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的沟壑切割着黄土高原,刚到盛夏,麦子成熟的时节,田地里已经被收割地像是剃了毛的脑袋,光秃秃一片。
虎娃手里攥着一块刚刚从锅里摸出来的麸皮面饼,大口大口地啃着,小跑着在田埂上窜来窜去。
翻过山的那道梁上,土坯围着的院墙已经清晰可见。
远远的山路上两个草环在缓缓地移动着,虎娃凝着目光站住脚仔细瞅了瞅,那是两个人!天才刚刚放亮,但山里的空气干的没有多余的水分凝结成露珠,虎娃扯了两片槐树叶子,嚼在嘴里就撒开脚步向着山梁上冲刺了过去。
临近叉道的时候,虎娃放慢了脚步,看见两个头顶草环的人不紧不慢的爬着坡,好像他们也看见了自己,其中一个年龄看起来小点的还咧开嘴朝自己笑。
“哪个旮旯来的傻子!”虎娃嘟囔了一句,小跑着上山去了。
郭庄小学一共只有六个学生。那还是三年前来了个城里的老师支教,否则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穷苦人家的孩子都忙着学做农活,哪有什么机会接触书本?
虎娃提着书包跑进院子里,就看见其他五个人已经都站在空地上准备做操了,他连忙跑进黄成一片的土坯房教室,把书包丢在凳子上,就跑出来跟在了学生队伍里。
站了两分钟,看见韩老师抱着一支小小的国旗出来,虎娃才恍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一,是要升国旗的。
把国旗用两枚已经发锈的回形针别在绳子上,韩老师面朝自己的六个学生,大声喊道:“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预备,唱!”
孩子们稚嫩的嘴巴里国歌之声渐起,五星红旗随朝阳而升,飘在泥土气息浓郁的山村小学里。
傻子头顶着个草环,探着脑袋朝院子里看着。
“师傅,他们在干嘛?”傻子不明所以的问到。
沈况凝着目光望着那个拉扯着绳子升国旗的身影看的出神,并没有回答傻子的问题。
虎娃老早就看到那两个人了,不知道是孩子天生的第六感还是其他,他并不太喜欢这两个陌生人的到来。
韩老师把学生都赶进教室,站在门口回过头瞅了一眼沈况,微微一笑之后,就转身进门去了。
不过一会儿,郎朗读书声传了出来,不是很响亮,但却铿锵有力。
沈况沉默着,只是把一双拳头捏的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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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市,天都大厦十一层。
左秋白靠在暗茶色的落地窗边,神情泰然自若。
“顾先生,我既然能来,就说明我们诚意足够,至于签不签字,也只是个形式,但说句实话,一旦沈五爷此次成事,我们摆在桌面上的,可就不是这个价码了。”旁边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听着左秋白这番话,面上显现出犹豫之色。
“顾先生可能以为,我们是以势压人,老实说,就你这几块地皮,开发区的商业楼盘,放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在我们眼里,它们一文不值!”左丘白摆了个很无所谓的姿势继续说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明面儿上讲,这是一次商业谈判,但话说开了,不如说这是一次邀请。”
“当今的南方武林,能算得上规模的,除了粤南地区的神刀门,云贵风雷武堂,还有川中太清分支,就只有你顾家的岭南剑派。神刀门近些年赶上沿海开发的东风,跑去搞海运贸易,风雷武堂也弄了个什么制药生产链,更别说太清门那帮道士,宗教旅游开发赚的比你们三家加起来都多。”左丘白说到这里,打了个哈哈,斜眼瞄了中年人一眼。
“祖宗的东西,丢的丢,忘的忘,看看你们那点儿出息!我们讲武堂要的,不是你们那些捞钱的破门路,而是你们岭南剑派!好好看看合同,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讲武堂只与岭南剑派产生合作关系,目的是发扬中华传统文化!”
中年人顾仲南,也就是天都集团的当家人,这个时候终于沉不住气开口说话:“左先生,那你的意思是说——嗯......讲武堂此行的来意是要和我们合作文化产业?”
