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黄昏已经笼罩大地,一扇老旧的已是残破不堪的木制大门,被一只属于少年的小手轻轻地推开来。
在岁月的侵蚀之下......
破损的大门,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少年所带来的压力一般,“嘎吱……嘎吱……”地叫唤起来,在萧瑟的风中摇摇欲坠,门楣上也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落一阵阵的尘灰来。
“周大叔......大娘......”
楚逸飞大声呼唤着,而后一步迈过脚下断了半截的木门槛,探过脑袋向里面望去。却是在冷清清的小院之中,不见一人。
唯有一口近乎干涸了的爬满了藤蔓的石井孤零零的被弃置在角落里......
“嗯?”
楚逸飞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耳朵突然间抖动了几下,脸色也微微变化着。随即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把手中的野兽随意丢在地上,脚尖一点,身影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大人,大人,求求你们放过二年吧,二年他上次已经摔断了一条腿,这次再去的话他会丧命的......”
一位穿着粗布麻衣,满脸灰尘的中年妇女正双腿蜷缩着跪在地上,泣涕如雨地想要抓住身前那段随风舞动的丝质衣服的下摆。
而在她的面前,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黑衣青年低着头负手而立。一脸倨傲地看着她,黑色的朗目中透露着几分漠然,如同在是看一只毫不起眼的蝼蚁。
“喂,别再过来了,我可不认识你的相好。”
黑衣青年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是不冷不热的,“那个谁......混蛋......死哪去了?快给我滚出来!你们部落的事,你自己来处理!”
“来了来了,应少爷有何吩咐?”
话音刚落,身后冒出了一个膀大腰圆的魁梧的壮年男子,身上披着件灰色的无袖短衫,有些破损的裤腿微微卷起,脚下踩着只沾满了泥土的淡黄色草鞋。
“应少爷,您放心吧。对付这样的人,小的最拿手了!”
壮年男子看到了跪倒在地上的中年妇女后,倒也大致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便装出一副凶恶相,一双虎目狠狠地瞪起眼前的女人来。
“走,走,快走!居然敢在应少爷面前撒野,你也不看看你有几条命可活?!”
魁梧的男子使劲地赶着她,却是手臂用劲过大,一不小心将中年妇女推到在了地上。
黑衣青年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说什么。
“你个臭婆娘,你要真是想讨个理由来,那便去找酋长好了。应少爷可是酋长请来帮助我们部落度过难关的,而你居然如此不识时务,敢挡应少爷的道,真是活腻了!”
“不,不,你们胡说!你们是魔鬼!你们是恶魔!你们明明知道他去的话一定会死的!可你们还是要......你们......”
中年妇女那晒得很黑的脸庞被气得通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诶,你这臭婆娘,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哩!”
壮年男子看着挣扎的想要站起来的女人,顿时火气蹭蹭直上,忍不住朝她的身上踹出了一脚,企图将她重新踹倒在地上。
而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就在他的穿着破草鞋的大脚板即将重重地印在妇女身上之时,一只长得白皙的却有些粗糙的小手在他的脚下瞬间探出。
不等他反应过来,又变掌为爪,往他的脚踝处向下一抓,一使劲,把整只脚猛地向上一提,男子便脑袋朝下的狠狠地亲吻了大地。
而后只见那小手有如抡风车一般,伴随着魁梧男子杀猪一般的惨叫....
“啊......!!!”
再听到,“嘭--”的一声响起,一个人影已如沙包一般被远远的抛飞了出去,脑袋朝下如倒栽葱似的狠狠地砸进了远处的一个大土堆里。
“嗯?修道者?!”
之前那位被称作应少爷的黑衣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方才看戏般淡然的神色,一脸惊疑地注视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穿着粗麻布衣的奇怪少年。
不过在黑衣青年颇为玩味地看了这少年几眼后,却是眉头一挑,轻蔑地一笑,又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戏谑,随即冷冷地讥讽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不过是一只天生蛮力的野猴子罢了。我也真是太多疑了,这等蛮荒之地又怎会有习道之人。唉,可笑啊,可笑。”
这家伙脑子有病吧......不鸟他。
楚逸飞听了,差点气得忍不住去揍他,不过还是特意地装作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直接把黑衣青年当做了空气。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用一双白皙的小手轻轻地把中年妇女扶了起来,并面露担忧地问道:“大娘,周大娘,你有没有事啊。”
看到她没有什么反应,又继续问道:“大娘,到底怎么了?”
