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那天晚上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放下童薇的问候电话,我起身去打开窗户,门铃响起。自己去开门,关淑怡站在门前,头发和连衣裙都被雨沦湿了,脸皮浮肿,狼狈不堪地样子,好象是挨了打。
“你去大连玩都回来了?”我说。
关淑怡摇摇头,推开我就走进门,坐在沙发上,抱头就开始抽泣,惊动了对门邻居。陈淑桦一问是好朋友来了,转身叫了一声詹士彪,穿着拖鞋就走进门。
“淑怡,怎么啦?”陈淑桦关切地问道,詹士彪都没顾上系衬衣扣子,进门就说:“丑孩,穿你的衣服去!”
自己关上门,回卧室去穿衣裤,听见关淑怡失声哭泣,说:“士彪,本来昨天是去大连玩一个星期,是厂家掏钱,还有医药公司的几位朋友一起去。我给丑孩打电话,问他想捎什么,他让我捎来大连的碧海蓝天。二桦电话上没说啥,晚上下班还给我送去照相机。二桦一走,大东知道东东去拉煤了,当着我妈面就不让我去。我说人家卧铺票都卖好了,让他一看,他就给撕了。睡到半夜,我忍不住跟他说理,他当着我妈就打了我一巴掌,还说不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他早就想跟我离婚,怕我拉他进公安局,去蹲大狱。”
“淑怡,”我给好朋友放下一杯水,说,“大东打你不对,可他为什么要打你?还打你的脸?说明他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我知道你在医院当个采购,官不大,权不小,现在的社会风气是江河日下,傻子和疯子搅和到一起,就是让老百姓找不到北。大东现在是副局长,耳闻目睹的多了,他爱你才打了你一巴掌,他是想让你清醒过来。”
“我辞职了。”关淑怡痛哭流涕地说,“宝乐,我今天上午去找了院长和书记,他们批了。下午跟我们药剂科主任说了一声,拿上自己放在医院的东西,晚上没地方去,一直等到天黑了,我把东西放到东东的家里,才上了楼。”
“你还没吃饭?”陈淑桦说。
“二桦,我今天一天还没有吃饭。”关淑怡说。
詹士彪转身出门,下楼去找董小义。我让关淑怡去浴室里洗个澡,让陈淑桦去拿一身自己的衣服过来。自己拨通了鲁大东的手机,说明了关淑怡的大概情况。老同学关了手机,我再打过去,信号显示对方已经没电了。
董小义两口子,端上来鸡蛋挂面汤和炸馒头片,詹士彪放下两盘刚炒的菜。关淑怡进卧室换上好朋友连衣裙,坐在沙发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鲁大东敲开门,手里拿着老婆的衣服,无精打采地坐到了老婆旁边的沙发上。
“大娘和岩岩没在家?”鲁大东接过我递的过滤嘴,詹士彪用打火机给他点上烟,说,“丑孩去拉煤,我妈和岩岩去了平野头,住进四姥姥家,去休什么年假。”
“在北京就是好,大机关都有章可寻。”鲁大东说。
“你别没良心。”我点上过滤嘴,说,“鲁东东跟车,两天一个来回歇一天,一个月七趟,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你要觉得我坑了你儿子,你明天就调走鲁东东。”
“我什么时候说你坑过我儿子?”
鲁大东有气无力地一句话,逗笑了关淑怡。
“大东,”我吸了口过滤嘴,说,“今天没外人,我单说你两句,不要以为自己吃‘皇粮’就可以为所欲为。快五十的人了,不光对老婆,对谁都应该宽宏大量。这个社会太复杂,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打淑怡无所谓,老夫老妻了,你打别人就难说了。我拉煤拉了十几年,路上碰上的混蛋多的数不清,咱惹不起躲得起,下不为例。”
“大东,”詹士彪可笑地说,“你为什么老在丑孩面前打败仗,你就是废话太多,他这叫‘真人不露相’。说一说你们两口子的事,没有外人,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今天解决不了,谁都别想睡觉!”
“反正我辞职了。”关淑怡说。
“谁让你辞职的?”鲁大东说。
“鲁大东!”关淑怡说。
鲁大东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詹士彪一下推倒他。
“行了。”我制止想吵架的两位同学,说,“你辞职了,你还不到退休的年龄,你说你想干啥?”
“我就想往你要口饭吃!”说罢,关淑怡就流下委屈地泪水。我抽了两口过滤嘴,笑了笑,说,“关淑怡呀关淑怡,谁见过你这么讹人的?鲁大东呀鲁大东,你就是个菜包子,打老婆的时候是勇气十足,老婆没工作了,连养老婆的牛单不敢吹了。鲁大东,大菜包子一个!”
