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骄阳似火,照耀着东宫的永寿殿,映射出流光华彩。
一行人排列整齐,气势十足,浩浩荡荡的直入东宫,其中有朝中大臣,也有太监总管以及后面跟着的两列婢女。
人未到,声先到,一声太监专有的尖锐声音贯穿了整个大殿:“圣旨到。”
由于声音穿透性极强,几乎东宫内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晰无比,自然,永寿殿内的楚洵也听得清清楚楚,就连被守候着正在休息的江芸笙也惊醒过来,睁开了双眼,缩了缩身子。
楚洵见江芸笙又露出着惊恐的模样,由于不能触碰到她溃烂的肌肤,只能用手指勾了勾她铺在枕边的碎发,柔声安慰道:“笙儿别怕,我在。”
时隔江芸笙回来也已经两个月,楚洵已经见过江芸笙的面貌,虽然皮肤溃烂,却也看得出她的容貌,以及听过她的声音,确定是江芸笙不假了。
至于治病的事情,由于如今皇帝突然间病危,朝中各种大小事务层出不穷,楚洵只是将治病交托给了找回来的白锦书,自己则忙于争取能够稳固自己的地位,确保若是这次皇帝在所难逃的话,他可以顺利的登基。
可是事情总是阻拦甚多,他即使是去见了皇帝,皇帝却是睡着了一句话也说不出,而且还不准任何人带东西进去,也不准人带东西出来。
总得来说,朝政乱成一片,即使是楚洵也无能为力,只是,不知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是什么意思。
随着外面一行人的进入,楚洵正起身准备迎上去,同时就见一对宫女埋头走进了内殿,直往江芸笙躺着的床榻而去。
楚洵吃惊,忙让徐季过去将人拦住,宏声问道:“你们作何,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们进来的?”
那些宫女埋头不语,一个领头的女官才埋头走上前来,欠身行礼道:“奴婢们奉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给太子妃验身。”
验身,自然是说验证一下江芸笙是不是处子之身。
楚洵顿时大怒,周身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气势,眸中寒光蹦射,指着他们喝骂:“混帐,都给我滚出去,太子妃岂是这么给你们随意验的?”
徐季也跟着在附和赶人。
可与此同时,外边几个太监和大臣却上前来劝阻,和颜悦色的说道:“太子殿下,就让他们验吧,试试如何一验便知,验完我们才好公布圣旨。”
验身还与公布圣旨有关么?楚洵怒气大盛,虽还想阻止,可是已经被簇拥着出了内殿,往外而去。
虽然恼怒不堪,可楚洵也想知道他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就这么干等了小半个时辰。
待后方的宫女们齐齐走了出来,领头的女官走到太监总管面前,附耳悄声说了几句,随后就退了出去。
楚洵正想上前问他们到底搞什么鬼,就见太监总管让人取来一个檀香木匣子,从里头去出带着金龙绣纹的正黄色锦布圣旨,抬头挺胸,尖锐的声音道:“太子楚洵接旨。”
楚洵手紧紧攥成拳头,忍耐着上前接旨,东宫之人便也同时跪地迎圣旨。
随后太监总管穿透性极强的声音宣布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因太子楚洵生坏顽疾,十年来毫无起色,成婚一年有余……”
总之,圣旨说的绘声绘色,其意思简单来说便是废储,理由是如今皇帝危在旦夕,而太子身患顽疾且不能人道,不适合继续储君之位。
其中内容,最吸引楚洵注意的并不是废太子的事情,而是他所说的太子妃成婚一年仍旧是处子之身。这件事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江芸笙不可能还是处子,绝对不可能。
他有些失控的不相信,要求他们再验证,甚至让他亲眼看着验,结果依旧是一样的。
因为圣旨绝对无假,楚洵不能人道被废不过是个莫须有的借口罢了,再多辩解也再无意义。
他能够想到的,便肯定是孙丞相一党害得皇帝病危,现在又以皇帝的名义将他废掉,他却是无可奈何。
一招变故他就成了废太子,暂时没要求他搬出东宫,可他却是一无所有了。
他顿时感觉浑身瘫软无力,退后几步坐在椅子上,脸色已是铁青,嘴唇半张半合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江芸笙不可能还是处子之身,难道说这个江芸笙是假的?也对,因为患病都面貌不清了,看来,这件事还要去找把江芸笙带回来的江泉算账。
