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鹭将那柄断剑放在自己的嘴边,口中吐出一堆黄白之物,惹得众人一阵恶心,而那些不知名的东西喷到了断剑之上,竟然融入了剑身之中。
那断剑的颜色由青转黑,上面还冒着屡屡的烟气,他得意的望着惊诧的白如烟,便又转头走向那龙家玉石。
“老爷子,这里面并非什么也没有,你们的人,手法也并非不对。”他跃跃欲试,黑色的剑身正悬在空中,就要挥砍而下。
他看了看怔怔出神的龙碧海,心中也不免有些骄傲,想这龙碧海也是北原成名的石匠人,在此关节,却被他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抢了风头,任谁也不能不对他另眼相看。
苏白鹭渐渐开始动手,他并非按照龙碧海的方法,由下至上的去切,而是先在玉石外层的表皮上划了个圆,顺着这圆向四周逸散开去。
边切,边说道:“这石头,唤名‘千层藏’,因为它不止一层石皮,有甚者,可多达百层千层,可大荒中许多成名的石匠,都栽在这石头上。”
话毕,他的眼神望向了怔怔发呆的龙碧海,一旁的那中年女子知道这是在揶揄他们,然而心中纵然有不快,此时却也无法发难。
他龙飞凤舞的挥动着手中黑色的断剑,缕缕烟气渗入了第二层石皮当中,竟然仿佛蜜糖一般融化了开来,说道:“恰恰因为这玉石第一层极为难切,一旦失误,里面的真元顿时流失,到了那时,才真正变成一坨废物。”
苏白鹭把头凑近了,细细看那玉石上面的纹路,继续道:“而且,这块石头上的纹路,乃是乾天八印中的‘巽印’,遇到越强沛的真气,越是封闭,外人探来,一片混沌,故而就连龙家主也看不出来。”
那中年女子听到此节,也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似乎是不名一文的少年,又发问道:“若不用真气,又有何种切法?”
苏白鹭摇了摇头,啧啧叹道:“只会用真气切石,才是莽夫之为。听好了,这玉石里面的石皮经过黑火淬炼,属性极为霸烈,我这酒囊中,乃是用北原各大山脉中的喜寒植物酿成,配合老爷子的极北圣物,天蚕丝,正好用至阴之气,将石皮溶解掉。”
那龙道玄闻言,笑的眼睛几乎成了一条缝,问道:“你又如何得知,我的烟枪中有天蚕丝?”
苏白鹭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几乎想都没想,便答道:“老爷子,你人中之间隐有一条黑气,这定然是极寒体质才有的表征,如你这般修为可以横行北原的个中高手,体内的真气犹如洪荒怒流一般,却怎会有如此体质?我思前想后,从方才开始,你一直在抽烟枪,那时便料到,在烟枪之中,定有什么极寒之物。至于天蚕丝嘛,我也是刚才抽的时候,才知道的。”
对面的白如烟听在耳中,心中却是一凛,她没想到,这衣衫褴褛的少年,心思居然如此缜密,从刚才开始,他一切的行为,都是为此刻在做谋划。这般年纪,就有此等伺机待发的耐性,倒是让人十分惊诧。
台下的众看客此时全然没有之前的喧嚣,均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少年在场中剑走龙蛇,口吐莲花。
龙道玄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回首过去,又和自己的族人交谈着什么。
龙家的玉石在苏白鹭手中,仿佛一个煮熟了的鸡蛋,几下就被那断剑剥的七七八八,此时已经露出了里面最后一层石皮,那层薄皮晶莹剔透,玉华流光,比起那白家的黑色晶石,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令人感到惊异的,就是那玉石上面,竟然隐隐约约可见许多细密的文字图案,虽然确有上古时期的神宝被先人封印在玉石之中的先例,但是这般细腻繁复的图纹,放眼北原甚至大荒,都是极其少见的。
就连一直稳如泰山的白仙客竟也忍不住低沉的惊呼了一声道:“太古遗宝?”
稍微有些道行的,都能够感受到那些图纹上面刻印着的天地大道在微微嗡鸣,仿佛一个来自域外的声音,缓缓将一种不曾露于人前的古语灌注于心中。遮蔽天际的玄天大道如银河匹练倾泻而下,冲刷着在场每一个修真者的灵魄,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这其中,究竟隐着何等神藏?居然只靠着石皮上刻印着的古代图腾,就可以让人在一瞬间堪透大道天机?
