知道小李白又想做什么。
晚上,小李白带着一个湖南人来到酒吧,起初坐在外边聊天,之后提出要看看电脑。我把他们引到包房。湖南人点点头:“行!李总果然高明。在这个地方应该是最安全的。”小李白笑笑说:“这个房子是总参二部的,我走的线也是部队的,谁敢查!”送走那个湖南人以后,小李白把我叫到房间里。“你呢,最近腾出手来,多照顾着点这几个宝贝。”“老大,这些电脑干什么用?”“赌球……”“赌球?赌什么球?”“当然是足球了,马上就亚洲杯了。我们在网上设局……”当时我对“赌球”这个字眼还很陌生,小李白详细地给我讲了如何操作。
后来才发现,所谓赌球就是通过在互联网上观看境外赌博公司公布的足球赛事、比赛计分和赔率,然后根据自己的判断和猜测,再通过我们设计的这个载体,将钱投注在某支足球队上,以进行赌资以千元起步直至万元或数十万元以上的巨额赌博。无疑,我们就是大庄家,盘口就是由其开出的,再往下发展各级庄家,然后通过网络取得赌球资料,下发到各个小庄家。大小庄家通过给下线报单人下注总额1.5%的抽头钱为利诱,层层网罗全国各地的下线赌徒投注参赌。而我要做的就是负责进行每天接盘和下发资料的工作。小李白告诉我,在哈尔滨和其他几个城市,至少还有近百个小庄家,每个小庄家都发展了多名参赌人员。而参赌者不用交付现金,只要给小庄家打电话投注。小庄家向我们上报,最后由我们将下注资料转发给境外赌博公司投注,等第二天得出输赢后再进行现金结账。马上就亚洲杯了,很显然,小李白这次要打亚洲杯的主意。
我问小李白:“如果他们押中了,我们不赔钱吗?”小李白哼了一声:“他们押中,怎么可能!”
距离亚洲杯还有几天。我的工作也开始被固定在这间包房里。随着下面小庄家回报的数额越来越大,我顿时有点紧张,起初都是千元,到后来每天都是上百万的下注。看着一长串的0,我不免有些紧张。
开赛以后,我渐渐明白了其中的奥秘,就以一场巴西对意大利的比赛为例,如果盘口开出的赔率为0.8,就意味着赌徒押注1000元,赢了只可以得到800元,而输了,则1000元钱就全部输掉了。而假如在当天投注时,押巴西获胜的有50万的赌金,押意大利获胜的有40万,那么我们下线的小庄家就会自己接下其中对等的80万赌金,只向我们报押巴西队的10万,由于有一定的赔率,无论比赛的输赢,庄家都可以获得20%的利润,即16万元,只要自己不参赌,包赢不输。而处于上层的我们,由于有众多的小庄家押注,也可以轻易从中牟取暴利。
就这样,每天的“赌球”开盘后,就会有几百万的资金在我的电脑里流动,虽然看不见钱,但从数字上我能感觉得出,小李白这一次赚大了。
参加赌球的人大多是有一定资产的球迷,其中很多是个私企业主,还有的人尽管不懂足球,只因参赌方式简单,也抱着试试运气的心态参加到“赌球”队伍中来。在北京我们下面有11个小庄家,很多投注人都是北京当地人。
在中国队与日本队那场球赛中,盘口居然开出了0∶20的高赔率。当天的赌资就有一千七百多万。中国队苦战90分钟,最终2∶3落败,很多人血本无归。
亚洲杯结束以后,我粗算了一下,小李白进账至少3000万。小李白很聪明,这笔钱没有进到国内,而是直接存到了境外银行。球赛虽然结束了,但还有些事情需要我们去办。因为下注只要一个电话,并不需要什么验证资产和身份,而且赌金都是赛后补交的,因此有的人就会欠钱。小数额的,我们就算了,没时间去找他们要钱。而比较大的,就不能放过了。
这天下午,小李白拿着一张单子给我,上面是一个人的名字和电话,还有下注资金、家庭住址。我看了一下,手很大,一次性下注40万。
“这个人是北京的,你们过去一下……”我当然明白他所说的意思。我只叫了郭小东和大宝子,半夜我们才开车出去,按照地址去找这个人……
在一个小区门口,我们被保安拦住:“你们找谁……”“我找谁?笑话,老子家就住这里!”大宝子骂道。可能这个保安真是新来的,也没多问,就把我们放了进去。在楼下,我们拨通了这个叫“苗健”的电话。
“你赌的球输了,你知道吧?”“什么球,我赌什么球了。”
“别他妈装傻,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在你们家楼下,马上把钱给补上……”“吓唬我呢,还在我们家楼下,你知道我住哪啊?”“这样吧,你从窗户看一下。”果然七楼的一扇窗户,灯亮了一下,接着又灭了。
“看见了吗?”“你们想怎么样?我告诉你,你们马上走,不走我就报警。”“给你三天时间,把钱交上,否则后果自负!”我合上电话,上了车。
