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黄色的皇袍,绣上刺目的金团,敛在额前的金环轻束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深深的眼际线,叠着好看的重影,仿佛眼睛是从一片朦胧的大雾中探出,越过挺立的鼻间,一张唇角分明的嘴只让我感到一点这个人的无情感。
一代狱皇,惜日的稚颜刚化作内敛沉淀,他依旧是位英俊别样的帝王。
当我沉在一团迷糊中看这个人,只觉心中有一口沉了许久的气怎么也提不上来。
竟然,有一种悲凉在心中抵荡。
听着朝中的肃然纷议,我慢慢回首,宴席中央,一个白衣男子正徐徐而来,挟两侧清风,脱凡事之尘。
一介公子俊逸纤纤,可是细了才见,一双眼睛轻轻瞌闭,不见半分神采。
“是西蒙家的公子。”
“是西蒙烙。”
“没错是西蒙烙。”
“听说西蒙家的人都不能修练乌术,真没想到居然病拉拉得这个样子。”
我看着那个一步一步艰难走来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世间或许不只有我一个人在坚持。
狱皇站在高高王座之前,君临朝下,而对面的西蒙烙一身残疾病体,浅步缓行。一时间微妙的气息,禁圧宴场。
一个霸气侧漏,一个低首温温,任谁都会对这对不一样的群臣,感发一翻测想。
谁不知道一个承了官爵千年的人连朝堂都未上过,若不是狱皇恩许,恐怕这样的人连性命都保不过。在这个乌术盛行的时代,封印师早已调落,以至于千年前那个强大的有几百人的封印世家西蒙家,到现在竟只有一个当事的家主西蒙烙。
“臣参见狱皇陛下。”一袭白衣,站在巍巍朝堂大道中间,作礼躬身。
“西蒙家这一礼,本皇可是等了千年。”
三千臣子的大宴之上,除了上方那座魔人验生鼎下的火在熊熊燃烧之外,一时风止云静。
众人心中腹议,等了千年,怕是深意里这是一场迟了千年的审罚。
“我又何尝不是等了千年。”西蒙烙独自说着没等狱皇宣他起身,吾自走到了自己座上。
蔑视皇权,狱皇那如深雾一样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看上去有些兴然:“最多也就这千年而已,等今日魔人王者出世,一切也就结束了。”
“结束或是开始谁又知道呢。”
狱皇稳稳坐在皇座之上,眸色却徒然加深:“结束就是结束,其他的念想我劝你还是不要有了。”
西蒙烙低头未语,展了一下衣尾,一双轻瞌的眼睛就那样屏蔽了各路目光。
前方灰火不停的往腹中灌着狱酒,好像在这场长达千年的审判中,也只有这位耳目不染,清心静逸。
我沉下心思看了下一站在我左侧还一言未发的炉枫,突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在某处总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一般。我扫向王座,扫向众臣,扫向宫侍,却没发现何人异样。
狱皇归座,一切喧嚣渐渐转为低语,这时狱皇突然瞧了眼灰火大人道:“灰火大人,是嫌狱中宫侍服侍的不好。”说罢她又一转身对着狱皇道:“陛下,你看这场子上尽是族族满位,各位大人也是妾儿齐身,这灰火大人也不过比陛下小个千岁,只还只身一人,实在可惜。不如趁着今日陛下为灰火大人择门好的亲事吧。”
择亲,我看了下那淡漠不惊的暗红背影,听狱皇反到:“狱后为灰火着急,可不忘了还有一位比灰火都大上百岁却迟迟未择婚。”
比灰火还大百岁,放眼这狱都世家,除这新一拔的刚刚长起来的少年们,不对,难道是说西蒙家的那位。
众人纷纷侧首,一个将名存实亡的落没贵族,这要是谁家女儿嫁了他,怕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了。
人心往往如此,越是走得高了,便会失去更多的真实。
西蒙烙不语,狱皇将头抬高了几分又道:“西蒙家眼看就只有你孤身一脉,你虽有长寿之身,但总归要想到你这传承了万年的家族吧。”
