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拿着笔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没什么好写的。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我心里明白,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因为他们没证据,而我最担心的就是当面指认。这样一来,我们就真的死定了。“喂!你想什么呢?”他打断了我。“没想什么,有点困了。”“别再坚持了,没用的,早晚还不是交代。”“呵呵!”我真的忍不住笑了。“兄弟,第一我没干什么,我能说什么;第二,你这招太老了。”他很生气地把本子一合,把我带回了小号。
晚上,我和连野还在那里蹲着,老大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第四天,刚吃过“早餐”,我们亲爱的老大终于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坐在老大的车里,我们感觉自由的翅膀,呼扇呼扇地飞着。“怎么回事儿?”“你们还问我,跟你们说多少次了,这是北京,能不能少给我惹点事。”“多大个事啊?”“那小子死了,你说多大个事。”“真死了,我以为条子骗我呢!那几下就死了,这么不扛打啊。那老大,你是怎么把我们俩捞出来的?”小李白低声说:“那小子本身就有心脏病,头上的刀伤不是致命伤。而且刀上有他的指纹,是他带来的……有些案子是需要用钱推一推的。”“如果我们俩没钱呢?”“没钱!哼!你们俩还能出来吗?最少十年大狱。”“谢谢你,大哥!”小李白为我们平了很多事,有时候,出点什么事没有他,我们都会觉得没有依靠。
老大把我们俩扔到酒吧,自己开车走了,拓拓和小纪站在门口等我们。“没事了吧?”“能放出来,应该没事了。”到了楼上,才发现小罗坐在门口的高脚凳上,“你怎么来了?”小罗没说话,走过来抱住我。我笑着说:“别这样行吗,江湖大忌,勾二嫂!”“常胜知道我喜欢你!”“你别吓唬我啊!”我看见拓拓和小纪走上来,急忙推开小罗。
拓拓对我说:“哥,你们可千万别惹事了。昨天我都担心死了。老大来了说那小子被你们给打死了,我想这下子你们完了,还好咱家老大花钱把这事摆平了。”
小罗坐了一会儿,说要走,我送她下楼。到了楼下,她回头看着我,把一样东西放在我的手里,我一看,原来是她一直挂在胸前的一个玉佛。“这个我可不能要。”她摇摇头,把玉佛放在我的掌心里,把我的手合上,上车走了。我回头看楼上,此时小纪他们正看着。我若无其事地回到楼上,连野就大笑。“少白,差不多就拿下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跟了小李白这么长时间,虽然老大对我不错,但我还是有一种当棍子的感觉。书看多了,想的也多了,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份坚持。路,到底是在脚下,还是在人心里?我到底是打狗的棍子,还是人?我想不透,但还是拼命地想。
在酒吧的日子,无聊的时候,我就开始画漫画,后来被服务员粘在楼梯的走廊上。
有时候,我一个人站在吧台看着外面发愣,客人稀稀拉拉地来了又走。我看着乐队懒洋洋地唱着歌,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让服务员把歌手韩四叫过来:“你们他妈是不是不会别的歌了。如果你再唱这样的歌曲,明天你就不用来了。”韩四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接着韩四自己改编的《夜来香》博得掌声一片。我自言自语道:“什么东西,不骂你,你就唱不出好歌来。”
包房来了七八个学生,在里面又哭又闹地唱着,一会儿一个出来吐,一会儿一个出来哭,一会儿一个追着一个跑到外边,乱哄哄的。小纪和拓拓趴在吧台一边说话,我敲了一下吧台:“小纪,进里面看看,还有没有人了?”小纪“哦”了一声就进去了,我拿着西瓜刀无聊地一片一片切着柠檬。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包房那边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看见小纪一只手滴着鲜血,一只手揪着一个人的头发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女的,边走边拉小纪。
“怎么回事?”“包房里让他们闹翻天了,俩人在包房就干上了,我进去说了两句,小王八蛋冲我就来了。”小纪说完,抓起那人的头就向墙上撞。那个女的,见自己的朋友挨欺负,就冲过去对小纪又挠又抓的。拓拓走过去,一拉那女孩的头发,五指叉开照着那张脸就拍下去,当时一声脆响,那女人掩面倒在地上。我怕事态闹大,就去拉小纪。小纪松开了那小子。我看见那小子额头全部紫青色,有血丝渗出来。
拓拓那边还在踢那个女人。我拉开了她,她才住手!我拉起那小子,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还清醒,把他拉进了包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敢装牛X啊?”
