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依一愣,屏住呼吸倾听。
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低低的啜泣,压抑的哽咽,似乎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声音,生怕被人听到,几不可闻,细若游丝。
一个女人的哭声!
隐隐约约,时断时续地传来,虽然轻,却很真切,悲戚的哭声里似乎含有无尽的哀怨和悲伤,令人怜悯,让人心疼,可出现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硬生生地生出不尽的鬼气。
彭晔摁亮手机光,脸上被照得毫无人色。
欧阳依一眼瞪过去,“大惊小怪的,是不是哪个逝者的家属?”
彭晔揉揉鼻子,闷声说道:“你看哪栋楼里有人?就我们那里亮着灯。”
稍加琢磨,欧阳依顿时脸色发白。
“莫慌!莫慌!出去看看!”彭晔脸上竟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在手机蓝光的映照下看上去瘆人的很。
昏暗的走廊空无一人,但哭泣声愈加清晰,确实是从灵堂那边传出来的。
刚一接近,哭泣声戛然而止,再无一丝声息。
两人悄然走进灵堂,里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
欧阳依走上前,只见父亲安详地躺在鲜花丛中,心头不由一痛,连忙移开视线,余光突然瞥见遗像上父亲的眼中竟然流下一行清泪。
顿时吓了一跳,走近一看,相框玻璃上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此时凝聚成水缓缓流了下来,她掏出纸巾,把水汽擦拭干净。
彭晔眉头紧锁,四处打量,总感觉不对劲,那阵哭泣声萦绕在耳际,让人很憋屈。
灵堂里侧有道门,整栋建筑呈“韭”字型,中间一条过道,两边相对而立是相互独立的灵堂,过道通往后头一幢楼房,是火化遗体用的焚尸炉。
看着阴森森的过道,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真有人的话,只能从这道门离开,黑灯瞎火的也不敢追出去,后头又是这么个诡异场所,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东西。
关上门,目光落到那堆散乱的纸钱和火盆上,彭晔眼睛立时一亮,“有人来过!”
地上的纸钱弄乱了,火盆里尚有余火和未烧尽的纸钱。
这人是谁?为什么不露面,要大半夜偷偷摸摸地来祭拜?
经过那阵突兀而起又神秘消失的哭泣声后,彭晔整晚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周围又蹦出什么奇怪的动静。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骞的生前好友来和他做最后的告别,一番固定程序后,众人排队轮流上前鞠躬追悼。
随着人流转动,彭晔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阴嗖嗖的浑身不自在。
他疑惑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均是一张张悲戚或装作悲戚的脸庞,来回扫了几圈,发现灵堂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引起彭晔注意的是女人脸上戴着一副大墨镜,躲在人群之后,头微微低垂,披肩长发垂下来遮住大半个脸颊,看不到面貌,看不清神情,也无法分辨年龄,身段倒也窈窕,穿着时髦,猜想年纪不会太大。
不知为何,彭晔感觉,墨镜背后的目光一直在自己和欧阳依身上打转。
一碰上彭晔的目光,女人有些不自然,慌张地扶了下墨镜,转身离去。
彭晔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等他穿过人群,走廊上空空如也,庭院内树影婆娑,哪里还有人影。
直到葬礼结束,那个女人再也没有出现。
彭晔十分纳闷,她是谁?为什么参加追悼会却只是远远地躲在人群之后看上几眼?她和欧阳骞又是什么关系?那个半夜哭泣的女人会不会是她?
他悄悄问过欧阳依,却毫无头绪。
夜色再次悄然降临,直到天色擦黑,彭晔才陪着欧阳依一脸疲惫地回到家。
终究尘归尘,土归土。
欧阳依把父亲的遗照摆放在客厅一张矮柜上。
低下头,心里默念着,“爸!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两行泪,溢出眼眶,滑过脸颊,落在衣襟。
彭晔默默地置弄好香炉、香烛,望着遗照竟是一阵出神。
“彭哥,店里的事你先帮忙照应着,怎么处理过段时间再说,我想静静……”
欧阳依一脸迷茫,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对于未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恐慌。
“静静是谁?要不要叫她过来?”彭晔明知故问。
虽是老梗,欧阳依仍有些忍俊不禁,心情略显舒畅些,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有话要说,也不再坚持。
彭晔如坐针毡地坐了一阵,掏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你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张造型怪异的浮雕鬼脸,看着瘆得慌。
欧阳依眉头一皱,一脸戒备地问道:“什么东西?”