狱皇的眼中分明深藏着一份试探之意,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狱皇在试探深藏在两人心间的心结,至于这是个什么样的结,我想应与两人话中的千年前的事有关。
我看到西蒙掩在袖中的手抽动了一下:“陛下,子时就要到了,这验生鼎下的火也烧得足够旺了,魔婴快要出世了吧。”
西蒙说的很应景,就在此时一声婴啼洒彻宴场,只见一个带着铁面银甲的魔人走了上来,只一双晶红的眸子露在外面,闪着鬼诡的光芒。
那铁面银甲,双膝跪地,手举魔婴,用仿佛被撕碎的声音对狱皇道:“陛下魔婴出世,臣已验过,无生心,请大祭司放入验身鼎,迎我王者出世。”
狱皇看了大祭司千谋一眼,千谋行了便礼出列,从那铁面银甲人手中接过了婴孩。
婴孩哭声嘹亮有力,千谋披着一身画着符纹的长袍登上宴场中央的鼎台,作了几个怪异的手势后将魔婴扔进了冒着乌烟的验生鼎中。
场上所有人都禁下声来,唯有那鼎中孩子的哭声一声高过一生,像是乞求般的哭泣,又像是重生时的呐喊。
在这世间有两种生命,需浴火方可重生,一种是天界里的凤凰,一种便是世代守忠狱皇的魔人族。
魔人生来无心,一代狱皇降一代魔人之王,魔人王者的诞生便是像征皇权正真实的存在,自上一代魔王随老狱皇死去,千年魔人族里一直未有王者出世,这是狱皇狱无城心中多年的心事,若不是多年来他铁血手断,怕是也没有如今这般的威风。
居说魔人生来就有红色的眼睛,出世便投入验生鼎中,受烈火焚身之痛,若不为王者,便会在验生鼎中被焚去容颜,从此铁服上身,只留一双红色的眼睛在外。若为王者,火不栖身,出鼎时便会与它人无异。
五百年前出生的双生子阿九与魔蓝曾被误认为是魔人王者,可是却偏偏生了一颗魔人不应有的心,于是阿九被弃于边蛮,而魔蓝因天生异禀,又有双探得过去之眼,在这狱宫中生存了下来。
时间在冒着的乌烟中缓缓流过,只有灰火还在不停的喝着狱酒。
我揽了下身上的黑色披衣,突然不知何时一块金烂烂的令牌落到了地上,金属与石头的碰撞,在一时肃穆的宴场上清晰刺耳。
瞬间的神经一酥,顿时觉得那块黄金比何时都要来得耀眼。
看着菖菖那一抹淡定不惊的眼神,我冷意浮上心头。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算错了,如此计划却也是在我的筹谋之内,夺血脐,在堂堂宴场之上撕杀,于我来说是何等凶险之事,只要我在这宴场之上流上哪怕一滴血,足以丢掉性命,而我推演这一出只是在必然死亡与可能活着之间做了一个选择。
整个宴场之上的目光渐渐聚焦到了我脚下,我低低的垂着眉眼,看着炉枫一点点握紧的拳头。
当有人终于看清那正是一年前魔蓝丢失的令牌时,有人淡然唏嘘,有人目中一骇。
这时狱后侧头摇坠满头金珠道:“众臣,可是看到了什么,还不快快呈禀陛下。”
这时菖菖敛了一脸的得逞之色,急忙从地上捡漏起那令牌,促步走上宴场中央:“陛下,出自宫侍天涯之身的令牌乃是一年前魔蓝亲卫所失。”
一人若是急功近利,也总得选对了场合。
就如她在许多人眼神中我断定她将失去未来。
待菖菖说完,我稳着步子,一步一步向宴场中央走去,途经西蒙的宴桌,忽然之间我只觉手中一片温热,一双骨感的手伸进我的袖中又轻轻放下:“小月儿不要怕。”
一声极低的话,穿透喧嚣,没进心底。
在踏上宴场的几步之遥时我脑中基本一片空白,甚至我没看到醉意已浓的灰火,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许久。
直到我跪向狱无城之时,一种隐生的切恨才将我浇醒,我复一脸常态,:“陛下,……”然话未出口,灰火顶着一双痴离又清冷的紫色眸子冲我走来。
在这百年不次的宴场之上,他一把将我拉进了怀里,我充斥在他浑身散发的冷冽气息中。
他低头又在我颈间温裟,满满的酒气呼在我鼻间:“冷……。”他又伏在我耳边痴语。
我随着灰火的拥抱疆硬了少顷,他的不妥之举被大祭司千谋斥开:“灰火大人,还是清醒一吧,莫要陛下百官面前失态。”
灰火听言,放开我盯着我瞧了一眼,目中一片冷冷,不复醉意,他没有理会这宴场之上各人声色,顿了一下离开的步子,朝千谋大祭司道了一句:“我一向如此失态,不用你来介怀。”
