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岳端坐在沈况面前,奉上了一杯热茶。
沈况微笑着眨了眨眼睛,说道:“一进门就徒惹是非,面子上真是对不住你。”
齐子岳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我清楚你的为人,他们招惹你,肯定是有他们不对的地方,你出手教训教训,理所应当。”
沈况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小节,既然齐子岳并不追究,他也就乐得一笑而过。
“五哥这次回来,倒是并不出我的意料。前些时候我还听说白老爷子出门会友生了一场大病,白家三哥又去了趟岭南,就猜到你沈五也差不多是时候回来了。”齐子岳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先开口提起了此事。
沈况听罢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前些年的事,风头该过去的也过去了,当初杜老爷子也对你推崇备至,说你是个大才,在外磨砺几年,必是陕甘武林道上的扛鼎人物。近些年咱们北方武林一代不如一代,已经很难出什么撑场面的顶尖豪杰了,你回来,我们甘南九派也没什么话说。”齐子岳会错了沈况的意思,以为他还在为当初的恩怨烦恼,就率先表达出了善意。
沈况听到这些话,虽然心中不是很在意,但还是感慨良多。昔日的恩怨,现如今在他心里已经不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难题,但很多人为仇怨,为执念,仍可以用时间甚至生命去消化其中无法结清的纠缠。
现实更像现实,并不是如同故事电影一般,席地而坐,高歌慨论,打一些深妙难懂的机锋,就能在顿悟之后解决问题,达到平和。更多的时候,人的内心还是倾向于狭隘,而不是宽容。就像沈况自己,能够看清那些无畏的恩怨纠缠,并非是他自己人生的领悟有多么高深,而是出现了更高的追求让他趋从,所以从前的事,也就看的淡了。
想到这里,沈况虽然心中不忍,但还是把话说开:“齐兄,我这次来,和我们白家毫无关联,或者说,我仅仅是代表个人,并不是代表其他。”
齐子岳明显被这话说的一愣,心中已经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接了话问道:“那.....五哥这次的来意是?”
沈况抬头,微微一笑道:“我还是和六年前一样,上门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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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驹烈阔步而行,心中如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岑三哥!你先别冲动!人就在齐二爷那边,跑不了的!”后面一个年轻人满头大汗,亦步亦趋地追赶着。
岑驹烈并不说话,脚步更快,转眼间拐过道口,一把就将齐子岳的房门推开。
“沈况!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此!今天我就要你血债血偿!谁也别想拦着!”虽然未曾谋面,但沈况和齐子岳面对而坐,还是被一眼认出。
沈况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喝问惊住,倒是齐子岳连忙站起来,板着脸说道:“小岑!你干什么!沈五爷远来是客,你怎么能这样无礼?”
沈况这才转过身来,盯着岑驹烈看了一眼,两人四目相撞,火花溅射!
“齐二叔,我敬你是长辈,平日里也算对你恭尊有加,但是今天,仇人就在我眼前,你帮一个外人说话,却叫做侄儿的难以服气!我师公当年死在这恶贼手里,你们问也不问,我去白家寻仇,你们也三番五次阻拦,这些我都不计较。但今天既然遇见了,就谁也不要拦我,否则,伤了甘南九派的和气,未免叫人看了笑话!”岑驹烈这话说的极为硬气,更是夹枪带棒一阵嘲讽,说的齐子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胡闹!你怎么如此不明事理!难道你忘了杜先生临走前跟你说过的话了吗?”齐子岳当下就训斥道。
沈况听到此处,却暗暗皱眉,莫非............?
岑驹烈也不再和齐子岳废话,当下指着沈况的鼻子说道:“沈况!当年我师公被你所害,郁郁而终。他老人家胸怀广阔,不许我们小辈寻仇,但我姓岑的却没那么大的度量,你自己上门找死,那我就只有新账老账一起清算,拿你这条命祭慰我师公在天之灵!”
傻子在边上坐了半天,以他的理解能力,只能明白事情的大概,却仍分辨出这个突然到来的大汉不是什么好人,当下就站起来准备撸着袖子打架,却被沈况一言喝止。
“连城!你不要动!”
沈况心中已经明白事情的原委,但却仍不禁悲戚酸楚,当下就朝岑驹烈鞠了一躬道:“原来是杜老爷子的门下高徒,当年杜老先生的英雄气概,我深感佩服,只是那时年轻,只想着比武较技,却不想伤了老爷子。听小兄弟的话,令师尊既是因我过世,那沈某欠的这笔债,就必当还给你,只是............”
