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八百里枫华平原之上,西风肃杀,大雁群在天空中静静的盘旋。
黑云压境,斧钺铮铮,放眼望去,无数带甲猛士齐列于平原之上,虽然阵势浩大,却是沉默无言,就连一片落叶的声音,似乎也听得分明。
为首的将领竟是一个女子,头顶红缨盔,足踏潘云靴,胯下白马,手中金枪。
身后的十万铁骑怒目向东,如临大敌,空气中,只剩下旌旗猎猎作响,那面赤红的血旗上,仿佛是用鲜血书写的“邵”字。
忽见那女将把手中的金枪高举起来,大声喝到:“十万儿郎们,前方就是世代欺辱我们的敌人,他们的剑下有孩提的鲜血,他们的枪上插着妇孺的头颅,他们的脚下踩着的,是我们族人支离破碎的尸体!”
听到这里,许多将士眼中都流露出了悲壮的神色,仿佛那场惊世屠杀的场景还萦绕在眼前,硝烟弥漫的那个夜晚,哭号响彻了无尽的黑夜,鲜血遍染了所有的大地,就连洁白的兰花,都浸染成为朱红,永不褪色。
那女将说着,似是眼里也噙着泪花,布满血丝的瞳仁怒视着远处一片黑压压的军队,身后的十万将士们严阵以待,齐齐向东而立。
“再往后退一步,亲人离散,家园破碎,山河荒芜,生灵涂炭!”女将驾着马,缓缓的徘徊在身后的铁骑前方。
“若是愿意为我族而战,为保家乡周全者,随我死战不退!”
女将突然俯身下去,双脚一架胯下的白马,顶着金枪向远处那片军队飞驰而去!
“杀!”
那十万铁骑的铠甲上都是斑驳的锈迹,还有的沾染着许多已经泛褐色的血渍,尽管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疲惫的神色,但是眼中那道光芒,链接起来,足以穿透云霄,通入九重玄天,让那上苍看见,看见下界这些渺小的人儿最后的挣扎。、
“死战不退!杀!”
这十万铁骑紧紧跟随在女将身后,排成一个尖锥状,向着敌军俯冲而去。
对面的军队数量十倍于斯,然而却丝毫不敢轻敌,百万大军步履严整的向前进发,每前行一里地,都会整饬军风,整齐行伍。
为首的统帅是一个白发老者,身着铁甲,右眼上有一道可怖的伤痕,左手残缺的两个指头证明了他的身经百战。
那老帅指了指前方正在俯冲而下的邵家军,低声说道:“传令下去,所有方阵原地待命,设绊马刺于前,神枪营为首,迎接骑兵的冲击,神盾营于中,保护后方部队,神箭营分成三组,一组装填,一组射箭,一组补充,听我号令行动!”
老帅左边的一个年轻副将说道:“郝帅,这里乃是平原,地势开阔,对骑兵的冲击极其有利,若是我们不主动出击,恐怕会大受损失。”
那老帅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那副将便不再谏言,只是双手一躬,接令道:“诺。”
这百万大军虽然十分庞大,行动力却是惊人,但看无数个方阵前后排列,左右腾挪,在中央的那面大旗的指挥下,不消片刻,就形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防御阵势。
邵家军为首的女将极目远眺,将敌军的变阵看的清清楚楚,胯下白马的速度不慢反疾。
从身后的无数铁骑中冲出来四名副将,策马奔到了女将的身边,只听得那女将高声喝到:“邵封,率三万人马,从右翼迂回,直冲郝老儿的神盾营。邵翼,率两万人马,从左翼奔袭神箭营。”
女将身旁的两名副将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便向左右两个方向疾驰而去,身后的五万铁骑也从大部队中划出,随着两名副将而去。
万马奔腾,扬起漫天烟尘,遮天蔽云,日月无光。
女将手中缰绳不停,又道:“邵东,邵归,你们各率两万人马前去策应二哥和三哥。”
右边的那名副将闻言大呼道:“不可!若我们都去郝老儿的两翼奔袭,你自己只率一万人马,如何迎敌?”
她回头看了看眉头紧锁的两个兄弟,笑道:“大哥,四弟,我早就是个死人了,之所以活到今天,就是为了这一刻。今日我无意打算活着回去,功败垂成,全在一念之间!”
那两名副将不再多言,只是低沉的怒吼了一声,手中的旌旗一挥,又有四万铁骑飞驰而去。
甲光向日,马革裹尸,身在行伍便要为家国而战,这是一名军人最后的荣耀。
对面的老帅见到邵家军这般变阵,却是没有一丝慌忙,只是淡淡道:“邵灵玥不愧是兵道天才,可惜,我昆吴将士在北原从无敌手。想要以一敌十,我便给你这个机会。这是我能为邵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话音未落,只见那老帅威严的扫视了一下窸窸窣窣的兵士,高声喝到:“昆吾将士们!鲜血和荣誉就握在你们自己的手里,不必理会敌军的变阵,不过是强弩之末,今时今日,便要整个大荒知道,我们昆吾帝国无匹的实力!杀!”
