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漆领着无言和小七到城门口,一见到那皇榜,伸手就撕,不带一丝犹豫的。一旁值守的禁卫军还有些懵,连无言和小七都有些惊讶——他们都没看清皇榜上写的什么,不怕撕错了么?
“带路吧。”泽漆拍拍那士兵胸口的铠甲,将手中的皇榜扔垃圾般的扔给小七,转身就往皇宫的方向走。
“哎,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吗就乱撕?要杀头的知道不?”那禁卫军见泽漆年纪轻轻的,举止随意完全不像个大夫的样子,实在无法相信这人能治好皇后的病——整个御医院都没法子呢,这皇榜贴了多久了都没人敢揭。
泽漆不由好笑,说道:“我说小哥,我既然揭了皇榜,自然有本事保住自个儿的脑袋。你只管带路就好。若是我没本事,要死要活也是我的事,若是我碰巧治好了皇后娘娘的病,你现在趁着我还是一介白衣的时候对我好点儿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你说是不是?”
那禁卫军被他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想要反驳却找不出话来,最后只憋出一句:“不知好歹。”
泽漆拍拍他的肩,笑了,说:“好啦,赶紧带路吧。你也别觉得憋屈,嘴笨也不是什么缺点。告诉你啊,这世上啊,往往就是嘴笨的人最容易占便宜。”
那禁卫军没料到泽漆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却是个毒舌,索性不理睬他,叫上几个禁卫军同行,一起送泽漆三人进宫。另外再派一人先进宫去跟皇帝禀报这件事——有人揭皇榜了。
“泽漆先生,你心情不好啊?”小七低声问泽漆。
“哪有。”泽漆冲她眨眼,笑眯眯的。
“我说你别随随便便这么对女孩子笑行不?”小七见泽漆不解,笑道,“会让人误会你对人家有意思的。”
泽漆不笑了。
“泽漆先生,”一直沉默的无言随着小七叫“泽漆先生”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舒服,“请问先生为何让我随行?”
泽漆偏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想去?”
“想。”
“那不就得了。”泽漆撇嘴——问那么多干嘛?得了便宜还卖乖。
“泽漆先生是不想红尘楼主跟着吧。”小七说道。
“小七,你说呆会儿若是守宫门的侍卫不让你进去该怎么办?”
小七“嘿嘿”两声,退到泽漆身后半步,说道:“泽漆先生是神医,带个侍女进去怎么了?”
泽漆看了看无言手中的青空剑,说道:“进宫之前,佩剑是必须解的,没关系吗?”青空剑天下闻名,禁卫军不可能不认识。
无言笑了笑:“没关系。”这次来金陵,他就没打算掩盖身份。他记得母亲说过他跟父亲长得很像,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认出他来,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进宫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无言和小七解了佩剑之后就直接放行了。那些守卫皇宫的禁军虽然少言寡语,却也没有为难他们。
走过长长的甬道,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弯,泽漆老早就晕头转向了。他不喜欢这个地方——容易迷路。
他们被直接带到了坤宁宫,还没进门泽漆就闻到了一股药香,里面还混合着淡淡的檀香味。这座宫殿很安静,侍女很少,守卫都在宫外。
侍卫通禀之后就下去了,只留下泽漆三人,还有站在殿内的另一个人——大昭朝的皇帝,赵琰。他大概四五十岁吧,看起来很是瘦削,神色有些疲倦,浓浓的眉毛,嘴唇有些厚重。他穿着上朝时穿的黑色龙袍,冠帽已经取下,随意的放在一旁的矮桌上——他应该是刚刚退朝就过来的吧,或许,是提前下朝了。
“他长得跟红红很不像。”这是泽漆见到他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赵琰从三人身上扫一眼,然后看向泽漆:“你就是大夫?”
泽漆点头,躬身行礼,然后起身道:“我是泽漆,可以让我去看看皇后娘娘吗?”
赵琰有些吃惊,这年轻人见了他不跪,不自称草民,语气不卑不亢,即使是江湖人也是很少见的吧。不过,江湖人,什么样的怪人没有呢?赵琰只淡淡点头就带他们进到内室。
“皇后喜静,这宫里就一个宫女,你带了帮手来也好。若是人手不够,尽管提。”赵琰低声说道,似乎是怕吵醒了里面的人。
“皇上。”一个宫女端着药碗出来,“皇后娘娘刚喝了药,还醒着呢。”
良月。泽漆认出了她,微微对她点了点头。
赵琰对良月点点头,然后示意让泽漆进去,自己却只站在门口。
泽漆倒是有些奇怪——这皇帝对他还真是放心。
隔着帷幔,泽漆躬身低语:“皇后娘娘,可否让在下试脉?”