楚洵一时间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正要让人去找江泉,不想江泉听闻了消息竟是自己找上门来。
江泉带着人手直入东宫,见了楚洵,便还昂首一笑,走上前来拱手行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哦,不,应该是废太子……”
楚洵脸色极为难看,身上散发出一股寒气,瞄了江泉一眼,冷笑道:“江泉,你何时投靠孙家了?”原本从来都没怀疑过江泉带回来的江芸笙会是假的,即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从来也说不出来,没想到,江泉竟然是利用这假的江芸笙来害他被废掉的,实在可笑。
江泉昂首一笑,有些腼腆的说道:“殿下言重了,臣不曾投靠孙家。”
楚洵轻哼一声,不屑得都懒得正眼看他,只道:“那你带回来一个假的笙儿,我倒还真相信你了。”或许,是他当时思念笙儿心切,所以没能想太多吧,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两个月对她无微不至,到头来却是个假的。
江泉笑容更甚,只道:“恐怕殿下至今还不知情吧,以前的那个才是假的,只是个替身而已,现在的这个是货真价实的。”
以前的是假的,是个替身。
楚洵突然从椅子上耸身站了起来,诧异万分的上前一步,目不斜视的瞪着江泉,愕然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江泉却不再重复,只笑道:“既然你说她是假的,那便允许我将她带回去吧。”说完就命令人进去将江芸笙搀扶出来,顺便还让人抓走了白锦书,就此大摇大摆的离开了东宫。
奇怪,楚洵竟然没有力气阻止着,眼睁睁的看着江泉带着可恶又得意的笑容,从他面前把这不知是真是假的江芸笙给带走了。
楚洵还未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他脑子里一直回放着方才江泉所说的那番话:以前的才是假的,以前的那个是替身。
以前,自然就是说的她从普渡寺消失之前。
此时此刻,楚洵脑海深处又回响起了她所说过的那些话,如果她不是江芸笙……
原来无数次,她都已经暗示过了,她不是江芸笙,她要离开……
那她,肯定一切都是假的吧,只是为了完成替身的职责,不然也不会走得时候竟然走得那般干脆。
虽然这么想,可是楚洵还是暗暗想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她到底真正的身份是谁,她叫什么名字……
楚洵脑中一团混乱,正坐在大殿内的地毯上垂头丧气,洛子章不知何时才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在他旁边,只是呆滞的看着他,也不多做安慰。
楚洵抬头望洛子章一眼,干笑一声说道:“子章,江泉说以前的笙儿是替身,你信么?”
洛子章埋下头,一声不吭,不作答。
感觉楚洵眉头一蹙,抬头嗔目瞪着洛子章,有些恼怒的说道:“你早就知道了?”
洛子章依旧埋着头,不作答也不辩解。
看他那副样子,根据楚洵对他的了解,便知道他果然是早就知道这个替身的事情了,可是却隐瞒了好几个月之久。
楚洵想发怒,可是却一时间发怒不起来,忙跪在地上就拉着洛子章的手臂,焦急道:“那你可知道她在何处?”
洛子章沉吟半晌,终究是开口回答她的话,冷静漠然的模样道:“不知,殿下,现在还是别管她了吧,臣带你离开东宫,不然定会有人前来取你性命。”
楚洵却不依不饶:“你可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是替身,为什么她不肯说出来,甚至,为什么她不辞而别。楚洵想着想着,心里愈发难受,有些歇斯底里的感觉,张着嘴却喊不出来。
洛子章轻叹一声,回答楚洵:“由于江芸笙怪病发作,便以她娘作为要挟,逼她进宫做替身,并无害人之心。”
她是被逼的么?
楚洵眸子暗沉下去,毫无生机:“那你可知道她的名字?”此生此世,还能够再见到她吗。
洛子章如实道:“长乐。”送他们走之前,他也问过长乐这个问题,想知道她的名字,想知道今后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想知道她做替身以来,对楚洵到底是真是假,对他到底又是真是假。
“长乐。”楚洵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念叨着,念了好几遍,每念一遍都觉得胸口撕裂一般的疼痛,让人近乎窒息,这种感觉,比当初她离开的时候还要难受许多,让人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