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骞死了!
当救护人员赶到时已无任何生命体征,初步认定为突发性心脏病,经过医院和警方的鉴定、勘察,排除他杀的可能,最终确诊为急性心肌梗死。
殡仪馆内!
欧阳骞慈祥的笑容被永远禁锢在一个冰冷的相框里,周围簇拥着一大丛黄白鲜花。
花朵仍旧鲜艳,生命却早已枯萎!
彭晔蹲在火盆前,捏着一沓纸钱,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火盆里扔,神情呆滞,一脸憔悴,两只眼窝泛着铁青,精神萎靡,两眼无神地望着跳动的火苗。
欧阳依形容憔悴,面色苍白,原本丰腴的脸颊凹陷下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父亲的遗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滑过脸庞。
一别经年,谁想竟是天人永隔,毕竟血浓于水,她开始为当年的任性感到后悔和内疚了。
天色渐晚,布置灵堂的人相继离开。
明天就是火化的日子,这将是欧阳骞存在世上的最后一个晚上。
不管怎么样,最后一个晚上,欧阳依执意留在父亲身边。
彭晔只得跟着留下,他没法让一个女孩子在这种地方独自过夜。
当灵堂内只剩下俩人的时候,窗外已是夜色浓郁,天际边挂着一轮晕黄的圆月。
月凉如水,冰彻肌肤,时不时一缕寒凉夜风从窗外挤进灵堂,推波助澜地更令人寒意森森。
一场暴风雨后,天变凉了许多。
两人围坐在火盆边上,默默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彭晔只觉肩膀一沉,欧阳依竟依偎在他肩膀上沉沉睡去。
她早已心力交瘁,这当口稍稍放松下来,再也撑不住了。
欧阳依睡得很浅,眼睫毛一颤一颤的,似乎梦到什么,呼吸有些急促。
彭晔生怕惊醒她,硬挺着身子,望着那盆跳动的火光发呆。
欧阳骞的死让彭晔格外惊恐,临死前的一幕更是令他心惊胆颤,那表情竟和他连日来频频梦见的鬼脸极为相似。
这个纠缠他好几天的鬼脸源于店里的一桩买卖。
事发前一天晚上,彭晔都准备打烊了,店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老头,约莫五十出头,干巴巴黑瘦黑瘦的,花白的头发颇显老态,佝偻着背,精神不太好,面带倦意,双眼又红又肿,眼窝发青,神情颇为紧张,眼神闪烁,带点期盼,又有些害怕。
老头其貌不扬,衣着打扮也不像和古玩打交道的人,平日里不乏这种看稀奇的人,一般是任由人闲逛,基本不用搭理,当时彭晔也是闲着,鬼使神差地问了几句话,老头竟说有东西要卖。
彭晔起先不当回事,出于习惯性的礼貌,笑眯眯地把人迎进店内,当见到老头拿出背包里的东西时,他的笑意僵在脸上,两眼瞪得溜圆。
毫不起眼的包装里头郝然是一件流行于商周时期铜锈斑驳的青铜盠方彝。
器物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有些地方连铜色都看不出了,但又和那些直接从土里刨出来物件有着明显区别,蒙着的尘土像是被搁了千百年日积月累自然沉淀而成。
彭晔戴上棉白手套,初步鉴定,基本有了个底,绝对是个值钱家伙,甚至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但来者是个生面孔,这么贵重的东西来得突然,也来得蹊跷,心里头还是有点打鼓。
当掀开青铜器顶盖时,一张诡谲的鬼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吓得彭晔一哆嗦,差点没把顶盖打翻了。
方彝肚腹里头摆着一个黑黢黢的匣子,正面雕刻着一张造型诡异的鬼脸。
鬼脸足有巴掌大,两只眼睛十分突兀,圆瞪着,大如鸡卵,占据大半张脸面,朝天鼻,嘴巴弯成一个月牙弧度,向两边咧开,嘴角各露出一只獠牙,脸面上刻满一层层鱼鳞状纹饰,似虫非虫,额头上并排着四张小面孔,分别表现出喜怒哀乐四种情绪,仔细一瞅,鬼脸两只眼睛中还各刻有一张面孔,都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鬼脸栩栩如生,给人一种跃然而出的压迫感,狰狞的表情似乎能直抵人灵魂深处,令人从心里头生出一种抵触和反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打顶盖一启开,气温似乎一下子降了许多,寒意森森,老头竟有些簌簌发抖。
彭晔拿起匣子,似玉非玉,似石非石,辨不出材质,其貌不扬却极为沉重,表层闪着幽幽光泽,匣身雕满鱼虫纹饰。
匣子不大,扣得很严实,明锁暗锁都没有,侧面接缝处有两个暗红的火漆印泥,被戳的七零八落,是新近破坏的。
“你戳的?”彭晔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老头有些尴尬,“嘿嘿……还以为有值钱的东西……”
彭晔暗骂一声,就怕遇上这种生头,心急火燎的想着发财,别把里头东西给损坏了,揭开匣盖,里头是一个白绸布包,布面上有些许霉斑,摊开绸布,露出一块布满铜绿的青铜板。
拿起青铜板,彭晔眉头一皱,扭亮台灯,凑到灯光底下仔细瞅了一阵,神情变得极为严肃,赶紧掏出手机拨欧阳骞的电话,他有些拿不准。
欧阳骞很快赶到店内,却直接撇开彭晔,与老头在里屋嘀咕一阵后,两人匆忙离开,再也没有露面。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却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正当彭晔想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灵堂中央的平台上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抬头一看,原本躺在鲜花丛中的欧阳骞竟然挣扎着要爬起来,双手在透明棺木上抓挠着。
彭晔骇得差点蹦起来!
