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同他后妈进屋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四同他亲爸不得已，跟着回到屋子里。刚坐下，座机响了，四同他后妈站起来，走过去接电话：“喂，请问你是谁？”
对方听见声音，嗲兮兮地叫开了：“妈，你怎么又去我哥家了，我来家一会儿了，家里什么吃的东西也没有，你快回来，我饿死了。”
电话那头叫妈的，是四同的同父异母妹妹张曼尼，比四同小一岁。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旅行社做导游工作，谈了几个对象，一个也没有谈成功，不知不觉跨入了剩女的行列。
四同他后妈听见女儿叫妈，骨头连心都酥软了：“曼尼，我刚到你哥家，一时回不来，要不你在楼下自己买点吃的，或者打车过来。”
张曼尼在电话里一脸不高兴：“我哥已经结婚了，嫂子也快生了，你还朝他那儿，也不管我。我刚接团回来，累死了，我不去，你回来。”
四同他后妈最烦心最头疼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只要张曼尼在家，她哪里也不能去，每天一日三餐把她伺候得好好的，像个小公主。
张曼尼脾气很暴，遗传了她爸爸的性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拦不住。四同他后妈托人给她相了几次亲，每次都是无疾而终，鬼知道她要找什么样的男人。
现在，四同他后妈最不放心的还有自己的老公。孙子还没有出世，这边一个电话摇过来就朝孙子家跑，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在老公和女儿之间，她的心不知道应该安放在哪里了。
两个人，都是四同他后妈的命根子，她一个也不会放弃：“曼尼，你打车过来，妈实在不能回来，你过来后，妈有话对你说。”
张曼尼不知道妈妈要和她说什么，不过，一个人在家实在无聊，刚带团回来，人也累得慌，想到这里，她拿了随身携带的小包，锁了门走出了小区大门。
张曼尼挥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半个小时后到了仙林的哥哥家。进屋后，四同他亲爸已经做好了一大堆菜，放在桌子上。
张曼尼放下小包，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爸，做这么多菜啊，我先吃了。我嫂子呢，怎么不在家？”
四同他亲爸坐了下来，用另外一双筷子一个劲儿地给女儿夹菜：“不要提你嫂子了，我今天差点给她气憋气了。”
张曼尼边吃边说：“我嫂子气你？”
四同他亲爸连连点头：“她不气我，谁气我啊？你哥他亲妈今天上午去市妇幼复查身体，碰到了你嫂子，你知道她胆子有多大？她要引产，绝我儿子的后。”
张曼尼嘴巴张开老大：“嫂子疯了，怀孕5个多月去引产，真的不要命了？”
四同他亲妈坐在张曼尼斜对面：“她不要命就算了，现在她要的是我孙子的命，我能答应吗？人心不足蛇吞象，曼尼你说，你嫂子是不是有点太不像话了，四同对他们一家人那么好，她竟然这样对他。”
张曼尼把筷子放下，看了看自己的妈：“妈，好可怕啊，结婚难道就是这样的？我还是一辈子不结婚了。”
四同他后妈给女儿的一句话激怒了：“你又来了，有几个女人和你嫂子一样，结婚怀孕没几天，就偷着去引产的？”
张曼尼重新拿起筷子，若有所思：“我说妈，我嫂子脾气一向很好，对每个人都是笑眯眯的，问题是不是出在我哥那边？记得我和第一个男朋友谈对象的时候，我就是因为他花心、到处寻花问柳，才去流产的。”
四同他后妈有点不堪回首，心疼地看着女儿：“你是你，她是她，我想四同不会是那样的男人，他每天忙公司，哪里有时间去找小姐、包二奶啊？”
张曼尼朝嘴巴里塞了一块烤鸭：“妈，话不能这样说，嫂子的为人我还是知道一点的，要不今天晚上我住这儿，反正我哥出差不在家，我和嫂子睡一头，探探她的心思，怎么样？”
四同他后妈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没有反对：“那好吧，你晚上和你嫂子咬咬耳朵，摸摸她的想法。”
当天晚上，天擦黑了，我才和后妈回到家。说实话，这个家已经越来越像旅馆了，四同他亲爸他后妈，我亲爸我后妈，每天来来回回在家里穿来穿去的，现在又多了个四同他亲妈，这个家还是人待的吗？
掏出钥匙，推开屋门，我一眼看见小姑子，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奶奶的熊，这个家还不够乱啊，又弄来个小姑子，还给不给我一点自由的空间！
我看着小姑子，点了点头：“曼尼，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了，不接团了？”
张曼尼看见我，立即走了过来：“嫂子，你回来了？我前两天刚接的团，回来休息两天。今天我来看侄子的，哇，你的肚子又大一圈了。”
我把小包丢给后妈，站在客厅，像国宝大熊猫一样，让张曼尼观赏着：“怎么样，侄子又长大了吧！”
张曼尼点头嘿嘿地笑着，那种羡慕的眼神，只有未婚的女孩子才有：“是的，嫂子，我侄子一定是营养吸收得好，我每次来，看一次，你的肚子就大一次。”
四同他亲爸看着女儿和我亲密无间的样子，换了一张脸，笑嘻嘻地对我后妈说：“亲家母，晚饭我做好了，你们赶紧趁热吃了。”
