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帝花节,因为伶人的缘故,柳沉烟与卿玥之间的舞斗一直都不够痛快。卿玥连败三年,为花相,这不是因为她的舞跳的不好,相反,潇琅屿的大当家——卿玥姑娘的舞姿非凡,与着连胜三年的花王柳沉烟不相上下。
她败,就败在历年伶人的伴奏上。往年弦断声迭起,不仅跟不上她舞的节奏,反而却影响到了她的心境。说到底,她始终无法做到像柳沉烟那样沉静,心无旁骛。
不过,今年的斗舞就不一样了。有了江墨等人的加入,至少不会再出现弦断的情况来妨碍她们的斗舞了。
只见桃红云袖的卿玥先舞了起来,执琴之人仿佛知道她的心思,琴声渐急。卿玥的眉眼中突然哀戚了起来,云袖轻甩,衣袖舞动开来,一双眼欲语还休。琴声忽而沉缓了下来,卿玥以右足为轴,轻舒云袖,随之旋转,俞转愈快。忽然,她的足间一踮,翩然腾到空中,桃红云水袖向四周一展,稳稳地落在了鼓中间。
卿玥嘴角含笑,云袖一收,摆了一个请。
柳沉烟自始至终,都是淡笑着,缓步走到鼓中央,脚腕上的碧玉铃铛随着步移,发出清灵的响声。冲着人群微微俯身,白袖往空中一甩,舞便开始了。
“哎,那花相跳的可真好,我看,那个柳家的二小姐可是危险了。说不定,这次的花王会是那卿玥呢!”穆梓颜碰了碰旁边的玄邪衣说道。
玄邪衣双手抱于胸前,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口中喃喃道:“这次,卿玥的确是超长发挥,但想必也是和那执琴之人反复练习过得。”
因为他的声音太小,穆梓颜也没听个清楚,“喂,玄邪衣,你说什么呢?”
玄邪衣瞥了一眼穆梓颜,挑谑地笑了一下,并不打算说第二次,抬眼继续看着场上的舞。
看着俩冤家的战争一触即发,榠渊笑着圆场,“他说,胜负未可知。”卿玥能不能赢,还是个未知数。“好了,梓颜,继续看着就好。”
只见她低眸垂目,在抬眼,眼中是迷茫与肆意无可藏的哀愁。
不知为何,江墨在看见那一眼的一瞬,心头竟一怔,仿若看到了,当年的那个自己。唇边的箫声也从卿玥的轻快中慢慢低沉了下来,注情于箫,箫声中也弥漫着无处可逃的别伤。
柳沉烟将长袖高举,缓缓放下,秀目澈似秋水,衣带随云手的舒合飞舞。白衣绣雪,俄而回眸顾盼,依旧是那浅浅的笑,但笑容中却透着无尽凄迷。仿若在江心无处停泊,望着天地山川辽阔,却只能将一寸心事剪成孤影,在残阳中萧索。明明是在三月春光,却让人感觉似有暮雪纷落,寒风哀怅。那是对命运的迷茫,是不争,是认命。
江墨的箫声也愈发萧瑟凄婉,似乎从柳沉烟的舞中看到了那年的他。也是认命罢,不然怎会任由刀剑在黑夜中划破衣袖,染得衣衫斑驳,一人在冬雪中蜷缩。他的命运本来已经天罗地网,又能往何处逃呢?此生只能任时光静默,本性凉薄,待那日来后,便能解脱......
柳沉烟的舞越来越慢,长袖往鼓上一甩,借力腾飞了起来,双臂展开,素白广袖随着她的旋转飞舞,脚腕上的碧玉铃铛是一身素白中唯一的碧色,在衣袂翻飞中若隐若现,清灵声音响作,伴随着哀戚的箫声,没有不妥,反而相得映彰。
柳沉烟慢慢地落于鼓上,最后的一个眼神,是对命运的绝望妥协。
“大哥,为什么我突然想哭......似乎,突然想起了爹娘他们。”穆梓颜无助地拉了拉榠渊的衣袖。
穆榠渊望了一眼四周,“柳沉烟......赢了。”
暮木闻声,悄无声息地拭去眼中的泪水,也抬眼看去,只见四周的百姓都低头垂目,面容戚愁,细细听去,还有小声的啜泣声。
能带人入她舞出的意境中,悲伤着她的悲伤,绝望着她的绝望,她无愧,是花王。
“她,名副其实。”江墨放下唇边的玉箫,此刻,从他的脸上已看不出喜怒。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台上的柳沉烟后转身,“走吧,卿瑶和百里还在楼上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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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舞台贵宾席的帷帘后,粉衣女子卧在身后白衣男子怀中,抽抽搭搭地拭着泪。
白衣男子此刻有些手足无措,“雪吟不哭,有哥哥在呢。”只得将怀中的粉衣女子抱紧,手一搭一搭地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粉衣女子才从男子的怀中探出脑袋,破涕一笑,“哥哥,我只是看了那个姐姐的舞,突然好想好想娘亲啊。可是娘亲再也不在了。不过,我现在不伤心了,因为有哥哥陪着我。”
“恩,哥哥会永远陪着你。池夫人也希望雪吟能够永远开开心心的,所以,为了池夫人和哥哥,以后不要再轻易难过了,知道吗?”
粉衣女子认真地点了点头,“恩恩。”突然她想起一件事,一脸认真地对着白衣男子道,“哥哥,我想认识跳舞的那个白衣姐姐和吹箫的那个乌衣哥哥。”
白衣男子微微扶额,却也无法拒绝,“好,哥哥答应你,会让你们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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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
卿玥才从那浓浓的悲伤中出来,对着柳沉烟会心一笑,“沉烟,以往的斗舞,我自恃没有比不上你,只是伶人的因故。今日,卿玥败得心服口服。这花王,理所应当是你的。”
柳沉烟摇了摇头,轻笑道:“不,今日若无那奏箫之人的箫声,我舞的,恐怕连今日的一半也比不上。”话完,转头望着江墨离去的方向,我相信,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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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烟阁
江墨榠渊等人刚踏入包厢,包厢中的紫衣女子便单膝跪下:“潇琅屿卿瑶,拜见城主。”
江墨抬抬手,“在外面,没有城主。”进入包厢后,便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还站着干什么,都坐。”
卿瑶吐了吐舌头,“知道了知道了,公子!”然后,也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包厢里除了紫衣女子,还有一名碧袍玉坠的男子。男子是一点也不见外,拉开江墨旁边的位置就直接坐下了,“江墨,难得见你出江陵。这次,不可能只是为了来看帝花节吧?”提起桌上的茶壶,顺手倒了一杯递给了江墨。
江墨没有推辞,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是有一些事要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