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尤里圜
此夜正是“无忌”当值,与“无忌”一同值宿的是一位年老狱卒,他吩咐“无忌”注点意,出了事情就要掉脑袋,完了便就睡了。无忌知道,别看人家年老,就不能吩咐自己干活,人家敢睡,自然有敢睡的理由。而自己,才出道的菜鸟,千万不能和任何人谈公平。所谓出了事情,就是跑了犯人,或打死犯人。这些轻刑犯人,就是打开门他们也不会跑,人虽然向往自由,但“出了事”,就会永无宁日,所以还是选择不跑的好。
那刘建武所在是一个单间,在一个角落,与别人也不相连。别人就是相邻,也能隔门闲谈,他却只能干熬。
各处查验一番,“无忌”便来到刘建武的牢房外,刘建武也不理会他,就躺在草铺之上,两腿张的很大,看上去仿佛是一个料叉。“无忌”也不言语,隔着栅栏,在石桌上摆上几碟小菜,一壶好酒。
那刘建武在里面见了,就开口道:“你的病不能喝酒。”
“无忌”笑一笑。“这酒是专为你摆的。”
“给我的,小人何德何能,消受不起。”
“有酒不喝是傻子。”
“小人就是因为傻才坐的牢。”
“无忌”觉得此人还是有些孤傲,不会轻易喝自己的酒。
果然,那刘建武的确对那酒并无兴趣,只是躺在草铺上斜眼看着这边。
“无忌”便倒一碗酒,轻轻放在小桌之上。“中午你说可惜可惜,不知你的可惜的所指何事呢?”
那刘建武却并不作答。依旧仰面躺在草铺之上,视眼前之人事如空气。
“无忌”便坐下,倒上一杯酒,放在桌上。
那刘建武并不理会。此刻已经闭上眼睛,并且打了一个呵欠。
独自坐一会,“无忌”便起身,背对栅栏,开口吟道:“秋山幽径花沾衣。”
那刘建武闻听此文,倏的睁开,坐直身子,朝向“无忌”定定的看着。
“碧水小渚叶初黄。”“无忌”继续念道。
那刘建武便直接跳到地上,鞋子也不穿,就直接朝栅栏处跑过来。
“无忌”此刻睁开眼,转身望着栅栏内的刘建武道:“寂寞最是望牛女。月光如水泻满床”
那刘建武闻听此言,面色如霜,瞪圆双眼,厉声道:“你是谁,意欲何为?”
“无忌”微微一笑:“我自吟诗,干卿何事?”
“你如何吟得此诗?”那刘建武此刻已然狂怒:“你是巧娇什么人,你如何吟得此诗?”
“无忌”闻言呵呵一笑,指着那杯酒道:“想知道么,喝了此杯,我便告诉你。”
“喝酒?”那刘建武闻言一凛,立即像是明白了点什么。“那贼子果然要来结果我的性命。害我至尊,又抢我至爱,就连我一条残命他都不放过,我只恨不能手刃仇人。”言罢便怒目直接“无忌”。
“无忌”便收了笑容,一脸严肃道:“你怕了?”
那刘建武便收起怒容,笑道:“怕是不怕,自从流落此地,能活到今天,也算是赚了,巧娇,看来我得先行一步了。”说罢便伸手去端那酒碗,“无忌”也不阻拦,任他一饮而尽。
“好酒!”那刘建武再倒一碗,正欲一醉解千愁。
“无忌”便抬手挡住:“兄台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话?”那刘建武略作沉吟,便道:“等我与巧娇黄泉相会之时再说吧!”言罢,又一仰脖,一饮而尽。
“无忌”哈哈一笑,“你就不想知道她对你有何言语?”
“她?”正欲再倒一碗酒的刘建武便停住,“她可有书信?”