岑驹烈半眯着眼睛,很是不屑地打断沈况的话:“别假惺惺地了,多说无益,我们手底下见真章,来吧!”
说完,岑驹烈率先做出一个挑衅的手势,全身骨骼犹如炮竹一般发出“咔咔”脆响。
沈况压抑着发白的脸色,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觉得此时一切言语仿佛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便沉默了下去,双手垂下,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岑,不管你今天要干什么,我都要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警告你,在陇武协会这一亩三分地,我才是当家人,还轮不到你撒野!”齐子岳阴沉着脸,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愤怒。
“绵掌”杜堪一生共收了四位亲传弟子,老大和老三英年早逝,岑驹烈就是老大唯一的儿子,自小由他师公带大,所以他对杜堪的情感,要比任何人都来的深厚。因为从小是孤儿,杜堪也难免对他娇惯了一些。
六年前沈况与杜堪在山城交手时,拼的两败俱伤,只是杜老先生终究年岁已大,内腑受了猛烈的创伤,回到家里不过三个月就去世了。当时岑驹烈就扬言要去白家讨回公道,只是由于其他长辈的劝阻,就一直都没能成行。但这颗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今天沈况亲临陇南武术家协会,面对这样的机会,岑驹烈又有什么道理放过?
“齐二叔!我这么叫你,也是把你看做长辈,但今天我要报仇,谁也不能阻挡,不要为了一个外人,伤了你我叔侄的感情!”岑驹烈好不畏惧地迎上齐子岳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顾忌道。
自幼长辈关怀,加上天资聪颖,岑驹烈的一身绵掌功夫已经练得颇有火候,再加上其性格所致,内功走的是阳刚霸道的路子,内外功夫阴阳相济,竟已然是甘南九派中最出众的年轻高手。从未遇到过什么大挫折的他,素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因为齐子岳的两句话就放弃报仇的念头?
眼见沈况低头不语,岑驹烈以为自己已经在气势上占了上风,心中不禁暗暗想到:齐二叔说到底也是自己人,虽然嘴上说的凶狠,却未必真的能将我怎么样,今天姓沈的独身前来,要报仇,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岑驹烈想到这里,当下不再迟疑,左掌暗聚气力,竟然突然发难,率先一掌拍出,直奔沈况胸前!
齐子岳哪里想的到岑驹烈如此大胆,竟会当着他的面出手,脸上不禁骇然变色,下意识地就要出手阻拦。却不想沈况站在一旁,伸出手臂拦在他的身前!
岑驹烈来势凶猛,沈况拦这一下,齐子岳已经失去先机,只能眼睁睁看着劲力无匹的一掌直直地击在沈况胸前!
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沈况居然心甘情愿自己挨了这一掌!
岑驹烈不敢相信,虽然有些骄横,但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狂妄自大之辈,所以一出手必是全力一击,却没想到沈况立着身子一动不动,就这样凭借肉身挨了自己一掌。
绵掌功夫本来走的是偏阴柔的路子,掌力雄浑但并不猛烈,但岑驹烈却修习了一种极为刚猛的内功,所以这一掌拍下去,掌劲凝聚不散,初时只觉胸口被闷闷一击,但随后刚猛内力在体内扩散,竟是破坏力极强,四处撕扯经脉!
“岑兄弟好内力!”沈况最终还是忍不住一口血喷出来,却脸上仍然带着笑说道。
左掌还印在沈况胸前,岑驹烈不禁被沈况这一手弄得莫名其妙,蓄力多时的掌力打在沈况身上,却像泥牛入海,没有丝毫回应!这倒使他愣住了。
“五哥!”齐子岳一把攥住沈况的胳膊,脸色焦急地叫了一声。
沈况摆摆手,“无妨,当初杜老先生没有为难我,还放我离去,我已经是欠了他的人情,却不想最后连性命也是欠了他的!欠债要还,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上次交手我们拼了三掌,今日我就将这三掌都还给岑兄弟,若是我这条命被岑兄弟收去,也算是还了杜老先生当年的债,从此之后,我们就两清了!”
虽然挨了一掌,已然受伤,但沈况任然双目含光,看着岑驹烈,掷地有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