我后妈看了看桌子上大碟小碟满满的一堆菜，合不拢嘴：“亲家公，你做的菜味道挺香的，你们吃，我和慕容刚才在饭店吃过了。”
四同他亲爸点了点头：“在外面吃过了啊，那好，我去打饭了，等了你们半天也不回来，肚子早饿了。”
说完，四同他亲爸拉了四同他后妈一把，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厨房。透过厨房的玻璃门，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两个人在咬耳朵，声音压得很低，我在客厅一点也听不见。
听不见就不听，说来说去不就引产那点破事儿吗？祥林嫂唠叨来唠叨去，也不就是阿毛那点破事儿吗？总有一天，你们的耳朵会生老茧的。
张曼尼围着我的肚子转了两圈后，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四同他亲妈看着我们不说话，我后妈坐在餐桌旁，看着我们。
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望着张曼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家里突然多了两个人，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张曼尼比较随性，也许是我们年龄差不多的原因，喜欢和我套近乎。她和我并排坐着，用手轻轻摸着我的大肚子：“嫂子，怀孕的女人一定很幸福吧？”
我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操他奶奶的，现在怎么每个人都关心我的肚子？我好烦，本来我应该引产的，接着是离婚，再下去就是和他爷爷奶奶的统统拜拜。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四同，没有了儿子，谁认识谁啊！就是再来一打爸爸妈妈，我照样一个不认。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和四同离婚不离婚的问题了，而是引产能不能成为可能的问题。不成功便成仁，如果引产不成功，下一步遭罪的，除了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晚上，四同他亲爸和后妈回去了，四同他亲妈没有走，张曼尼也直接留下来，和我困一头了。
张曼尼性格比较张扬，人好动，我睡在床上，真怕她不小心踢着我的肚子。一天不引产，一天我就是孩子的母亲，母性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种动物的本能。
灯熄了，窗外的月亮像个慈祥的老婆婆，透过窗幔看着我。我仰面对着吊灯发呆，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这个冬天太漫长了，过一天和一年一样。
张曼尼显然也没有睡着，她转过身，对着我：“嫂子，我问你个问题。”
我“嗯”了一声，等她说话。
张曼尼继续说：“我哥对你好吗？你说实话。”
我的姑奶奶，你失眠了，还是失恋了，干吗问我这么敏感的问题，这是隐私范围的问题。你大姐现在第一不相信男人，第二不相信感情，第三不相信什么好与不好。
我无言以对，说出来违背我的心愿，不说出来似乎不合情理。口紧不是我的错，因为我怕受伤。
就像下午，我后妈和我下楼，追问了我几个小时，我也没有把四同对我的不好说出来，更没有透露引产的半点动机。
婚姻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四同对我好不好，都是我的命。我愿意承受下去，我们的婚姻就会维持下去，如果我不愿意承受，我就是不引产也有办法和他离婚。
所以，我的姑奶奶，你最好还是保留着你的好奇心，一直留到你的婚姻里，你大姐我绝对不干涉你。一旦你哪天结婚了，也会遇到一些和我类似的问题。
我心里一直想笑，但是，没有笑得出来，因为这个笑太自嘲了。和小姑子磨叽自己的隐私，只有一种人能够做到，那就是想在婚姻里死得太快的女人。
我还不想死得太快，四同是我老公，还不是那种坏到无可救药的男人。引产，说白了，就是我对婚姻的一种不平衡，和对四同背叛我的报复心理。
张曼尼等了半天，看我不说话，急了：“嫂子，你怎么不说话？我哥他对你好吗？我今天听我爸说，你去医院准备引产了。”
我“嗯”了一声，不说看来不行了：“是的，我是准备引产的。”
张曼尼突然坐了起来：“嫂子，你说的是真的？我哥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不然，你不会连我侄子也不要了。”
黑暗中，我的眼泪流了一枕头，我拍了拍小姑子的背，让她睡下，不要着凉，再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我能和张曼尼说什么呢？说四同的外遇？还是说自己的不幸？婚姻本来就是和别人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与其向他人诉苦，不如自己独自咀嚼。
五分钟后，我听见了小姑子沉重的鼾声，那种鼾声很恬静，是在外奔波劳累的女孩子回到家后，最为安宁的休憩。
张曼尼睡熟后，我帮她掖好了被子，自己也渐渐进入了梦乡。窗外，有北风吹来，一阵阵的很紧，它们试图冲破窗幔，落在我的屋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