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和二十二年,大魏正值多事之秋,原本一片繁荣昌盛的画面被打破,大灾不断,人祸连连。
当年一月,冬雪融化,皇帝回宫之后身体一直抱恙,未有好转,各地又是灾荒不停,朝中一时动荡不安,边关外族入侵,百姓人心惶惶,再无安宁之日。
二月,皇帝病情加重,暂停早朝,拒绝接见任何人等,虽说是为治病,实际却像是被隔绝孤立起来。
因为太子妃失踪,太子楚洵将自己一直封闭东宫之内不肯出来,江太尉又因此牵连为借口暂且被免职,以至于如今朝中大小事务由孙丞相做主,太子一党被打压得更加厉害,大部分都已入狱或是罢免。
直到阳春三月,东宫才迎来了一些变化。
这日楚洵依旧是郁郁不振的在东宫唉声叹气,却见徐季神色匆忙的,直接跑入殿内,擦着一头的汗水突然跪在地上,吞吞吐吐道:“殿下,殿下……”
楚洵慵懒的趴在桌上,挑眉瞄了他一眼,冷冷带着呵斥的意味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徐季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惊喜的说道:“回来了,太子妃,太子妃回来了!”
楚洵原本来无精打采如同一滩烂泥,可是一听此话,霎时神色一顿,立即从椅子上豁然站起来,上前抱住徐季的肩膀,摇晃着他瘦小的身躯,难以置信过得道:“你说什么!”
徐季被摇得头昏眼花,只顾乖乖重复:“太子妃回来了,现在正在球菱殿等候殿下过去。”他话刚说完,抬头时面前已经没了人影,转身一看,原来楚洵已经往殿外冲了出去。徐季忙又起身追出去,还一边喊着,“殿下,等等,等等。”
于是,不过片一刻之后,楚洵便气喘吁吁的冲进了秋菱殿,这个大殿上已经三个月冷冷清清了,今日却听殿内隐约人声传出,稍微有了大地回暖的错觉。
楚洵深吸了一口气,埋头随意理了理仪表,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含笑缓缓往大殿上走进去。
绕进后殿锦绣屏风,入眼之内,就见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影,其中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埋头坐在罗汉榻上,一边不远处站里着一个健硕的男子,此男子楚洵认得,正是江芸笙那个大哥江泉。
江泉和榻上坐着的面纱女子,以及四周的宫女,见了楚洵进来,都慌忙起身,上前屈膝参拜:“参见太子殿下。”
楚洵环视四周,却始终没找到徐季所说的太子妃的身影,他敷衍的点头应声:“都起来吧。”由于好奇没有见到想见的人,楚洵又转而问,“江泉,你在此处作何?”
江泉抱拳拱手,恭恭敬敬道:“臣苦苦找寻,几日前终于寻得太子妃踪迹,今日特地亲自将太子妃护送回来。”
楚洵听闻果真与江芸笙有关,唇角浮现一丝笑容,忙上前盯着他问:“笙儿现在何处,怎的不在。”
“这个……”江泉迟疑。斜眼瞄了一眼一旁的青衣蒙面女子,突然又一次单膝跪下,低着头回答:“回殿下,太子妃正在眼前。”
一听此话。楚洵皱了皱眉头,又一次四下张望,最终目光才落到了那蒙着面纱含羞低头的女子身上,细细打量了几眼,不敢置信问江泉:“你说她就是笙儿?”
