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的风雪中归来,苏白鹭心中依然放不下那婀娜多姿的身影,还有那呵气如兰的柔声细语。生长在荒僻乡野之中,他和曾见过这等出水芙蓉般的清丽女子?只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忘怀。
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苏白鹭应声坐起,外面的风雪呼啸着飞涌了进来,伴随这些风雪一同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之前见过的那黄衣男子,龙家的第四子,龙长生。
他抖了抖身上堆积的雪,反身把门轻轻的关上了。
“苏公子,别来无恙?”龙长生又把竹扇拿了出来,坐在屋子东边的一个黑玉座椅上,悠闲的打量了起来。
苏白鹭笑道:“龙公子走哪都要带着这把折扇,不知北原这么大的风雪,这折扇还有何作用,总不会是用来纳凉吧?”
那龙长生摇了摇头,端起了雕花木桌上,那琉璃盏沏的茶,边品边答道:“苏公子,要做个懂情趣的人。这折扇乃是我随身携带的物品,不仅有功能性作用,同时也是我龙长生的信物,见此扇如同见龙家势力。你觉得在北原,若是亮出我这把扇子,有哪里会不让通行么?”
话毕,他似有得意的向后仰去,靠在了一个刺绣绒枕之上。
苏白鹭此时也坐了起来,看了看这龙家的纨绔子弟,心中略有无奈,便转移话题道:“龙公子不是有事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龙长生微微的直起了腰,笑道:“便是要请苏公子你娶一个好地方。”那眼色迷离沉静,仿佛在不停揣度着他的心思。
“终于,要放我出去了么?”苏白鹭心中所想,无一不是来青木城解答心中的疑惑,父亲的踪迹在哪里,那神秘古怪的图案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不能散去。尽管他除了那封潦草的信件,并没有其他的线索,然而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却是他万万不愿意的。
龙长生见他略有些激动的神情,不禁笑道:“唉,这并非我能决定的,龙家尽管家业甚广,但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要我那个爹爹来决断的。方才他让我带你去‘皇武阁’,我这不就匆忙赶来了么?”
他不禁皱眉道:“皇武阁?又是什么去处?”
不待苏白鹭继续发问,龙长生便一个箭步走到了屋门口,一把推开了门,又让那北原漫天的白雪恣意飘扬,他拉紧了身上裹着的貂绒外衣,说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龙家把自己迎进府中,也并没有为难,一直以来都是好生相待,这般请求,苏白鹭自然是断然不能拒绝的。
他没有多问,只是抄起了床边那件龙家给他的大衣,急匆匆跟了出去。
穿堂越室,顶风冒雪,一路上苏白鹭和那龙长生倒也是有说有笑,尽管两人家教相差甚远,但是这玩世不恭,达观豁然的脾性,却是一致得很。龙长生尽将一些龙家的陈年往事搬出来,作些笑谈,而苏白鹭则是将自己行走北原多年的经历,辅以那本《大荒志异》,添油加醋的变成了怪力乱神的轶闻,就这样一唱一和,时间不知觉间,就流过了。
两人正说着,走到了一个古旧的朱红色大门前,苏白鹭抬头观去,这竟然是一座巨大的殿宇,飞檐直壁,青砖雕栏。那有些掉漆的墙面上,还隐隐能看见陈年的壁画和浮雕。
“到了?”他试探的问道。
龙长生此时全然没有了戏谑的神色,正视了一眼苏白鹭,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这里是我龙家的禁地,就连我们,若是没有得到爹的首肯,也断然不能够进到这里。”
苏白鹭挠了挠头,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龙长生并没有明确回答,只是淡然一笑,还是用那一如既往的口气道:“去了不就知道。”
片刻后。
身后的巨大朱红木门被龙长生关上了,苏白鹭放眼放去,宽阔的殿宇四周立着高耸的石柱,墙的四面放置着巨大的书架,上面密集的摆放着无数的竹简,尽管数量这样庞大,但是没有哪里沾染上了一点灰尘。
昏暗的空间中烛火摇曳,他突然想到,这情境仿佛在哪里见过!
不待他细细去想,忽然听得一个沉重的声音从殿宇的上方传来:“这里乃是我龙家的皇武阁,有藏书百万卷,记录的不仅仅有天下四极的各种秘辛,还有许多将要失传于世的心法术数。你在这里,可以从东边的书架中,任选一门功法修炼。”
苏白鹭闻言,更是如同云山雾罩一般,心想道:“这都哪跟哪?搞了半天,是让我来这里偷师的?”