“大哥我错了。”那人已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用不用我带你去看看病啊?”那人忙摆手。这时候那女人也被小纪和拓拓拉了进来。拓拓下手太重了,那女人的嘴唇被踢开了一个口子,嘴角向外渗着血,眼眶也青了。我看了一眼拓拓,没说什么。我让服务员打来一盆水,服务员帮他们清理伤口。“出来玩有点规矩,KTV是唱歌的地方,不是他妈炮房,懂吗?”那小子点点头。我看着那女人的嘴还在流血,我跟小纪说:“我带他们去看看病,你在这里看着点。”可是那两个说什么也不去,给钱也不要。
“就是他妈欠揍!”小纪还在骂着。
“玻璃谁打的?”我问。小纪说:“我打的,我拿果盘砸他,他躲过去了,就……”我摆摆手。
回到吧台,愈加讨厌这样的日子。天天是血,天天有事,什么时候都别想安宁。拓拓走过来:“哥,你心情不好,我看出来了。”我摇摇头没说话。我看着窗外,韩四结束了一段演唱,拿杯水坐在吧台边上。韩四说:“听你们家服务员说,你歌唱得也不错,一会儿露一手给我们看看?”“我唱什么歌,没心情。”拓拓在旁边架秧子:“哥,唱一首吧,我还没听过呢……”“你们都会什么歌?”“你会的我们肯定会就是了!”“那好吧,唱一首。不过,今天晚上从你们的费用中扣100块给我。”韩四知道我开玩笑。“你想唱什么歌?说吧!”“《夜色》……”
韩四拿着麦克风介绍说:“下面有请我们‘兄弟阵营’的小老板少白为大家献上一首《夜色》……”音乐声悄悄升起,灯光暗了下来,我坐在高脚凳上,一手掐着烟,扶着麦克风,一只脚落在地上随着节奏打拍子,脑海中出现媛媛的身影……
我唱得异常投入。脑海中浮现:野猫迪厅--田媛拿着高跟鞋,叫嚣着;红色跑车--田媛说咱们去开房;首都机场--田媛说吻我;
奔驰的车上--田媛抱着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上流泪;酒吧窗前--田媛在背后抱着我,看着窗外的夜色……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闪过。仿佛田媛正站在我的面前,哭着看着我,我眼泪流了下来……也许我当初真的应该跟她回去。
音乐结束,一个女孩大喊:“再来一个。”我擦擦眼泪,没有继续唱,因为我看见门口站着几个警察。我走下舞台,迎着警察走过去……
当我看见警察旁边站着那两个人的时候,我明白了,首都人民法律意识很强,两人出去就报警了。好在辖区派出所的人我都认识,所以也明白他们来的目的。递上几支烟,说了点“故事”,提了几个人,顺便说了说这两个人在包房里干的勾当,从抽屉里拿出200块钱算做医药费,这事也就过去了。
送走警察,我从楼梯走上来,看见一个女孩子在看楼梯两边的漫画。我注意她神色诡异,就放轻了脚步,果然她很快撕了一张,塞进包里。刚要走,被我叫住了。“这些是一个系列的漫画,你拿走其中的一张,别人还怎么看呢?”她脸红红的,慢慢地从包里拿出那张漫画。我走上去:“这样吧!都送给你吧!”我挨个撕下那些漫画。她看了我一眼,并没说什么,接过漫画,转身就跑下了楼梯。这些漫画都是我自己瞎画的,说实话能有人欣赏,我已经很高兴了。
第二天我又重新画了几张,后来还是经常会丢些,我也孜孜不倦地丢了画,画了丢的。就像生活一样,丢了找,找到了继续丢!
