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八年参军,在部队过得第一个除夕,深深感到喜奎叔叔和婶婶对自己的惦念。
“陆宝乐,快去连部拿CD邮来的包裹。”
班长进门一喊,我去连部从指导员手里接过沉甸甸的纸箱,没看地址,单知道是喜奎婶给邮来春节礼物。自己撕开纸箱,一看里面还有大重九烟,拿出一条递给指导员两盒,抱起箱子转身就出了连部,回去给战友们一分过大年。
其实,没有经过****的人哪里知道,十六岁就参加抗日的喜奎叔那时是天天戴高帽,挂木牌,游街挨批斗,被日本鬼子屠杀了全家老少二十九口人的婶婶不是陪批斗,就是去扫马路。是四奶奶从姐姐那里得到地址,让孙子给儿子寄来信。婶婶回家一见信,让两个上班当了工人的哥哥凑了凑,给我一个人花了整整二十八块钱,邮来了过年的礼物。
自己心里清楚,回到班里,给新战友们分了分,一个人坐在门口正发呆,鲁大东手捧花生和米花糖非要退给我。
“大东......”
“你都分了,你过年吃啥?”
“我一个人习惯了。”
自己说的是实话,鲁大东也无言以对。
六二年的春天,父亲下部队视察,马路上叫停吉普车,奋不顾身冲上去,图手一下举起来马车的辕杆,摔倒四套车的马,救下已被惊马吓呆了的两个小学生。回到军部,进门单吐了血,送进卫生科,听见我喊“爸爸”,他才吃力地睁开眼睛,笑眯眯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的父亲从三七年开始,一直到五三年抗美援朝回国,打了整整十六年仗。他中过日本鬼子的毒气,挨过******的炮弹皮,指挥部队歼灭了美国的王牌骑兵师,杀进了韩国首都首尔。他回国后,发扬“南泥湾精神”,领上一个师去开荒种地,************时期,部队指战员没有挨过饿,天天有肉吃。最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从小练武的父亲,摸着我头的手是那么没有力气,却微笑着对我说:“听你妈话,不要跟你少锋哥哥打架,惹你二姑不高兴。”自己还来不急向父亲点头,姑父梁洪亮进门,让护士和医生连夜把父亲送到北京去。母亲晚上从化肥厂的工地回家,听我一说,顾不上吃饭,抓了两张军部食堂送来的烙饼,上火车就去了北京。二姑叫我去吃饭,自己不去,一个人天天去食堂打来饭菜回家吃。半个月过后,姑父梁宏亮领我坐上父亲的美军吉普车去了北京。母亲在,姐姐也在。她大学毕业分配总院上班,让梁少勇拉上我就往病房里跑。进了病房,父亲躺在病床上,身边站满了大首长,还有父亲参加革命的引路人,童薇的父母亲和她。当父亲听见我喊“爸爸”的声音,非常吃力地睁开眼睛,自己拔下输液针头,让姐姐和梁少勇手拉上手,示意母亲打开留声机。唱片一转,留声机里的喇叭响起“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他才喜爱地摸了摸我的一头乌发,嘴角露胜利者的微笑。在众目睽睽之下,渐渐地合上那双让国内外一切敌人一见就心惊胆寒的眼睛。母亲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就扑到父亲身上失声痛哭,姐姐拉上我一起跪在床前,梁少勇和童薇也先后跪下了。
在军部开父亲的追悼大会,从认识到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鲁大东,詹世彪和陈淑桦都来参加了。军区首长念完悼词的一瞬间,母亲一头栽倒。喜奎叔和喜海叔喊了多少遍,再也没有喊开她那一双炯炯有神还非常秀丽的眼睛。
父亲和母亲相距九天离开了我们。开完追悼会,我们送父母亲的灵柩回老家。刚进县界,只见很少出远门的四奶奶下马车拦住灵车,单要把父母亲的棺木安葬在祖坟地。老人不仅是长辈,而且是父母婚姻的介绍人。姑父梁宏亮和军区领导一商量,多走了八十里地,把我父母亲安葬在烈士坟地里的最高一层。办完丧事,姐姐就要回军区总院上班,姑父梁宏亮把我叫到面前,把姐姐和姐夫在父母离世前订的婚事说了个一遍,争求我的个人意见。
“姑父,我就要我爸留下的刀跟我妈给我的剑和豹皮。”说罢,我从无奈的姐夫梁少勇手里接过刀和剑,从姐姐手里接过一张完整地金钱豹皮,转身递给慈祥地姑姑,眼含流水说,“姑姑,你给我保存,谁要单不能给!”
姑姑眼里噙着泪水点了头。
父亲和母亲生前,一位六级,一位是五级干部,他们留下的财产就是那一对紫檀木箱子和三千多块钱的存款。父亲的衣物归了我,母亲的衣物归姐姐。自己根本没有什么生活常识,稀里糊涂单和姐姐分了家,一个人去住校。表面上是我吃了大亏,把父母亲的存款都留给了姐姐办婚事,自己就留下地委送的三百块钱抚恤金,实际是自己沾了大光。到现在姐姐一家人,包括姑父和姑姑从来也不敢对我说三道四,自己在金钱面前第一次单打了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