那老帅周围层层环绕着百万计的兵士,漫天的旌旗飞舞,摄人心神。
“喝!”
百万将士分工明确,肃静的等待着前方那邵家军铁骑的冲击。
须臾之间,邵灵玥策马飞跃而起,胯下的白马似有无匹神力,竟一举越过了那铺满的绊马刺。
而然身后的铁骑就没那么幸运,许多骑兵乘马踩踏到那些铁蒺藜上,瞬间马蹄喷射出殷红的鲜血,无数的战马悲鸣着倾倒下去,而背上那些兵士也滚到了铁蒺藜阵中,浑身是血,没了战斗能力。
她咬了咬牙,不去看身后的惨状,高声命令道:“进攻!踏破郝老儿的神枪营!”
忽听得昆吾军队的右翼一阵混乱和喧嚣,邵灵玥心中一喜,知道邵封带领的那三万人马奔袭成功了,手中的金枪向前猛戳而去,两名枪兵应声被这一击戳飞,鲜血如同飞鸳一般喷射而出。
“邵家儿郎!二将军已经在后方得手,我们前去策应!”
昆吾军队中央,那老帅冷冷一笑,喝到:“右骠骑!率十万铁骑前去右翼迎战邵封,务必全歼!”
言毕,身后的一名高大将军转身驾马疾去,军队中铁甲铮铮,声势浩大的向右翼奔袭。
却在此时,邵家军四面开花,昆吾大军四处都传来了惊呼声。邵灵玥起初远观昆吾大军军容整饬,也是十分苦恼,但看到这郝老儿并没有带领许多骑兵,都是以混合兵种为主,机动性必不如自己那十万铁骑。故此想到兵分五路,自己率领最少的一支在前方吸引昆吾大军步卒的火力,其他的铁骑便可乘虚而入,杀个片甲不留。
但看两翼势如破竹,昆吾兵士的凄号声连绵不绝,在她耳中,这倒是最优美不过的仙乐了。而前后两拨骑兵彼此照应,也没有被包围之虞。
她抬起头,将一名昆吾兵士用金枪高高挑起,怒目望着阵中央那老帅,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此时也分不清那金枪和铠甲上的血迹到底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只是怒吼着狼奔豕突,将昆吾大军的神枪营冲的七零八落。
然而,那老帅看眼着敌军势如破竹,听着自己兵士的呼号,心中竟没有一点波澜。他默默的回头,看了看从始至终静坐于指挥台上的两人,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一个紫衣男子带着斗笠,静静的坐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两枚青色的核桃,身边的一个身覆铁铠的男子不时调整着自己的面具,仿佛眼前的大战和他全无关系一般。
那老帅淡然问道:“两位何时出手?我们昆吾的兵士可是伤亡不小,若是再这般拖延下去,恐怕回去不好向陛下交待。”
紫衣男子没有理会,兀自玩着自己的核桃,铁铠男子却是干笑了一声道:“郝帅,如何交待是你的事,我们只负责我们应该负责的,旁的一概与我们无关。”
老帅心中冷笑一声,心道这两个混蛋估计在天下四极的其他地方,都是同一个口气。但此时他却不能随意发难,只是转过头,不再言语。
旁边有一名昆吾将军看不过去,抽出腰间的长剑,喝骂道:“娘的,两个神棍!置我昆吾将士于不顾,看我劈了你们!”
那老帅没想到手下的将军竟然首先沉不住气了,刚想要喝止,却已经来不及,只看见那长剑凌空劈砍而下,瞬间就到了那两人的头顶。
然而那两人无比淡定,紫衣男子甚至动都没有动,坐在原地,看不分明斗笠下的表情。
忽然看见无数的铁鸟从那铁铠人的盔甲的缝隙中飞射而出,喷着白色的蒸汽,直扑向凌空劈下的那把长剑。
只一个瞬间,也不知那些铁鸟究竟是何等材质,那把剑碰到之时,寸寸折断,不消片刻,变成了一堆齑粉。
指挥台旁的众将都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这把长剑乃是昆吾王御赐,用寒铁淬炼而成,其硬度放眼大荒,都是数一数二,如今被一群不知名的铁鸟啄成了粉末,任谁也不得不惊诧一番。
紫衣男子戏谑的冷笑一声,说道:“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郝帅,你手底下,就只有这么些个废物?”
那名昆吾将军更是羞愤交加,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