彭晔脸上闪过一丝惧意,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如果我说骞叔的死可能和这个有关,你信吗?”
面对欧阳依的诧异和不解,彭晔把这几天的经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看到欧阳骞临死前的狰狞表情,再想到梦境中频频出现的鬼脸,彭晔真正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张鬼脸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欧阳骞又恰恰是在得到那个物件后出的事,这不能不让他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那天,随同把欧阳骞的遗体送到医院后,天已现亮色,彭晔甚至没来得及和欧阳依打声招呼,就匆忙离开医院。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只有找到那个老头,才能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天晚上老头虽然谨慎,仍然露了不少口风。
当彭晔根据线索前去打探时,却得知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
老头死了,和他的儿子,父子俩双双暴毙,死亡时间正是卖掉青铜器的那天晚上,通过知情人的描述,父子俩的死状和欧阳骞极其相似。
连续三条人命,可不是一个巧合能解释清楚的。
欧阳依目瞪口呆,恍如在听天方夜谭。
彭晔指着手机上的鬼脸说道:“三人唯一的联系就是这个东西……”
欧阳依突然盯着彭晔,冷冷地开口说道:“那你也碰过啊?”
彭晔叹了口气,神情黯然,一股深深的倦意袭上心头,“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说实话,这几天我都不敢合眼。”
自从那天晚上起,一闭上眼就不停地做噩梦,精神压力极大,再加上接连三条人命,彭晔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也希望自己的推断是错的,否则就像揣着一个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不是我不相信你……”欧阳依皱起眉头,看着那张狰狞的鬼脸,总觉得过于荒唐,“就这么一个雕刻出来的鬼脸,能置人于死地?”
彭晔呼吸有些急促,“你有没有听说过诅咒?”
欧阳依闻言诧异地看着鬼脸,沉默了。
带诅咒的古董!
传闻许多稀世奇珍背后都隐藏着诡异的诅咒,看似毫无关联的人却都因为拥有过同样一个物件而逃不出命运的诅咒。
这方面事情,彭晔自然听得多了,有时候店里也会遇到一些从古墓里弄出来的玩意,很多都传的很邪乎。
当然大多数是些牵强附会的传说,有些干脆就是为了给古董增添一抹神秘色彩,以提升价值,可是这年头解释不了的东西也有很多。
彭晔接连翻着手机里的照片,一张张展示给欧阳依看。
在青铜盠方彝里摆着一个匣子,匣子里又放着一块白绸布裹着的青铜板,铜锈斑驳的青铜板上有一些能辨识出来的铭文,通过铭文的说明,这块青铜板是汉淮南王陵的兆域图。
所谓兆域图,是古代对祭坛或墓域的称谓,是记载陵墓方位、墓葬区域及建筑面积的平面图,类似于现在的建筑设计平面图,用以随葬。
“目前现世的兆域图都是墓中发掘的随葬品,所以我才想到诅咒,所谓诅咒,也许是某种放射性物质,也许是某种变异病菌,”彭晔艰难地挤出一丝苦笑,“所以我需要找到这东西,弄清楚是不是真有问题,否则不只是我提心吊胆,你身边也有一个重大的安全隐患。”
欧阳依虽说半信半疑,心里头也是毛毛的,“我刚回来又不清楚状况,要做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彭晔倒也不客气,既然得到主人的应许,他立即起身寻找,但两人楼上楼下搜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倒是在书房找到一个大背包,鼓鼓囊囊的塞着整套户外装备,单人帐篷、睡袋、绳索、登山杖、折叠式工兵铲、水壶、手电筒、荧光棒、冷焰火、手套、口罩、防水火镰、压缩饼干等等,甚至还有简易防毒面具和一袋燃烧棒。
唯独没有青铜盠方彝和装兆域图的匣子。
彭晔垂头丧气地坐在地毯上,重重地叹了口气,“东西也许被骞叔送去别的地方了,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欧阳依神情复杂地看着彭晔,颇为犹豫,竟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或许那里能找到。”
面对彭晔期盼的眼神,她叹了口气,径直走到书房后头的书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