“逸儿......”周大娘顿时身体一僵,目光涣散地看向了楚逸飞,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悲痛,口中模糊不清地说着:“二年......不,你大叔他......”
“哼!竟然无视我!”
黑衣青年看到楚逸飞竟是无视了自己,剑眉一皱,心里不禁一阵恼火,声音颇为低沉地说道:
“小子,兽潮准备就要来了,你居然还有闲心同情这种没用的废物。我看你还算有点力气,劝你还是想着怎么样凭借自己这三脚猫的招式在这场兽潮中存活下来吧。”
“噢......差点忘了,你这个年纪,应该是不用去和荒兽玩命的。”
这家伙不说话会死啊......
楚逸飞无奈地撇了撇嘴,又翻了个白眼,看向面前这个比他高了一个头不止的黑衣青年。不过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直接移开了目光。
低着头,若有所思,眼神之中却跳动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寒意。
在黑衣男子将要再次发怒的时候,楚逸飞才抬起头来与他继续对视着,并露出一个像是强装出来的奇怪的诡异的笑容,说道:
“这位大哥,周大叔他已经老了,上战场这么神圣的活儿,就让我去代替他吧!”
黑衣青年轻蔑地看了看楚逸飞,而后嗤笑了一声,玩味地说道:
“喂,小子,我之前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不会真的以为就你这水平还能在兽潮中活下去吧?”
“哦?那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就赌我这个凡人可以在这场兽潮中存活下去!”
楚逸飞静静地眯起了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为何要和你赌?”
黑衣青年只是嗤笑了一声,倒也不恼。
“啧啧,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我这一个空有蛮力......不对,还会三脚猫功夫的废物傻瓜变态疯子和一群荒兽共舞吗?”
自嘲也是一种本事,而他已然练得炉火纯青......
楚逸飞眼皮微合,依旧带着笑意,果断使用了杀手锏。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敢赌?!”
“哈哈哈哈,我不敢赌?!好,说,赌注!”
黑衣青年大笑了几声,而后颇为不满地瞪了楚逸飞一眼。
果然还是上当了......楚逸飞这样想着,也可能是这臭屁的家伙根本就不计较这些。说是上当,其实却仿佛是他争着去送死一般。
“你看,我身上都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就赌我的命好了!但是我有一个前提,前提就是你要先把周二年周大叔放回来!”
楚逸飞深吸了一口气,满含坚定地看着他。
“好,好!你以你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吗,只是......你的性命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黑衣青年这样说着,轻轻地捏着下巴,露出一副思索思索,考量考量的模样。
楚逸飞心里一咯噔,晕......不会就反悔了吧?不过黑衣青年的下一句话马上让他定下了心神。
“倒也随你了吧!只是希望你不要太快死在了荒兽的爪下!”
说到这里,黑衣青年眼神之中已是充满了高傲与阴鸷,又缓缓地摇了摇头,如同是在感叹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死人一样。
“好啊好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再见!!”
楚逸飞在得到他的允诺之后,丢下一句话,便直接无视了他的眼神,搀扶着周大娘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去......
黑衣青年又是眉头一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几步走到一个大土堆面前。
上面像倒栽葱一般倒插着一个汉子,他的四肢胡乱地摆动着,土堆里不时传出“呜呜呜呜......”的响声,好不滑稽。
“哼,没用的东西。”
黑衣青年随手将他拔了出来,往地上一扔。
“嘭……”的一声响起。
“哎呦,奶奶个熊的疼死我了......”
之前的那个魁梧的壮年男子一手抚摸着肿了个大包的脑袋,一手......抓挠着屁股,坐在地上大呼小叫,骂骂咧咧着。
“我问你,之前那小子叫什么名字?”这句话冷不丁地在壮年男子耳边响起。
“啊?”