本已死去的欧阳骞如有神助,一把掀开沉重的棺盖,猛地坐了起来,脸上戴着一张黝黑的鬼脸面具,如同寺庙中的怒目金刚。
面具和匣盖上的鬼脸极为相似,满布纹饰,如同水纹般波动,又像蠕虫在蠕动,嘴巴微微咧开,带着一种阴冷诡谲的笑意,欧阳骞缓缓地向彭晔伸出双手……
“爸……”欧阳依大叫一声,一蹦而起。
猝不及防的彭晔被撞倒在地,脑袋磕在地板上,人一下清醒过来,抬眼望去,一切如常,欧阳骞仍旧躺在棺木中,一动不动。
梦?又是做梦!
彭晔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没想到迷糊间竟然睡着了。
一旁的欧阳依胸口急剧起伏着,喘着粗气,环顾一圈,逐渐清醒,颓然坐下。
彭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嗓子有些沙哑,“你没事吧?”
“做了个梦……”欧阳依眼含热泪,转身不经意地拭了拭眼角。
“梦?”彭晔身子一僵,下意识问道:“梦到面具了?”
欧阳依一愣,“面具?什么面具?”
“哦?没什么……”彭晔顿了一下,却见欧阳依起身向门口走去,“你去哪?”
欧阳依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去……洗手间……”
彭晔跟着走了出去。
欧阳依刚想拒绝,一看外面黑灯瞎火的又默认了。
殡仪馆坐落在一片青松翠柏间,房龄很老,颇有些欧式风格,弯弯的穹顶很高,走廊上晃晃悠悠的声控灯上沾满苍蝇屎和灰尘,光线昏黄微弱,愈发显得庭院深处昏暗一片。
月上中庭,却很昏暗,看着那轮朦胧的月亮,彭晔心头一凛,“毛月亮!”
所谓毛月亮,就是天上没云,月光却不明亮,很朦胧,科学解释说这是一种气象现象,叫月晕,表示要变天刮大风。
也有人管这种月亮叫长毛毛的月亮,传说这种夜晚,是孤魂野鬼最爱出来转悠的时刻。
本来就处在一个阴森森的环境里,竟然又遇到这种现象,彭晔只觉得身边似乎挤过一阵莫名的阴风,寒毛直竖。
两人掏出手机照明,轻手轻脚,似乎怕惊动什么。
寂静的夜晚,再怎么小心,仍然发出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跟着。
走廊尽头拐下去是一排低矮的平房,最尽头才是洗手间。
里头黑黢黢的,阴森森地往外冒着寒气。
墙上有个开关,彭晔摁了几下,灯没亮,一脸无奈地耸耸肩。
欧阳依面无表情,径直走了进去。
等她出来时,彭晔盯着手机屏幕,神情严肃地伫立着。
顺手把手机塞进兜里,洗完手刚关上水龙头,彭晔猛然熄了手机光,四下漆黑一片,而他却再无声息。
仿佛一股沁入心脾的寒意突然罩住自己,欧阳依冷战连连,如同掉入冰窟之中,她颤声说道:“别闹了……”
彭晔没有回答,一片死寂。
欧阳依僵着身子,后脖颈上一阵发凉,似乎有人在对着她的脖颈吹气,硬撑着说道:“再这样我生气了!”
又是一阵无声无息,欧阳依甚至觉得自己即将被黑暗吞噬,消融在黑暗之中,她从没感觉到过黑暗竟是如此可怕,摸索着正要掏手机,一个轻微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莫慌!”
彭晔总算吱声了。
欧阳依气急,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看看什么地方,玩这种无聊的恶作剧,恨不得直接踹他两脚。
“别说话……我听到有人在哭……”
黑暗中,彭晔的声音有些飘忽,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