千谋安抚了一下被激怒的儿子千禹便没再说什么。
大概是场上任何一个人都明白,就算得罪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得罪收拾恶灵的家伙,更何况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我看着狱皇眼中勾起一股纷繁复杂之色,他用左手的中指轻击了一下皇座道:“可有辩解。”
我一时没有回答,看向魔蓝:“不知道魔蓝亲卫有没有去过一个叫招摇山的方。”
坐在魔人族长老旁边的少年没有吱声,也没有人看到他黑色遮隐下的表情,只见他将脸转向了狱皇之处。
这时场上夜诛站了起来凶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谁不知道当时若不是魔蓝亲卫出现,带我们从密道逃出,怕都没有你站在这宴场之上的份吧。”
“即然是密道,怕是魔蓝亲卫应忘不了吧”
“凭你也有资格怀疑陛下亲卫所做之事。”
“如果连怀疑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来断定事实。”
“你”夜诛手中顿时化出一把利剑,不过好在她在出手之前看到了狱皇那双威射力十足的眼睛。
等夜诛闭了口,我方道:“其实当时事后大家都明白,招摇山崩不属意外,而是有人破了封于山中的锁兽链,至于那个人是谁,又有什么样的动机,都被一场蹦裂埋没,我想活着的人也没谁再去追问。即然魔蓝亲卫否认了当时带我们出逃的人是他,那夜诛小姐又硬要说魔蓝当日去了招摇山,若问当时的实力,能轻开锁兽链的人除了魔蓝亲卫还有何人能做的到。”
夜诛轻易急了眼:“我只是说魔蓝亲卫救过我们,他又何时否认过不是他是他带我们出逃”
“说不出当日出逃密道就是否认。”
“魔蓝你快告诉这个疯子,是你救了我们。”
“下去”狱无城只一个眼神便将平日里娇纵无度的夜诛噤住。
“我只是问你魔蓝的令牌从何而来,你可知道,只匿藏御牌这一罪就足以置你死地。”
“取之不正,自当处罪,可若是取之正道何罪之有。”
“你即如此一说,我倒想听听如何取之正道。”
“闻魔蓝亲卫有识得过去之眼,我想事实若是由魔蓝殿下亲口说出,要比我这个小小的宫卫更可信些吧。”
一个人越是心里想掩盖一件事情,当别有触及时便会尽力掩盖,凭一个地狱王者的身份,去逐杀一群少年,我想这是狱无城永远不会诚认的事,一来里面涉及不少朝中贵臣子女,二来对于追杀我这件事情,他一向是在暗中进行,这其中定有他不能让人见到的秘密,如果他不想让人起疑,自然会否认魔蓝曾去过招摇山。
无论我是如何得到这令牌,狱无城都不会让魔蓝说出有关招摇山的一星半点,所以这最终的说话权会落在我手上,而且无论我说什么只要不提及招摇山的事,便都是实情。
狱皇中闪过一抹并不明显疾戾之色:“如此说来,你与本皇的亲卫之间倒是有些缘分存在,你即是个一年前入宫的宫卫,依照魔蓝的本事自然知道这令牌在你手中,私人间的秘密就自己解决吧。”
我谢了恩伏身捡起令牌对着菖菖施了一礼,我这一礼让注意到的人心中一片疑惑,狱皇本是不愿理会此事,倒是胖殿下不知好歹的插了进来:“那什么,天涯你为何要对那人施礼。”说着他指向菖菖。
我假意疑迟了一下道:“其实这令牌是菖菖从招摇山中带出,我想那日救了大家性命的人应想是这位默默无闻的英雄不假。”
菖菖本是一直跪扒于地上,脸上是何表情根本无人看清,我想她抬起头来准备接受这一切虚荣时就已收敛好了心虚。
她假装为难的看了我一眼才缓缓道:”其实在入宫之前天涯小姐曾有恩于小人,刚刚我本是私心想将这一功劳还以恩人,故意将令牌丢于天涯宫卫身边,小人不妥之举还望狱皇大人赎罪。“
这样的表演七分虚假三分真情,英勇之举自然盖过私心。菖菖按耐住心头跃然听候了封赏与赞许,至于其它的早已被初尝甜头的她抛于脑后。
我想在不久的之后她这一命必离死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