“少白,你说这小子能给钱吗?”小东问我。“我不知道!这钱估计是要不回来。”我把车倒了出去。
三天过去了,这个苗健仍没有动静,小李白让我们去查查这个人的底,我们跟了一天,才发现这个小子在农展馆附近有一家粤菜酒店。之后我们又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他不是骂,就是干脆挂掉电话,并扬言报警。我们偷着去过酒店几次,发现这小子好像雇了几个保镖,每次那几个人都在外边坐着。去了几次都没见到这个苗健,小李白很生气,那天我们正准备再去一次时,小李白说了一句不用了,就走了。凭着我对小李白的了解,我觉得这钱他是真的不要了,但是他要另一样东西……
晚上酒吧刚刚打烊。服务员都睡了,我自己一个人坐在酒吧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突然我想起了小李白说那句“不用了”时,眼神里透露出的神色。我从前见过,那是一种狼要发威的眼神。我拨通了苗健家的电话,响了好久,他才接起来。“我劝你赶紧把钱交上……”“你们这些流氓,少吓唬我,我告诉你,你们是违法的,国家有法律,有警察……”“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钱没有,命一条……”说完那边电话挂断了。
当我已经把这个事淡忘的时候,我突然接到苗健的电话,“求求你们了,钱我交!我马上交!”电话那边近似哭腔。“你怎么了?”“我马上给你们送钱,真的,我马上送!”“你先说你怎么了……”“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放下电话,我给小李白打了过去,“老大,那个苗健要送钱过来……”“不用了!这事你别管了。”
几天后,我开车路过苗健酒店的时候,却发现大门上挂着锁链。我把车停在一边,走过去,趴在玻璃门上,往里看。旁边一个打扫卫生的妇女对我说:“别看了,这个饭店黄了!”“黄了?怎么黄了?”“老板让人给杀了……”
开车回酒吧的路上,我回想着苗健的话:“钱没有,命一条!”做事需要原则,似乎在道上也同样有道上的规矩,而且很多时候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件事在我心里压了好久才被渐渐淡忘。连野最近只要有时间就会来酒吧,虽然不像从前那样不分你我,但我心里还是很高兴,并不是因为我觉得愧疚,只是觉得朋友一场,闹得太僵实在不值得。而他也很少跟我说最近在泡什么样的女人,当然我知道他肯定不会闲着。他那张脸对女孩来说,实在太具杀伤力了。
最近,连野不知道在哪收了一个小弟,那个小弟经常当着我们的面叫连野“老大”,连野带着他来过几次酒吧。午饭刚过,连野就出现在酒吧的门口,半个身子还在外面就问我下午有没有事,看我摇摇头,就摆摆手,让跟他出去一趟。小纪我们三个人开车去了,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家烧烤的小餐馆。我不知道他到底干什么,就跟着他走了进去,发现屋里坐着4个人,桌子上是空的,老板站在一边看着,我发现连野的小弟也在场,脑袋上全是纱布。我看一眼就笑了,不用问,肯定是让人修理的。小纪坐在门口,我坐在那几个人的后面,连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小弟的旁边。
事情很简单,连野的小兄弟被打了,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找到他的“老大”平事。那几个人虽然也20多岁,看上去却不像出来混很久的,我也就没把他们当回事。我向老板要了一壶茶,连野问他们其中一个:“想给多少钱平这个事!”“要什么钱,丫先找事的。”显然对方不服软,大概是看着我们只来了3个人,就比较嚣张:“你兄弟把我发小也打了,扯平就行了。你们还要什么钱!”连野看看他的小弟说:“那不行,必须给钱,你说想要多少钱?”说完看着他身边的小弟。