老同学是有苦难言,默默地忍受了我的讽刺挖苦。
“好了。”我弹了弹烟灰,说,“淑怡,回九楼休息,明天听我的安排。大东,回家去跟阿姨说一声。”
陈淑桦一听,拉起来关淑怡就出门。鲁大东慢了半步,眼睁睁地看着老婆关上门,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
“鲁副局长,”我可笑地说,“你的容我想一想,明天给嫂夫人安排个既体面,又合适的工作。”
鲁大东仍然无动于衷。
“十点了,你要熬夜,我可不奉陪。”说罢,我就往卧室里走,关上窗户,上床躺下就睡觉。
詹士彪拉走了鲁大东,我听见关门声。
第二天,和关淑怡一起吃了早饭。我送她进了财务室,说:“璐璐,从今天开始,你淑怡大娘就在财务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收起金锁送来的市场管理费,你们一起清点后,交给银行的押款车。工资和奖金按科长级别待遇,下个月给我报上来,我去董事会解释一切。”
自己想好了,只能安排关淑怡干个清闲地工作。
璐璐领上同事去仓库给关淑怡拿办公用具,纪玉华下了公共汽车,进院门就和杜师傅他们高兴地打招呼。我把公司的几位董事请进了办公室,要解释安排关淑怡的原因。
“大姐,来领工资?”我说。
“在四奶奶家住了两个月就没花钱,吃上喝上,就是跟上宝昌的车去城里买了两次西瓜。”纪玉华说。
“大姐,”我非常认真地说,“你还记得咱们八六年集资,我开车出去一趟,拿回来五万块钱嘛?”
“这事能忘了?”纪玉华说。
“书记,”杜师傅笑哈哈地说,“大姐还夸奖你在市里真有好朋友,一下能借给你五万块钱。”
“书记,谁借给你的钱?”常师傅说。
“关淑怡。”我可笑地摇了摇头,说,“常师傅,昨天她辞职了,想来咱们公司上班。我想来想去,当年她帮过咱们那么大的忙,占了咱们集资三十万的六分之一,我就答应了她,去公司财务,单管收收市场管理费的工作。她的五万块钱还在我的户头上,她可能忘了,我也没有给过她利息,咱们不能忘,你们看这样安排她合适不合适?”
“这有啥不合适的?”纪玉华说。
“我没意见。”杜师傅说。
“书记,这才是你的一惯作风。”常师傅说。
“要给关淑怡科长待遇。”纪玉华说。
我高兴地点了头。
开了个小会,我出去找栗建峰。纪玉华一见关淑怡正和栗建峰聊天说笑,亲切地拉上她就进了财务室。我让栗建峰去写关淑怡的《工作任命书》,纪玉华让关淑怡在靠窗户的办公桌前工作,好朋友高兴地点了头。
“淑怡,这是小宁,常师傅的小儿媳妇,这是小杭,这是小董,加上你是五个人。财务的现金不归你管,你管市场管委会下午送来的管理费,点清了放到银行的铁皮箱子里,锁上贴好封条,送上银行的押款车就是你一天的工作。还有,回头把自己的档案和工作手续从医院转过来。”
关淑怡听我一说,高兴地点了头。
鲁大东的母亲一听关淑怡进我们公司上了班,等国庆节孙子结了婚,把儿子扔在老房子里,拉上关淑怡就住进二百三十多平米的大房子,和常师傅家成了对门邻居。
师傅们去化肥公司卸煤回来,小黄和小向他们正在检修大卡车,小任和小常师傅开上自己的奥迪A6,和我打了一声招呼,要去市场接老婆买菜,去丈母娘家吃午饭。
我目送他们驶出公司大门,鲁大东开车就驶进大门。
“鲁副局长,今天不是星期天。”我说。
“你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鲁大东说。
听了鲁大东的口气,自己转身朝办公室走去。关上门,刚泡上茉莉花茶,鲁大东就推门走进来。
“经理,我谢谢你。”鲁大东放下两条中华烟,接着说,“陆经理,中午我请客,就在咱们食堂的二楼。”
我拉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一盒大福字烟,用打火机点上,端上茶杯,刚走出门,钱一柯开车也来了。他是郭欣其的一条狗,我都懒得去搭理他。陈淑桦让我在《报表》上签了字,钱一柯和关淑怡聊开天。鲁大东不敢去找老婆说话,坐在办公室里抽烟,自己去了公司的修理厂。
小黄和小向分别检修两辆大卡车,两组人马在比技术,干的是热火朝天,还精益求精。如今车队修理工的技术已是手到“病”除,个顶个的,都是公司的中坚力量。
鲁东东下地道给卡车加黄油,胖乎乎的脸上沾了机油,却干的非常认真,已经具备了司机的条件。
“东东,这个月过了我的目,下个月顶班开车。”
孩子听我一说,干活更起劲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自己在公司当个经理,员工没多少,什么事情都得考虑到,命运真是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