就见江泉微微一点头,表示承认。
楚洵却微微一怔,心里有些迷茫的感觉,也不知为何,他一点没感觉到面前蒙面纱的女子会是他的笙儿,身躯被青衣遮住又看不清楚。
他抱着好奇朝蒙面纱的女子走上前去,垂头看着她,将手伸过去想要掀开她的面纱,同时询问:“笙儿,是你么。”
蒙面纱的女子惊恐万分,慌忙侧开脸,抬起手将面纱扯住阻止他,同时退后了两步,似乎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躲到了江泉身后去,一句话也不说。
见她就像受伤的小兔子,楚洵不明所以,一时不敢再上前,蹙起眉头,转而面着江泉又问:“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认识我。”
江泉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面纱女子,眉头紧锁,躬身道:“殿下,我们不妨先行出去,臣再细细告知缘由。”
楚洵半信半疑,有看了两眼江芸笙,点头表示同意。
之后楚洵便和江泉二人走出了秋菱殿,一句路往永寿殿而去,交谈了数个时辰之久,细说此间详情。
根据江泉所说,三个月前在普渡寺,江芸笙突然怪病发作周身开始溃烂,又毁了容,一时惊恐万分,不敢面对楚洵所以才会独自跑出了古寺,远走高飞藏了起来,想要一人安渡余生。
直到几日前,江泉才找到江芸笙的去向将其带了回来,可是她因为怪病已经变了一副模样,不仅容貌全毁,而且还情绪异常,时而暴躁不安,时而胆小怕生,记忆也已经渐渐模糊,甚至连江太尉可能都记不得认不出,不认识楚洵也属于正常。
当然,事实上江芸笙是因为病实在拖延得太久,所以才成了这幅模样,原本是想按照长乐的计划将两人平安换回来的,可是不想长乐和凤娘都突然失踪,而且就连碧蓉也失踪,三人似是人间蒸发了,凤娘即使是身中剧毒竟然也没再回来拿解药。
无奈,江泉只能改变计划,等到江芸笙病情稍微稳定之后,才拿出以上这种正当借口,安然得把江芸笙带东宫回来。
他的话有凭有据,楚洵自然看不出这借口有何不对劲,倒有些信以为真了,毕竟这么说来得话,也能够解释江芸笙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原因。
至于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楚洵便也想不出来。
随后,楚洵便吩咐人去将白锦书找回来替江芸笙治病,同时也振作了起来,不再如以前那么颓废了。
只可惜,即使楚洵此时振作,似是为时已晚,毕竟朝廷已经大半部分被孙丞相掌控,并且又在提议废掉太子的事情,想来不久之后便会被他得逞。
另外,皇帝病重,任何人不得探视打扰,即使是楚洵进宫一趟竟然也没能见到皇帝,这倒让人觉得有种宫变的前奏了。
对于江芸笙突然回来,楚洵狂喜已经掩盖了其他疑惑的心情,可是洛子章不同,毕竟洛子章是知道替身的事情的,如今江芸笙突然回来,似乎隐隐有些地方不对。
当然,除了洛子章的疑惑,另外就只有穆芷抱有疑惑了,她分明看着江芸笙跟着洛子章出去的,洛子章对发病的事情只字未提,不知是不是他故意隐瞒,或者说,回东宫来得这个江芸笙根本就是个冒牌货,并非真的江芸笙。
带着这个怀疑,穆芷暗下开始调查,依旧是如以前所想那样,从林沐修这个人下手。
清明时节,细雨蒙蒙,洒落在翠竹之间,让着碧青色的竹林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泥土的芳香弥漫在空气之中。
青竹之间,三个白色身影撑着油纸伞走过,漫步而去。
三人两女一男,其中一个女子腹部微微鼓起,怀有生孕至少六七个月之久,身旁清秀的少女搀扶着她,一侧后面则不紧不慢跟着个书生打扮的白衣男子。
怀孕挺着肚子的自然就是长乐了。
他们三人缓缓前行,直走入竹林来到一片墓地处,最终停在一块简陋的墓碑前面,墓碑上刻着“凤娘之墓”几个简单的字样。
倾斜春雨细腻如同蛛丝,长乐望着面前平石打磨的墓碑,暗暗有些伤神,将祭拜的东西让身旁少女奉上,搭着棚子避雨烧香烛。
凤娘确实是逝世了,这点让长乐心疼不已,四个月前他们刚逃出沚京的时候,在小镇上停留了一夜,第二天起来便见凤娘奄奄一息,那时长乐才知道她中毒的事情,可是已经为时已晚,救不回来了。
当日中午凤娘便逝世,长乐心痛之余,在林沐修的帮助下,只好将凤娘尸首火化,然后和林沐修继续赶路往倚竹村返回。
竹林里,一旁林沐修似乎见了长乐正在黯然伤神,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凤娘若知道你现在过得好好的,在天有灵也会替你高兴。”
好好的……其实长乐过得并不好,离开楚洵过后,她感觉生活少了最重要的东西,心都是抽空的,唯一的寄托就只有肚子里的孩子。有时候她都在想,若是没有孩子,她还真不知道没有楚洵还怎么安然过下去。
这几个月,林沐修虽然一直在身旁照顾她,可是都是相敬如宾,为避免不必要的接触,长乐还特地花银子请了村里的一个小姑娘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还好,她虽然没带什么钱财可身上的饰物也够用上一段时间,等生产之后再做生计打算吧。
她没有接受林沐修,即使是知道与楚洵再无可能,心里却已经没有能够容下其他人的位置,她这一生,恐怕只能与孩子相依为命,将他养大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