我在旁边都想乐,都不知道连野为什么要掺和这事,小孩的事情他也管。他那个小弟也没啥骨气,半天说不出一个阿拉伯数字来。连野有点生气,回头看着那小子,一比画:“2000,这事拉倒。”“你开玩笑呢吧!多大个事啊,就2000。”连野站起来:“就2000,你给不给吧!”小纪的手握着屁股底下的板凳,看着事态的发展。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其中一个小子一只手始终放在桌子下面,膝盖上好像顶着什么东西,凭直觉,一定是刀。“我告诉你,今天不给钱,就他妈别想站着出去。”连野说得来劲了,起身就去抓那小子的头发,那小子向后一躲,旁边那小子的手就抽了出来,果然是一把长刀。来不及多想,连野距离他太近了,我抓起茶壶,一个箭步跳到他身后,照着脑袋砸了下去,茶壶在他的脑袋上开了花,茶水和血水一起流了下来。旁边那个刚要站起来,小纪一板凳把那小子撂倒了。另外一个,还没站起来,我抓住他的头发:“跪下!”那小子腿一软,跪在地上。连野看了一眼地上的刀,先是一愣,拣起地上的刀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看着捂着脑袋的家伙:“行啊,还玩刀呢!”说完拿着刀背就向那小子脑袋上砍下去,鲜血顺着头发流下来。
此时老板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担心老板报警,过去拉住连野:“收了!”他扔下手里的刀就往外走。小纪拿着板凳砸了几下,就把没盖的凳子重新摆好。拿起桌上餐巾纸擦擦手,冲着服务员笑了笑。路上,连野回头看着我:“什么也不说了。少白你救了我一命,我记住了。”“少放屁。我救你两次了,我告诉你啊,以后这么‘大’的事情别找我!”小纪在旁边打哈哈:“是啊!这么‘大’的事别找我。”连野回手给他小弟一耳光:“没用的东西,让你说多少钱,你怎么都不敢说啊!以后怎么混啊!”“行了,别打了。”我制止了连野。当天晚上,连野住在酒吧,跟我聊了一夜。说的都是过去在部队的事情,很少提及现在……
第二天,我还在睡觉,服务员猛敲我的门,我出去的时候,发现门口站着几个警察。“你们有什么事?”“楼下的黑A牌照的A6是你的吗?”我脑袋嗡的一下,第一反应就是昨天的事办砸了。因为当时没想到会打起来,车牌上没动手脚,肯定是被别人给点了。我点点头。“昨天中午你在哪里?”“昨天?昨天我在这里,这里有人可以证明。”“你老实点。”说着,一个警察很不客气地推了我一下。“我告诉你,最好别碰我!”那警察看看我:“不用你嘴硬!”
连野大概是听到砸门声,穿着大裤衩走了出来,嘴里嘟哝着:“一大早上,吵吵个毛啊!”因为赤膊上身,所以他右半肩的文身全部显露了出来,我一看完了。几个警察把他拉过来,仔细地看着他的文身,连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面前居然是几个警察。那警察看着我们俩,继续寻找,我知道他们在找三个人中的最后一个。庆幸的是,小纪和拓拓去了他姑姑家。连野看看这些警察:“你们是哪的?证件给我看一下。”一个警察一笑:“你们都是东北人?”“东北人怎么了?你们有证件吗?”连野接过其中一个边看边读:A区刑侦二支队。连野把证件还给那个警察说:“警察同志,你们是A区的,我们这里是B区,你们越区了。”那警察没答理他,嘴里说了一句:“有你丫哭的时候。”这些警察在酒吧待到了下午,期间不许我们出去,不许我们打电话。我们俩抽着烟,在那里嘻嘻哈哈闲聊。因为拓拓已经给老大打过电话。以老大的实力,我们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所以我们根本就不担心什么。
后来他们把我和连野带到了二支队,手铐刚摘下,审讯就开始了。问的都是一些很可笑的问题:你们是不是黑社会团伙?你们还干过些什么?你们……我只说了一句话:“兄弟,我原来也是警察!不信,你们调我档案看一下。”那几个人一愣,便把我送回到了拘留室。我一进拘留室,发现连野正在给几个小混混上课。我把连野拉到一边:“我觉得这个事情绝对不是打架那么简单,估计出人命了,因为普通的打架斗殴是不需要刑警介入的。”连野看了我一眼:“那怎么办?”“当务之急是怎么通知小纪,我估计他们一定在抓他。”我们两个坐在一边小声嘀咕着。一个警察把我单独叫到一个屋里,关上门,很客气,也没带刑具。“你既然说你当过警察,我想我们说话就不需要隐瞒,司法程序你也了解。”我点点头,只感觉这个事小不了。“命案!头部刀伤7处。该人当场死亡,那几个挨打的就不说了。”说完他给我递过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