苏白鹭手中的断剑在空中划着十字,正迅速的将最后一层石皮褪下,那玉石似乎是感觉到有外力在将其中那封存千万年的秘辛显露于世,竟兀自震动了起来!
不待他留给龙家的那最后一刀,突然一阵巨大的冲击从玉石的核心爆散开来。从上方看去,一个银色的光晕仿佛陨石落地引起的冲击一般,向着大荒的八个方位轰然而去!
所有人,都无法避免这巨大的冲击,耳畔一声剧烈的嗡鸣,似乎整个世界,乃至十方虚空都静止了一般。天际垂落的雨滴华丽点缀在无垠云海的边缘,蝴蝶高飞的彩翅在风中熠熠生辉,正在飞跃龙门的锦鲤,带着清晨纯净的露水高高的腾飞在飞流瀑布的上方。
天下四极的无数强者,都感应到了在荒僻的北原,一个无法名状的存在诞生了。东州无数洞天的修真者,都驻足凝望远处天空中那异常鲜红的云霞;西漠的大德高僧口宣佛号,伴随着黄钟大吕的梵音,向着东方那神秘的声音祭拜焚香;南丘十万深山中,数之不尽的太古遗种咆哮着撕裂身下的猎物,它们敏锐的直觉感觉到了在遥远的北方,一个足以毁天灭地的存在出世了,它们扔下脚边奄奄一息的野兽,疯魔般的向深山的边缘狂奔而去。
太古神藏!
大荒,不知名处。
一个宽广的殿宇之中,四面都矗立着高如山岳的铁柜,上面密集的排列着无数古旧的竹简,那些竹简上面,已经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昏暗的空间中,视野被压缩到了极限,带来微弱光亮的,是凌乱点缀在这片空间中的长明灯。黑色光润的大理石被雕刻成了颇有棱角的地板,紧凑的排挤在一起,默默承受着许久以来的重量。
一个黑袍老者有些癫狂的仰望着天顶上那些默默流转的无数星点,那是许多夜明珠,用了某种方法高悬在半空,以神秘的方式运转着,在那无数的夜明珠上方,是一条银白色的长练,贯穿了整个昏暗的殿宇。
突然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可那黑袍老者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些流转的夜明珠。其中有一颗因为这震动的原因,在空中微微颤抖了一下,飘摇坠落。
精巧的夜明珠摔碎在光滑的地板上,听得一声清脆之响,那珠子竟然如同露水打在清晨的枝叶上一般,变成了无数的晶莹,渐渐隐藏在了这片广袤的殿宇里面。
“主人,找到了。”一个身形畸形佝偻的男子披着纯白色的长衫,跪在那黑袍老者的脚边说道。
那老者没有看他,只是狂热的笑了起来:“他果然没有骗我!煌天十器已出其三,第四个也是我囊中之物!”
言毕,他高声怪笑起来,笑声凄厉阴鹜,仿佛寒夜中带来不详的老鸦,传到白衣人耳边,只看那白衣人浑身一震,口喷鲜血,向后倒去。
黑袍老者并没有理会奄奄一息的仆人,只是快速走到先前那颗粉碎的夜明珠坠落处,用手静静的捧起了几片夜明珠的残渣,呢喃道:“七百年,本以为此生再也无法涉足大荒,没想到,没想到天道流转,我竟还有重见天日之时!”
说着,那老者赫然将自己的长袖甩向殿宇两侧的无限黑暗中。突然,从那袖口飞出无数的白色烟尘,细细听去,竟然仿佛有人的低吟哭号!无数的烟尘飘摇而上,将漫天闪烁的夜明珠紧紧包裹住,方才还碧色生辉的天顶一时间变得无比昏暗。那老者似乎是在从那些夜明珠中汲取能量,猛然间,身上的黑袍仿佛有飓风鼓入,周身的衣角猎猎作响,听得那老者高声大笑道:“流帝!梦舟!待我出世,再与你们争锋天下!”
大荒历307年,北原青木城中,龙白两家斗石,为后人津津乐道。天穹之下有多少的无名之辈,凭着豪侠胆气一时风头无两,但最后也都消弭在岁月之中。龙白两家?不过是大荒万年的匆匆过客而已,他们之间的斗石,并不稀奇,而这次斗石,成就了一个传奇,成就了一次不朽的机缘。
但看天际苍云变换,谁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