日子似乎平静了许多,兄弟们也渐渐成熟起来。中午起来,饭也不想吃,想想好几天没去书城转转了,就溜溜达达去了书城。我喜欢那里的环境,干净、人少,伴随着悠扬的钢琴,坐在角落里看书,那感觉真的很淡雅。
很多的人都是席地而坐,我在书架上随意翻看着,找了一本张爱玲的《怨女》,坐在角落里入神地看着。我体会着银娣在麻木、压抑中生活的感觉……那种共鸣使得我难以释手。入神时,信手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刚想点的时候,才注意到这里不让吸烟。我把火机放回口袋,嘴上却始终叼着那支没有点燃的烟。正当我埋头看书的时候,一双女人的鞋摆在了我的眼前,我抬起头向上看,是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但我确定自己不认识。我看了看她,继续看书。那双鞋没有动,继续“摆”在我的面前。我又重新抬起头,很疑惑地看着这个女孩。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漫画:“谢谢你的漫画,我天天带在身边……”我才想起她是那个拿我漫画的女孩。“你能不能站起来?”“干吗?”我继续看书上的文字。“你站起来嘛!”她居然伸手拉我……“别动手!”“你怎么这么凶,这里不让吸烟。”“我吸了吗?没说不让叼烟吧。”思路被完全打乱。她站了一会儿说:“你不起来,我也坐!”说完她也坐在我的身边。
“我叫路小曼……”“哦……什么?”“路小曼!”“陆小曼?作家?”“是马路的路!”
“马鹿的鹿,你这个姓够怪的,知道有姓马的,姓牛的,还有姓鹿的……”“不是那个梅花鹿的鹿,是道路的路……”结果,那本书一半都没看完。我们坐在地上聊着。她是酒吧对面亚斯大学的学生,父母一直都在新加坡,她大学毕业后也会出国。
后来,我每天中午起来的时候,正好是她们下课的时候,酒吧门前的路是她们回寝室的必经之路,我渐渐地习惯在那个时刻看看她,她也会冲我招招手。
终于有一天,她带着几个朋友来酒吧唱歌,进来的时候,拉着旁边的女孩介绍说:“我朋友紫儿!”我点了一下头。她指指我:“他就是少白。”“哦,难怪了!”“不许说啊!”小曼拉起朋友就往里边走。她不在屋里唱歌,总是跑出来叫服务员,而每次她都坐在吧台边上跟我说几句话。“这几天,你怎么没去看书啊?”“没时间。”“我去了好几次都没见到你!”“找我?”“也不是找你,就是没看见你。”我给她调了一杯“蓝色思念”,她用手转着玩,看着上下漂浮的蓝色却舍不得喝掉它。“我喜欢这蓝色,很深邃,像海水一样。”“海水,女人就像海水,不喝会渴,喝了致命。”“什么致命不致命的?”“说了你也不懂!”那天晚上,酒吧都打烊了,她也没走,我们聊得很晚……
以后的日子,她每天都会在午休时间跑上来一趟,跟我闲聊一会儿再走,晚上也会来酒吧听歌。她很小女孩,有时候晚上坐在吧台边上盯着我发愣,或者嘴里咬着吸管,若有所思地一点一点喝着东西,有时候我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就劈手把吸管抢过来扔掉,她就瞪着大眼睛怒视着我,感觉很可爱。但是拓拓特不喜欢她,因为她说跟媛媛比,她就是一个农村人。甚至有一次,我看见拓拓居然把她叫到一边警告她说:“我哥不会喜欢你,他心里只有媛媛,听见了吗?”后来她总问我媛媛是谁……
白天嘈杂,我只能晚上打开吧台的小灯,坐在里边看书。小曼说寝室关门了,就睡在我这里。凌晨4点的时候,有敲门声,我探头一看是小罗。前几天她跟常胜去了海南,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常胜跟老大的关系有点僵,小罗已经很久没来了。
我打开门,她满身的酒气,我给她泡了一杯浓茶:“干吗总喝成这样,没见过酒啊!”小罗趴在吧台上看着我:“实话告诉我,有没有想我?”我默默地摇摇头。
她低下头看着杯子里上下漂浮的茶叶说:“我他妈真傻!呵呵。”“常胜怎么样?他好久没来了。”“别他妈提他,行吗?他老婆来了,把我扔一边了。臭男人,都是这个德行,给我一瓶酒……”
“你已经喝得不少了,别喝了。”“不给是吧?”她爬上吧台,伸手去拿柜台里的酒。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却一瞬间吻住了我。我没有动,任凭她在我唇上游动。我推开她的时候,看见角落里小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小曼异常平静,没说什么,转身回到房间里。“新上手的?”