壮年男子猛然一惊,发现黑衣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哦......好像......好像刚才就是他救的自己。
他一咧嘴,于是直接跪在地上谄媚地说道:“应少爷,那小子何德何能值得您挂念啊。”
不过在看到黑衣男子表情变得愈来愈冷的时候,壮年男子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哦,哦......那小子啊,他叫楚逸飞,是那对狗夫妇外面捡回来养的杂种。”
一边说着,一边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黑衣青年的脸色。
“什么?楚逸飞?!”黑衣青年的脸色突然变了,犹如阴云一般的阴沉不定,“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叫楚......楚楚逸飞......”壮年男子明显的被吓了一跳,连说话都变得不太利索了。
黑衣青年不再说话,低下头来若有所思......
......
夜幕已至,无数的星星悬挂在夜空之中,却唯独没有月亮。漫天星光柔和地投射在一间破了顶的小木屋里。
“大娘,不要担心,我明天就去找他们,而且大叔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楚逸飞看着身前的周大娘满脸的风干了的泪痕,以及渐渐衰老了的容颜,他心中不禁一痛。
思绪也仿佛回到了过往......
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无端地来到这个世界,也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为何与他的故乡如此相似却又不似。更无法想象为什么自己会从一个跳海已逝的人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被遗弃在漠漠大荒的孤儿。
只因周二年周大叔当年在山上采药的时候,偶然的在一丛落叶灌木下发现了他。并在自身亦是贫困潦倒,食不果腹的情况下,毅然地将他捡了回来。
因为是在落叶灌木之下遇见了他,周二年便因此为他取姓为“楚”,取名为“逸飞”。
逸飞又译为漏网的鸟。
周二年希望他能摆脱命运带来的束缚与不幸,在大荒中顽强地生存下去。并告诉他,自己只是他的养父。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并走出大荒,争做那自由翱翔的飞鸟。
其实,这一切他都懂的,他又何尝不想去做那一只可以张翅飞翔的,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鸟呢?
只是,楚逸飞始终都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周大叔从来都不允许将他喊作父亲,尽管他们真的可以算作亲密无间。
而且除了这个,更为巧合的是,他上一世的名字是为楚逸飞,没想到这一世竟也还是叫做楚逸飞,就像万事万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般,命运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样,只为等待......他的到来。
从此之后,他便在这对周姓夫妇精心的照料之下,在他们无法言语的惊异与喜悦之中,安然长大。有了一段属于他的,虽然有点艰苦,但却很幸福的生活......
不过,好景往往不长。就在三年前,一群大荒荒兽强行进入他们的部落,部落半数的男丁都被调动起来,组成了守卫军驱赶大荒荒兽。
周二年那时正值壮年,理所当然的作为了其中之一。
那一战,血光滔天,尸横遍野......
守卫军在大荒荒兽凶残而迅猛的的攻势之下,几乎全军覆没。周二年则以失去一条胳膊,残废一条腿的代价,幸运的活了下来。
不料,三年过后。大荒荒兽竟卷土重来,似乎其声势比上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听闻酋长已是向外求援,重宝征召修道之士......
为什么部落里的人都不会修炼呢,对于这个,楚逸飞觉得很是可惜。
小时候听闻大人们说过,修道的人,他们都能有机会成为传说中主宰这个世界的神,而他们也的确把黑衣青年一类的人物当作了神。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见过这个黑衣青年,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这一番作法必定会让他心怀疑虑,不安好心!!
然而,纵使凶吉未知,祸患难断,自己也还是要去。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叔,在这场兽潮中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大娘,您就放心吧。大叔没事,而我也会没事的,我们都会好好的...恩,还有...大娘晚安。”
楚逸飞一边轻声地说着,一边走出了屋子,而后轻轻地把门掩上。
周大娘看见楚逸飞单薄的身影,嘴唇一整颤动,张开闭合了几下,却是终究没有发出声来。静静地闭上了双眼,两行愧疚的泪水从眼眶缓缓地滑落......
走出屋子后,楚逸飞并没有休息。而是取出了绑在腿上,平时用来砍除草根的,那把六寸之长但有些生钝的手中刀,轻轻地放在磨刀石上。一下,一下地磨着......
“霍霍……霍霍……”
夜色,犹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来。
没有蝉虫的演奏,没有月色的陪衬,没有晚风的呼吸。
四下里,静谧一片。
一个人,
一把刀,
一块石,
似成了永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