“无忌”便从怀中取去一物,看时,恰是一封书信。刘建武抓过来看时,那信皮上正是“无忌”方才所念之诗。他也不去多想,撕开信皮,扯出信纸看时,却是一张白纸。一张白纸,怎么可能,他便抖抖索索的抓起酒壶,给碗中倒上酒,又将信纸浸入酒中,拿出再看时,依然没有片言只语。
“奇怪呀,怎么会没有内容。”他一边抓耳挠腮,一边苦苦思索,突然,他像明白什么一样,直指“无忌”,怒目而视。“你,一定是你,把信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无忌”闻言大笑不止,笑得直捂肚子。
那刘建武不解,问道:“你何故发笑?”
“无忌”便止住笑声,直起腰来。“刘建武呀刘建武,亏你还是生在书香门第,怎么不晓得那首有名的无字诗?”
“无字诗?”那刘建武如坠五里雾里。“你倒是念来看看。”
“无忌”便清清嗓子,朗声念道:“碧纱窗下拆笺封,一纸从头彻尾空,料知仙郎无别意,思人尽在不言中。”吟罢就直直的看着刘建武道:“这首诗你不知道?”
那刘建武还是不明白,只怔怔的问:“鄙人才疏学浅,从未学过什么无字诗。”
“无忌”闻言,便是一声长叹,“看来,就是饱学之士,也有未读之书,想想倒也不怪”。
言罢便给他讲了此诗的典故,说是某朝一奇女子,一日收到夫君寄来家书,那家书居然只字未写,也就白纸一张。放在别人,一定以为那夫君对她已然无话可说,可那女子便却题诗一首如此回复,夫妻同心,互不猜疑,遂传为佳话。
那刘建武听完故事,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原来,你是巧娇的信使,我却误认为是钱贼之走狗,先生,在下多有得罪,还望恕罪!”言罢纳头便拜。“无忌”忙隔着栅栏扶住。“使不得,使不得,方才只是试试兄台气度,倒是请你见谅就是。”
此言既出,两人化尽嫌猜,彼此重新见过礼,“无忌”道是真姓名。刘建武便问“无忌”何以有巧娇之信。“无忌”便告诉结识肖时迁事,信正是得自肖时迁。
二人也合该有缘,便隔着栅栏开始饮酒说笑。
“无忌”便问刘建武:“方才我所念之诗,兄台闻听十分过激,何故?”
那刘建武闻听,思考良久,才缓缓的说:“那次巧娇外出进香,为强人所掳,弟恰巧在山上采集草药,便出手相救,一路护送,那孙小姐心生仰慕之情,我二人遂私有情意,加之二位父亲有意,我二人时常偷着来往,那是一首小诗,实为我二人共同写就。”
“无忌”闻言大笑道:“才子佳人,英雄救美,只等好事成双,可怎么就坏了呢?”
“还不是由于那钱贼四儿子。”
“无忌”道:“这个在下都知道了,方才兄台都死过一回了,不知今后刘兄作何打算?”
“还能如何,只能瞎混呗!”
“若是我能帮助兄台与那巧娇相会,相伴余生,你又如何?”
“相会,还待来生吧。”刘建武显然没有信心。
“是怕了家中的母老虎?”
“那倒不是。”
“当初为何娶她?’
那建武闻言,脸上露出羞愧之情:“一来,家业败尽,家父催逼,不能断了刘家香火,二来,弟实在是没出息……”
“哦,理解理解。”“无忌”听他此言,便环视四周:悄声问道:“鹰虽不才,然欲设法让你与孙巧娇长相厮守,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刘建武闻言一震,沉吟片刻。“此事并非没有想过,然以我一已之力,当初又能如何报得此仇?”
“无忌”见他有心,便道:“钱贼一伙倚仗太后庇护,恣意欺君罔上,不以社稷为重,贪得无厌,已然招致天怒人怨,某虽不才,愿得先生相助,联络天下正义之士,早日铲除****,扫除四夷,立我国威,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灭了****又如何?你我又来作官府鹰犬,将来又为人所戮乎?”
“这……”“无忌”一时语塞。
那刘建武虽然颓废,但所虑之事,实为无数英雄共同面对之事,想好再做其实最好。
“此系后话,若是能与巧娇复合,某愿退隐嶅山,专事草药,不再靠近官场半步。李兄意下如何?”
“无忌”当即表示,会慎重考虑此事,二人遂议定出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