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路在黑暗中翻了个身,直到天亮,没再换过姿势。天露出鱼肚白,醒的不止有她,还有雷扬。
以及全城子民。
“吱呀”雷扬打开门,就有两人在门前跪下:“禀报少城主,城主大人请您过去商议军事!”
“军事?”
“城主大人已候多时,请少城主速速前往。”
“发生何事?”
“少城主前去便知。”
父亲不曾如此急切,总归是该来的都要来了。雷扬回身,开门时他来不及关上,对话一五一十地落进司路耳里。
“吃过早膳再吃药,我去去就来。”
“我不是小孩。”她的眼睛都透着异样的光彩,厉害如她,他总爱忘记。其实又从未忘记,只不过是他一直都记得,再厉害,她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
“我知道。”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蕴含的东西她又怎会不懂。
门在身后被雷扬关上,他的声音还是能够清楚地传过来:“吩咐下去,命人好好照顾小姐。食膳方面要格外注意,不容有半分闪失。”
“是!”
司路打开窗,风吹着她的思绪,竟生出几许悲凉。雷扬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又怎会不懂呢。
风吹向后城门的哨兵岗,吹进雷扬充满难以置信的瞳孔,吹向环绕寒雪城的水域那去势汹汹的流向,吹进密集的森林,森林后面那片高地旁,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终是留不住水不溜走。
巨大的缺口让原本无处流逝的水源源不断地四处奔涌,并照这奔走的趋势,不出半日,寒雪城会完完全全失去这层屏障。
“主子,您带来的那颗灰球已经送至文诚手中,以文诚的韧劲,定能研制出来,请主子放心!”
“这玩意回路甚为复杂,文诚研制不出来也无碍,况且它的威力太过强大,我更担心的是它可能会因此引来的更大的麻烦。”
武诚一脸惊愕:“主子的意思……”
“此事绝不能声张!”
“是!”
那正以肉眼可见的流速向东北方向消失的这一池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以暂护寒雪城安危的水源,消逝的态度,决绝到毫不留情地全城子民推向那令人时刻惶恐不安的深渊。
“照这水势,傍晚时分,这里的水就会流尽。这一日竟是来得如此之快,从今夜开始,就按计划行动。”
雷天行望着天际,一脸怅然:“儿啊,是为父无用,如今,只能将全城子民平安送出寒雪城,为父才稍觉心安啊!”
“爹,有孩儿在。”
“好,好,好!”他雷天行没为百姓做上什么好事,却能得来一个如此孝顺的孩儿,当是他几世的福分。他仰天连说三声好,一声比一声小声,那情感却一句比一句浓厚,老泪终是没忍住盈上眼眶,却瞪着一双红眼,死命不让其中掉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
水随流速消逝的事在全城传开,也传到了司路耳里。她没有过多的惊异,想来敌军不会如此被动,她早知事态不会如此安稳。预料中也是近几日必会出事了。她不知雷扬父子会有何计划,但以雷天行的行事作风,该是就在今晚,雷天行就会连同雷扬秘密将寒雪城的百姓送出城去,然后独自一人,战死在这座生他养他的寒雪城,生不能与它一同见证三代人成长,那就葬身在这片黄土地上,生生世世在此与古城见证全城子民的成长。
她无力阻止这样的计划,但她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至少,将那位全身心都放在寒雪城上的善良老人一同救出城去。
雷天行与雷扬回到商议要事的书房,几位重要部下在其中早已恭候多时,二人进入其中,迎面而来却是个极其不好的消息。
“禀报将军,刚刚我命部下去将我们放在地下室的炸药取来,却发现,筐萝当中已经被人偷天换日了。”
“什么!”
身后一人将筐萝抬到跟前来,只见筐中全是一个一个用灰布做成的球。雷天行脸色一白,雷扬厉声吩咐:“那还不快快命人重新制作炸药。”
“少城主,城中制作炸药的材料已都用完了。”
雷扬喉咙似被什么卡住,说不出一句话来,如今,又被逼回到了当初的样子。当初没有炸药的出现,没有司路但仍一直在死撑的样子,撑到现在,也都累了。他不用去看,也知道,现今,城中子民,人人一脸倦怠的样子。
雷扬沉默了许久,抬头说了一句话:“即便没有炸药,今晚,我们也要平安地将全城百姓送出城。”
“全城?”声音很小但却掷地有力地从门外蔓延进整座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雷扬不无震惊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司路,后者微微一笑。
“雷扬,你刚刚说的是今晚将全城的子民都送出城吗?”
雷扬想了想,缓缓点头。
司路摇头:“此为不妥。”
“有何不妥?”
“如今外围的水域遭破坏,敌军势必对寒雪城虎视眈眈,你能保证你领着整整一城的百姓逃离而不被发现吗?寒雪城少说也有上千户人家。年长的老者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就占了六成,倘若真的被发现,后果会怎样?”
在场的人都是知晓司路的能耐,自古女子不得涉足军事,但她,却是被由衷地敬佩着。即便几位老部将心有不满,倒也不敢有异。
一名身穿整齐军装的年轻男子问道:“那姑娘觉得当下应如何行事?”
压低了声音,语速尽量慢下来,但还是无法制止住难忍的咳嗽。她低低的咳着,小小声,并且很慢。雷扬走到她身后,将她牵至桌旁,按她坐下,宽大的掌心在背后一下一下地顺抚她的背。
“百姓是一定要送出城的,但想一步登天,未免难上加难,为今之计,最好是分批行动,数量微少并确保每批送出城的老者和妇孺都有年青壮硕的男子保护是最稳妥的方法……”
刚刚说话的男子急急地打断司路的话:“姑娘此计甚秒,但我们只恐时间来不及。姑娘也许还不知,城中的炸药已被敌人偷天换日地掉包了。炸药的威力姑娘比我们更清楚,倘若不在今晚将百姓们送出城,只怕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们,我们不能再让一名百姓因战争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