左秋白刚喝了一口茶,听到这话差点没一口水喷在顾仲南脸上。
“我说你们现在是不是都已经彻彻底底忘了自己是干嘛的了?一个个比生意人还像生意人?我说我们找你是想一统武林你信吗?”左秋白气急败坏道。
顾仲南连忙摆摆手,“左先生千万不可说笑!”
左秋白整理了下情绪,才缓缓再次劝说道:“长江隔南北,刀剑分门派。我们整个华夏武林,从来都是一盘散沙。外国人打到家门口,多少前辈豪杰,连手抵御外辱,可到最后,没死在枪炮之下,还是毁在了内斗纷争上,想必你顾家也没少吃亏。以前死了多少人,坏了多少事,咱们暂且不谈,就说现如今。哪个普通老百姓还知道你粤市有个岭南剑派?哪本史书上还能记着你顾家民初十二神剑的英雄事迹?时代是变了,但咱们武林还是这个武林,练武的学艺三十年,到最后还不是求个扬名立万?门派之间也是这个道理。”
左秋白看着顾仲南缓缓心动的脸色,不禁心中暗暗得意,继续喝了口茶水说道:“顾先生是岭南剑派的话事人,往前倒二十年,那也是南方武林出名的侠客领袖,难道就不愿再续祖上荣光,把岭南剑派发扬光大?”
顾仲南看似现在才算明白过一点大概来,脸上沉思之色逾显。想了一会儿,才肯定地说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还得和大家商量,就请左先生等个几天,我一定会给讲武堂一个答复!”
左秋白满意地笑道:“不急,我们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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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况看着眼前简陋的一餐,随手拿起一个粗麦窝头咬了一口,初尝的苦涩淡去之后,是一丝淡淡地麦糖甜味。
傻子兴奋地问道:“师傅,我可以吃了吗?”随即不待沈况应允,就拿起大碗狠狠地饮了一口。野菜和棒子面对于傻子来说,是难得一见的稀奇食物。
韩老师看着傻子手舞足蹈地吃得高兴,不禁莞尔:“老五,你这徒弟倒是天性淳朴。”
沈况细细的嚼着窝头,很是感慨地说道:“我记得当年的七哥无酒不欢,但看你如今的样子,好像已经不饮多年了啊!”
韩老师拍拍手掌,也对往昔之事心怀憧憬,眺着远方的群山说道:“是啊,记得当年你初次南下,我们在粤市的海鲜楼里相识,你还是给人家扛包的小伙计。我和罗三哥一眼就看得出你是北十六门里的顶尖高手,还和你打了一架!”
沈况插话打趣道:“你们两个见了练武的就想着切磋比划,亏得我当时身板硬朗些,要不还不被三哥的摔碑手砸的脑浆都蹦出来几斤?”
韩老师大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凶残?最后裴先生还不是让我们给你摆酒道歉了?喝了整整一天一夜,你小子都站着!打那时起,我才佩服起你来了。”
沈况一听韩老师提起裴先生,不禁双眼迷离起来,仿佛想到了昔年的荣光:“是啊,讲武七杰,宁师兄,罗三哥,雷老板,小杨,再加上赫连和你我二人,其余人众也不过二三十,裴先生却能带着这点资本,在南方创下这偌大的家业,真是我这一辈子最佩服的人!”
韩老师也跟着点点头,“倘若在古代,裴先生不是一方豪熊,也肯定是名传江湖的大侠,但是只恨我们都生在了这个时代啊!”
沈况和韩老师谈到这里,眼中已颇带一点红色,但他还是忍住悲伤,抬头说道:“我不知道裴先生走的时候都跟你们交代过什么,但他临终前跟我说过的那番话,我却能把它刻在骨头里。他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子嗣,最亲密的人莫过于我们七个,他想要完成但没做完的事,我们必须要替他办!七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当年一走了之,但既然我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今天不论如何,讲武贴你必须给我!”
沈况怒目圆睁,目光直刺过去!
韩老师仿佛是没有听到沈况的话,撇过头淡淡地说道:“你怎么能如此肯定,讲武贴就一定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