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司路尝试从床上起来,刚撑起一边手肘,喉咙就发痒,用力一咳后就怎么止也止不住,震得整个胸腔都在发疼。司路用力地捶向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宿印怀进来时,就是她咬得唇没有一点血色的倔强模样,身子歪向一边,腾出来的另一只手一下接着一下,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愣是使得自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他震惊得难以言喻,明明十分脆弱,可是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她做着一切她所能做的抗争,倘若纠缠,那么抵死也不会放手。
宿印怀转身接过岑九双手捧着的滚烫药碗,沉默地走进去,轻轻将门关上。岑九错愕地盯着门望了一会儿,继而被武诚牵出木屋。
宿印怀进门时,司路警惕地抬头,见是他,她停下了动作,只轻轻咳,剩余的所有都压着,只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捂着嘴用力咳一两下。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错,当宿印怀放下手中的药碗时,她说:“我自己来就好,你出去吧。”
宿印怀没有接话,他将她扶起来,上半身靠着枕头。他坐在她床边,一话不说。他的手捏着汤匙,一下一下在碗中翻搅,不断有白色的烟冒出来,一直持续到他自己看不见白烟。他舀起一勺,确定温度正好,才递到司路唇边,轻道:“喝吧!”
他面无表情,手上那么轻柔的动作好似都不是他做出来的一样,但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那么一点点的柔情,倒是司路没有心思去思索。她抿掉那勺药,将宿印怀手中的碗拿过来,几口给灌完了。
司路忽地听到一声轻快的笑,下意识抬头却什么都见不到,但她无比肯定,那一定是宿印怀的声音。后者背对着她,然后拿走她的碗,轻问:“你睡了两天了,出去看看曼陀罗花吧,它正在盛开。”
原来她都睡了两天了,难怪身体如此不适。她从床上挣扎起身,穿好鞋子跟在宿印怀身后。门前就是一片曼陀罗,此刻正是它开花的季节。有毒的事物通常都风华绝代,这一整片白色曼陀罗,直接将此地变成世外桃源,美得天花乱坠。她也是奇,此刻已值酉时,严格来说,她足足睡了三天。
被夕阳晃成金黄色的曼陀罗摇曳生辉,温柔在当中衍生,绽放和熄灭都是一瞬,重要的是过程,会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样,世世代代传承,直至毁灭。万物皆如此。
司路心想,如果不是曼陀罗有毒,兴许她愿意摘上一朵。
哀戚的哭声渐渐从不远处传来,敏锐的听觉令她一下子捕捉到声音的来源,诧异的是,那人竟然蹲在眼前这片有着剧毒的花海中。
司路刚走过去,岑九已经跑到了曼陀罗外离那人只余三步之处,她弯腰蹲在那,像是在听什么。
越来越近,那哭声就越来越声嘶力竭,听得人都心生怜悯,挨近了听到几声咆哮:“我的天啊,你别吓我啊,我不能没有你啊,你快醒醒啊!”
“这几个月来,我们相依为命,你怎就忍心抛下我一个人啊,你个没良心的!”声声情真意切。
“啪”,清脆一响,打中男子后脑勺的鞋子中断了声声抽泣。
“能不能有点出息!”
男子回身瞪了岑九一眼,泪珠挂在睫毛上,闪闪发亮的模样,煞是可爱:“你懂什么!我们度过多少欢快岁月……”
“啪”!
“还不快出来!”
男子又瞪了岑九一眼,回身继续擦着泪花。司路观察了下,掩映在曼陀罗中的那头蛐蛐,应该是真的死了。
“我才不出去,我还要再哭一会,还要给它安个墓!”
岑九已经有了把人抓起来暴打一顿的气质:“好歹也给它找块好点的墓地,你这样把它葬在曼陀罗花下是想毒死它么!”
“你懂什么,这里土壤肥沃,是块好地!”
“啪”!
“啪”!
又牺牲了一双鞋子,回到木屋的岑九和武诚皆光着脚。
夜幕降临,和原肿着后脑勺在床边给司路把脉,他每转一下头,司路就忍不住笑一下,原本圆润的头好像变成了一个椭圆,呈现在一张清秀的脸上就是那么不协调。
和原被司路笑得脸愈发潮红,但好歹也算镇定,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司路轻轻咳了几下,和原见状,手包上一张轻纱,伸向司路的身子。一直挺立在旁边的宿印怀见状眉头不自然的拧起来,彼时,他已经捏住了和原伸向司路被牵动的那一边肩膀。
他抬头,望着宿印怀清澈的瞳孔,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然后收回手。
“我来吧!”岑九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让司路靠在她身上,她探向她的胸腔,轻轻一摁,后者就开始用力咳起来,比之刚刚,完全是两回事,有血染红了被褥。
和原眉头一皱,起身走了出去。
岑九将司路安置在床上,眼眶红了一圈,她继和原跑了出去。
宿印怀站在司路身旁,安静地睨着她,她也看着他。他不算温柔地抬手拭掉她唇边残留的血渍,淡淡道:“好好休息。”
她的目光深邃,他的目光清澈。他言罢转身,一步一步走得安稳如常,他的身形没有异常,但背对她的他努了努嘴,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她很聪明,说出口可能还会适得其反,这不是他要的局面。
堂中的和原一直在翻找着什么,岑九打断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包袱:“师兄,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岑九说的是肯定句,当和原二话不说直接拽过那个包袱的时候,她的泪当即掉了下来。和原极少用到这个黑色的包袱,他的医术精湛高深,很少遇到他治不好的病,但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乏那些千奇百怪或者异常顽固的疾病,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用到这个黑色的包袱。可一旦启用这个黑色包袱,那么得病者的存活率就不会超过六成。甚至一些非常棘手的,存活率都不会超过一成。
迄今,岑九也只见和原用过五次,这是第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