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如此慌张?”她的眼角满是戏谑。
雷扬整个身子挂在司路身上,也觉失态,但转眼瞥见那戏谑的姿态,忽又起了玩心。他整个身子猛地转向司路,也不顾二者体重悬殊,朝前压去,将司路堵在墙边。四目相对,他努力压制自己,却还是被司路捕捉到那丝一闪而过的深情。
“还不是…我,腿麻了。”他想调戏她来着,但腿实在太麻了。
司路没忍住笑了出来,原本氤氲的迷色烟消云散。
她侧身将他半扛在肩上,拖到床边扶着躺下。一夜压着腿趴在床边,血液不流通导致了神经麻痹,不是大问题,但会让受害者整个血液不流通的部位麻痹难耐几乎动弹不得。她知晓每一条神经线的准确位置,也知道,如何让血液流速稍有加快,令麻痹的神经加快恢复的速度。她做的按摩令雷扬感到非常舒适,起初难耐几乎不能忍,咬咬牙倒也挺过去了。
半盏茶功夫,他的腿不再麻了。
小家伙勾着雷天行的尾指,进门一见坐在床边的司路,松了勾着的手指头像头脱缰小野马,一头栽进后者怀中,一抬眼,大眼两泪汪汪:“姐姐。”
看见他,她总觉得温暖,小孩不会骗她,只是真心爱着她。她真个人都松软了下来,笑意微甜,温柔至极,她揉着他的头,就像她才是那个爱子心切的母亲:“你的伤可养好了?”
雷扬最爱看这样的她,此时她,最是放松,最是真实。
皓儿摇头:“大夫说还要静养。”
雷天行插话进来:“伤口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时日,等伤口完全愈合方可痊愈。”
司路点头:“劳烦城主大人了。”
雷天行摇头,身姿挺拔,一派正气,猛地双膝弯曲:“司姑娘几次将这座孤城从阎罗王手中夺回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司路大惊,箭步上前将雷天行扶起,她最是不会这套客气的,更不曾想,会有一人,二话不说朝她下跪,何德何能呢?
“城主大人,您这是作甚?快快起身!”
雷扬的震惊不比司路来得少,他甚至忘了上前将雷天行扶起来。
彼时,门外一侍女临门而立,手中盘两碗,一汤一药。她见是雷天行,弯身跪拜:“参见城主大人,参见少城主。”
“起来吧!”
侍女进门来,放下盘子:“城主大人,这是司姑娘的药和补品,按大夫的吩咐,司姑娘身子底薄,用的是最上等的补品。”
“知道了,下去吧。”
“是。”
司路注意到“最上等的补品”几字,她的身子她最是清楚,这补品说是大夫吩咐,却无疑是雷天行给的,说不无感动是假的,人非铁石心肠,在此刻,她更加感觉到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并非二十一世纪时那架杀人机器。
“多谢!”司路朝雷天行时揖一礼,雷扬端着药汤走来:“你且趁热喝,喝了好好休息,晚些我再来看你。”
司路点头,雷天行亦同吩咐,牵着皓儿的手走出偏阁,后者恋恋不舍,奶声奶气的模样又煞是滑稽可爱,惹得司路笑意连连。雷扬不自觉也弯了嘴角,雷天行侧目望来,为觉好笑,瞥瞥司路,心想这路还长着呢。
一干人等皆走后,一时剩下满屋子静谧,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刚刚好汤药变得温温的,她忽地笑出声,才离开原地,喝完药和补汤,沉沉地睡了过去。
皓儿被侍女带下去,小家伙被禁止下城,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身边数人伺候,俨然成了一名小少爷。
雷天行父子站在城楼上,俯视望去,满眼碧波,大范围此起彼伏的山丘将寒雪城团团围住,导致高居的水位迟迟下不去。所以周遭除了寒雪城,就属邻雪山对面才有其他繁华县城,距离离得还打远,而这面也要下得再远些才会有其他村县。从地处位置讲,寒雪城大概是蟠桃会上王母不小心遗落的一颗蟠桃吧,孤零零地坐落在这里。
雷天行望着一片水波,心下是喜又是优。城内下城去,水位还有成人膝盖那么高,城外的水位就更高了,但再高,也有消失的那天。尽管它流的很慢。慢得像一场祭祀,好似这水流尽,就是祭祀的开始,他们——全城的子民就会被推上那个神秘又令人恐惧的祭台。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没有人愿意成为那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鱼肉。
天公作美,天是淡淡的蓝,几朵孤云零落,金色的光辉斜打在水面上,如此望去,真好似海边,一下子将寒雪城推进一片美景中。
雷扬拈了一粒石子,扔进水里荡起浅浅的涟漪。司路的到来就好似这颗石子,在寒雪城中引起轩然大波,可是,她终究只是一粒在事实面前显得甚为渺小的石子,救不下这座城。即便,他仍在忍不住幻想,她那副小小的身子里蕴含的能量,也许真的能够力挽狂澜。
雷天行叹声:“无人敢接寒雪城这颗烫手的芋头。”除了各方几个霸主,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即使有心叛国,也是有心无力。
雷扬默然,这周遭地境皆属天景国,奉景戾霆为皇。事到如今,谁会不知景戾霆的意图,谁敢出兵搭救他们?他仰头,眼里透着警觉的迷茫,说人人晓得景戾霆的意图此话又怎对呢?至少,此刻无人知晓景戾霆为何会送一座城给爱乌国的皇帝,更无人能明了他还帮助王绪攻打寒雪城意欲为何。这世间,能懂的,除了当今国师宿印怀,当无人知晓。
他明了他如此行径必另有企图,但毕竟不了解景戾霆,他对此无能为力且很是苦恼。
身为寒雪城人人敬奉的少城主,他跟雷天行有着同样的责任。
“扬儿,为父决定了。等这水褪去,就设法散去这全城子民。我们身为父母官,一直仰仗子民爱戴。今昔,无论如何,也不能令寒雪城的百姓伤得分毫,就算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