他抬头想找到那声音的来源,但四下黑暗,他只能凭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身前的一小片地方。
“我为何要学?”他大声问道。
可那声音不再回答他,在这无边的黑暗殿宇之中,剩下的只有寂静和沉默。
龙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摸不到头脑,带自己来这样的禁地,还让自己免费学门心法术数,天底下可曾有这样的好事?但他突然想到,之前龙道玄就对自己当日切出的那一盏铜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莫非这也是为了笼络自己而设下的圈套?
可自己确实无法将那古怪的酒樽从身边拿开,应该这么说,每当有人试图把酒樽拿走超过一丈距离,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拉扯着苏白鹭,直到那酒樽安然回到他的怀中。
这事龙道玄也是知晓的分明,还为何使这些繁复的手段?
“哎,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他想到,既然龙家对自己并没有加害的意思,而且此番又能学一技傍身,又何乐而不为呢?
苏白鹭行走北原多年,自然也是被不少混混地痞欺负过,他曾经也十分羡慕那些传说中御剑而行,通天遁地的修真人士。只不过无奈于没有机会,此番一个天大的机缘摆在自己面前,反正也不清楚龙家本意如何,心道便取了这道法术数,总比孑然一身强得多。
想着,他边摸索着靠近了那东边的书架。走到进前才看清楚,这哪里是什么书架,分明是一座高大的塔楼!塔楼的外沿棱角上,放置着无数的竹简,从最下面一层,到最顶部的八层,似乎每一层都有晦涩之分,深浅之别,想来那最顶层的塔楼上,定然是最艰深的心法。
然而苏白鹭并非贪心欲求之人,没有半分心思去琢磨那最高处的竹简,只是顺着那塔楼底部外沿缓缓走去,边看着那下方用大篆写成的标签。
“白鹭......心决?”
一个有些古旧发黄的竹简映入他的眼帘,这应该是很久没有人碰过了,放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更是不会引起谁的注意,让他驻足的,就是这个竹简的名字。
他笑了笑,尽管这只是一个巧合,但印有自己名字的竹简,在这世上可是不多,他拿起那卷竹简,慢慢的翻看起来。
苏白鹭识字并不广,起初他还担心自己能否认全这上面的字,当打开了才发现,这里面大多都是图案,偶然有一些文字描述,也只不过是只言片语,并不艰深难懂。
就这样烛火明灭,那竹简上的东西,缓缓流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简单的年纪容不下许多黑暗中的密谋,这本来之极易的心决,又将是那一刻的分界线。
龙府,望龙殿。
龙道玄安稳的端坐在殿中最高处的金色大椅上,手边永远少不了那一杆锃亮的烟枪。他眯起眼睛,问道:“交代你们办的事,如何了?”
在殿宇中央,一个身着紫色外衣,头顶斗笠的男子冷冷说道:“你把自己的事做好就成了,我们不需要向你汇报。”
身旁的另一名全身尽是铠甲铁鳞的人也说道:“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离‘那个日子’已经不远了,你们北原的工作才是迫在眉睫,你应该知道,在四极的其他地方,进度都已经远超你们什么九大望族了罢!”
边说着,就看到那铁甲人浑身的鳞片竖起,缝隙之中喷射出白色的蒸汽,那人竟然似是离开了地面一般。
龙道玄并不以为忤,只是继续抽着自己那杆烟枪,说道:“方寸三界,瞬息六道的玄黄卫,办事效率竟然也如此慢,不过你二人的口舌倒也是伶俐的很。”
紫衣男子冷笑一声,说道:“龙道玄,不要以为我们被派来北原,你就可以颐指气使,就凭你龙家的实力,恐怕我二人还不放在眼里。”
那龙道玄干枯的身子向前倾了一下,眼神中尽是嘲弄,笑道:“十二玄黄卫的实力,我自然是不会质疑,我这一身老骨头又怎么经得住折腾?只不过,若是误了时辰,恐怕倒霉的应该不是我龙老头吧!”
殿中央的那铁甲人脚下的铠甲喷射出一股猛烈的气流,让他缓缓升了起来,说道:“息撤,废话少说了,我们时间确实不多,没心情和这个老东西纠缠。”
话毕,那铁甲人背后竟然凭空长出一双铸铁的飞翼,一个振翅,就飞至殿外的高空中。
那紫衣男子闻言点了点头,双手结印,殿宇的地板上赫然出现了无数的藤蔓,迅速的将那人包裹住,拉扯到了地下,只剩下地板上,被那些藤蔓植物破坏了的森森大洞。
龙道玄叹了口气,把烟枪放在了身旁的黄金桌台上,扶额呢喃道:“这些不知风情的外乡人,每次来都要坏我宝殿,这可都是要花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