“什么话!”“肯定是了,要不她怎么会在这儿。”我没回答,也没法回答。小罗却笑了:“我罗蓝不会轻易喜欢谁,而我偏偏喜欢你,这一点连常胜都看出来了。呵呵!”那种笑很牵强,我没有回应她的话,我知道解释是多余的。“别闹了,赶紧回家吧!”“回家?我哪有家啊,现在你的常胜大哥,正搂着他老婆睡在我的床上,我无家可归了,你知道吗?”“你自己去开房吧!”小罗不解地看着我:“你就这样对我啊?”她抓起满是茶水的杯子敲击着吧台,杯子碎了,滚烫的开水洒在她的手上,我去擦,她甩开了。“男人都这么虚伪!”小罗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真的没有理由挽留她。
我看着小罗上了一辆车,消失在马路尽头。天已经亮了……
我回到了房间,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小曼站在墙角,抱着枕头看着我。我伸出手去接她,她却摇摇头。我走过去,抱住她的腿,把她放在床上,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困惑。“我原谅你了,行吗?”小曼轻声地说。我点点头,她丢开枕头抱住我?“少白,从你给我漫画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了。”“傻丫头,为什么喜欢我。”“不知道,就是喜欢。”
有了小曼的日子,似乎显得不是那么漫长。她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在她看来,只要在我身边就可以,其他的别无所求。而她的同学也渐渐知道了她有一个开酒吧、有点像黑社会的男朋友,都很好奇地来看我。我也慷慨地该免单的免,该打折的打折。
小曼告诉我,今天晚上是大学的晚会,她会唱首歌给我听,临走的时候,再三强调,让我务必去看。我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大束玫瑰,晚会开始了,我却始终站在门外,没有进去,直到听她唱完那首歌,我才拿着一大束玫瑰,推开大门,走进礼堂……下面开始是欷,接着就是掌声,小曼接过玫瑰花,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呆呆地站在那里……那天小曼显得很开心,她告诉我,这是她第一次接到别人送的花。我突然想起,我从来没有送给田媛花,哪怕是一朵。
小曼就要毕业考试了,功课很忙,所以很少过来。
这天下午,小纪很神秘地把我拉到包房里,从怀里拿出一把手枪。“哪来的?”“我从一个新疆人那里买的。”“啊?老大不让我们拿枪,你不知道啊!”“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是不?”我接过枪,“五四”式对我并不陌生,当兵的时候,部队配备的就是这种型号的手枪。我非常熟练地拆开枪膛,把一支枪拆得七零八碎的,扔在桌上:“玩枪得会玩,你装上吧!”说完我起身出去了。等我去厕所回来的时候,小纪却怎么也装不上击针,结果手被击针扎了一个口子。“呵呵!就你这样,还玩枪呢?”我拿起来把钢簧压在桌上,对准卡口,用力一压,“啪”的一声,枪装好了。我拿起来拉了一下梭子,对着小纪的脑袋扣动了扳机。小纪先是一愣,然后是一躲。他看了我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哥,这个东西怎么这么怪啊,我明知道没有子弹,但是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我哈哈大笑:“我告诉你,枪这个东西很邪的,千万不要玩这个东西,听我一句话,扔了它!”“什么?扔了?4000块呢!”他从兜里又掏出两个弹夹。“哪天没事,我们出去一趟,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两枪。”我没答理他,看着他心爱地摆弄着,真有点担心。
小纪长得很帅,皮肤是女人那种白,跟我差不多的体格,在他斯文的外表下,出手却特别黑。很多人都说我们像哥俩儿,我也把他当弟弟,所以什么事情他都跟着我。兄弟当中,除了连野,我们两个关系特别好,这也是为什么老大把他留在我身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