“就是你揭了皇榜?”帷幔中的声音很疲累。
“是。”
一只瘦削而苍白的手伸了出来,却不是让泽漆把脉。那只手轻轻的拨开了帷帐,瞧了泽漆一眼,道:“先生好年轻。”语气中没有轻视与惊讶,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泽漆笑了笑——大昭朝的皇帝和皇后好客气,过去帮忙将帷帐挂起来,道声失礼就搬了张椅子来坐在床边。泽漆仔细看了看皇后,想要在上面找出红尘的影子。同样是远山眉,同样是小巧挺直的鼻子,但是两人却并不是很像。相对而言,皇后长得更英气些,虽然因为生病的缘故,脸上有些苍白,有些过于瘦削,却并没有死气沉沉的暮气。
“娘娘,您想见您的女儿吗?”
“你认识澜儿?她过得好吗?”皇后睁大了眼睛看泽漆,良久,却摇摇头:“不,我不能见她。”
“为什么?”
皇后看着泽漆笑了笑,“先生不是来看病的吧。”
“娘娘没病。”泽漆淡淡道。
“你是第一个敢说我没病的人。”皇后并没有否认,“那些御医都说查不出病因,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病了。可是,我能感觉到,我就要死了。”
“是。”泽漆说道,“你没病,你只是不想活了。”
“可是,我还是活了这么多年。”皇后闭上眼睛,“母亲死的时候,我活着。哥哥死的时候,我活着。你来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他们却都死了呢?”皇后说着睁开眼睛看泽漆,似乎期盼着他能给她一个答案。
“娘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泽漆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母后,听说今日有人揭了皇榜?”
站在门口的赵琰见了看人,嘴角翘了翘,却说道:“莽莽撞撞的,哪有个太子的样子?”
来人正是太子,赵临渊。
“孩儿担心母后么。”赵临渊进了房门,看一眼就愣了。
泽漆起身,“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赵临渊见到泽漆的时候有些惊喜,发现红尘没来又有些失望,看到无言的时候眼睛又亮了,一声“阿泽”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原来是泽漆先生。”赵临渊听花零和雪残说过泽漆的医术很高明,想到母亲的病或许有治也放松了不少,“无言公子,小七姑娘,好久不见。”
“原来是渊儿的朋友。”皇后说道。
“母后,今天感觉好点儿了吗?”赵临渊坐到皇后的床边,握住她的手,“泽漆先生是神医,定能治好……”
“砰砰砰——”
门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淹没了赵临渊的话语。众人惊讶的转头看过去,却见门口那摆放花瓶的案桌倒下了,陶瓷瓶子碎了一地,瓶子里的水流了出来,新开的格桑花撒落成落寞的形状。而站在门口的赵琰,此时正呆呆的看着几人的方向——
众人很快就发现,他看得是无言。
无言进来之后,一直都微微低着头,又背着药箱站在泽漆身后,赵琰压根儿就没有注意他。也就是刚刚赵临渊跟无言打招呼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些异样的神色,他才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然而,只一眼,他的视线就再没法离开。
真的很像。他几乎以为那个人回来了,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却笨拙的绊倒了身旁的桌子。
花瓶落地的声音唤醒了他——那不是他,不是李钊。
赵琰转眼看了看床上——他站立的地方看不见皇后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她一定也认出了他。
赵琰转身离开了。
泽漆看了无言一眼,说:“想做什么就去吧,错过了可就再没机会了。”
无言看着赵琰离开的方向,终究是追了过去。
小七也想跟去,却被泽漆拉住了。他对赵临渊说:“你不去?”
赵临渊似是终于想明白无言来这里的目的,赶紧跟了过去。
“泽漆先生,我也要去。”小七有些不满,虽然她能轻易甩开泽漆,但是这里毕竟是皇后的寝宫,她不好真的动手。
“去哪里?”泽漆斜她一眼,对她招手,让她靠近点。
“怎么了?”小七靠近了些。
泽漆皱眉道:“让你靠近点,又不会吃了你。”然后对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小七听完对他眨眨眼,然后点头:“我知道了。”然后就一阵风般的出去了。
泽漆转身,就见皇后一脸的错愕,扭头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睛睁的大大的。她仰头看泽漆,声音颤抖:“他是谁?”
泽漆扶她坐好,帮她整了整被子,说:“放心,他不会走的。”见她平静了一些,泽漆坐下来,“娘娘,继续讲故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