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扬信步走来,笑容如沐春风,揉着皓儿小小的头:“那你今日的作业可做完了?”
皓儿双手在背后拧成一团,眼神闪躲,一声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做完了”传来后忽地扑进司路怀里,惹来一阵咳嗽。雷扬立马将皓儿拉开,气力都不由加大一倍,后者传来一声清声的“啊”。
司路瞥见,压着瘙痒将皓儿从雷扬手里拽过来:“你……咳咳……小点力!”
她的话刚说完,就感觉一阵软濡的温暖从背后袭向全身的感官,她目光低下来,一双娇小的手穿过她的腰间伸至背后。小小年纪,明明还什么都不懂,却不知从何学来范水模山地为她一下一下的顺气。
他那只被雷扬用力捏过的手一片通红,嘴里却念叨着:“姐姐不痛,姐姐不痛。”
司路拥着他,不言一语。雷扬一直盯着司路,想望出些什么来,但除了那无尽的温柔,别无其他。他想,她是感动的。想来,如若当初不是皓儿恳求司路,司路也不会决定帮助他们。这个孩子对司路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雷扬顺着皓儿的手,为司路顺气,揽过皓儿让他坐在他腿上,他继续道:“阿浩,你可还没回答我,夫子布置的作业你做了没?”
皓儿噘着嘴,抬头瞪了雷扬一眼,含糊道:“还没。”
司路浅笑出声,伸手捏了捏他肥嘟嘟的小脸蛋。
“那你答应姐姐会好好听城主大人的话,这你还应不应?”雷天行插话进来,“想要保护好姐姐,光说可是行不通的!”
“但是做好作业就能保护姐姐吗?阿浩想习武!”这几天,因了这事,他一直在闹脾气,雷天行不给他习武,只让他习文。
雷天行叹声:“难道你想做个粗俗的武夫吗?你看姐姐雄韬伟略,莫不是才华横溢?你若想与姐姐比肩,怎能不习文?”
“那我学完文,可能习武?”
雷天行不加思索地点头,皓儿从雷扬腿上下来,走到雷天行跟前:“城主大人不抵赖,那我这就回去同夫子好好习文。”
他蹲下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司姑娘,大夫开的药已熬好,你要按时服药,且就让扬儿待着吧,有他照顾你,我才放心。”
司路笑了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雷天行便自动默认她的同意。
皓儿松开雷天行的手跑到司路跟前,在司路背后顺了一下又一下:“姐姐,这样就不痛了!”
司路点头,他笑容灿若明星,炯炯有神且清澈干净:“姐姐,等皓儿长大,就由皓儿保护姐姐!”
雷扬将药递到司路跟前,她接过,起初喝得好好的,药入不过三勺,就是一阵难抑的咳嗽。一只手覆上她的后背,另一只接过她手中的药。那缓慢地,一下一下顺下来,似果真有效般,真的停止了咳嗽。几番如此,汤药终于见底。
她靠着枕,唇角微笑:“谢谢。”
雷扬不应声,只付之一笑。命人拿来补药,他重新坐回司路身边。
“水已退至何位?”几日安宁却几番生病,不由叹气。
“膝盖上方。”
“敌军呢?”
“退至森林外围的高地,近几日绝不会来犯,你好生修养便好,不必担忧,一切有我。”随之一勺补药递至她唇边,她望了他一眼,淡淡的。
司路喝完补药,雷扬心想厨房尚不知吩咐,他便亲自前往了一趟。自从司路生病,她的偏阁门口便多了一名小婢,她轻声唤她进来。
“你可知城中炸药安放于何处?”
她摇头,诚惶诚恐:“小姐,城主大人和少城主都极其看中炸药,安放位置更是城中机密,除了严加看管的侍卫旁人不得而知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看来是她多心了,如今炸药可说是寒雪城的保命丸,雷天行怎可能不慎重对待。
“是!”
婢女一退出去,雷扬就走了进来,司路靠着枕,忽然想起山上被她炸毁的河坝,她瞥向雷扬:“下暴雨那夜……”
她话未说完,后者像只被惊动的鸥鹭,猛地跳起来,满脸通红:“那晚什么都没发生!”
司路一阵疑惑,又忽地记起同样是那晚但从她晕倒开始直到雷扬将她带回寒雪城为止的中间那段空白的后半夜:“那晚发生……过何事?”
“不曾发生任何事,你好好休息,我在外面守着你,有何事叫一声我就进来。”他说完,“咻”的一声,再一声不轻不重的“砰”就不见了踪影,徒留下目瞪口呆的司路。从头到尾他都不曾正眼司路,脸涨得跟颗番茄似的。
他站在门外,靠着门直呼了口气,抬袖擦了擦湿润的额际,余光瞥见一旁不知所以的婢女。他咳了咳,不动声色背过身去:“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守着。”
“是。”再转过身,周遭空荡一片,他终于如释重负,眯眼捂着额头,那晚漆黑一团,但身前那温软一片仿若此刻仍置身其中,知悉分明。他猛然睁开眼,脸涨得更加通红了,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雷扬……”
“我没事!”一声叫唤终于让他冷静了下来,右颊传来火辣辣的疼,这让他清醒了几分。
司路隔着一扇门,看着雷扬盘地而坐,笑着退回了床边,那晚她烧糊涂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但有一点是有保证的,雷扬绝对不会趁人之危,相反,她相信,那晚,他是在尽全力护她周全。
夜二更,全城寂静,除了守夜的士兵,所有人都在等待黎明的来临,好将他们唤醒。月色不透澈,照不亮污浊,一片碧波之上更难看清甚物,悄无声息地掠过自是无人察觉。
黑色的身影落在城墙上,身后黑发翩翩舞弄,眼精的士兵瞥见异样,揉着眼睛看个仔细,发现什么都没有。
黑影在空无一人的偏阁门前一闪而过。雷扬正趴在床边,睡梦中的表情不甚安稳。床上的女子容貌清秀,睡得香甜,毫无戒备。一切像被静止,那道静静地立在黑暗中的影子也一动不动,但在眨眼之后,却又消失不见,就像来时一样,寻不得一丝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