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已是初夏,大魏朝大好河山被青苍一片覆盖,都城沚京繁荣昌盛,四通八达的官道上车水马龙,护城河围绕在沚京笔直高挺的红瓦城墙外,进出皇城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比肩接踵,堵得水泄不通。
入城之后,一眼便可见笔直宽阔的街道交错纵横,街道两旁层层叠叠的楼阁鳞次栉比,望不到尽头,市井商铺多如珠玑,嘈杂声叫卖声不绝于耳,一股浩然大气贯穿整个京都。
千里迢迢自凤鸣县出发,在马车上颠簸整整半个多月,长乐如期抵达传闻中的大魏都城沚京,往江太尉家里而去。
碧蓉在马车上给长乐说了关于一切江家的事情和江云笙的事情,所以长乐自认为对情况还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江太尉听说自己女儿病好了回来,老早就亲自来迎接她,甚至顶着骄阳站在太尉府外侯着。
长乐坐在车辇内,偶尔掀开帘子往窗外偷瞄几眼,暗叹这沚京不愧为大魏之最,人烟鼎盛,无尽繁华。
等到快到太尉府时,身旁坐着的碧蓉冷瞥了她一眼,警告道:“记得别耍什么花样,若是出了差错,不仅你性命不保,你娘也没好日子过。”
长乐此刻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以前在紫竹村她身上只不过穿的是普通的灰布衣裳,看起来普普通通,模样只能称作是清秀标志,可是如今却换上了上好的南江绫罗绸缎,就像之前面纱女身上穿的一样,绣纹精湛别致,价值非同小可。
人靠衣装这话也说得不是没道理,长乐一换上这身衣裳,再梳个像样的发髻,带上珍贵珠钗首饰,略施粉黛,瞬间就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小姐,加上她本身就气质不俗,这两个月又练出了仪态,笑可倾城,简直是她都不敢相信这个会是自己,碧蓉初见的时候也是眼珠子都掉到了地上。
长乐抚平衣袖,端坐着不屑道:“只不过是参加个大寿而已,能有什么差池?”
碧蓉冷冷道;“老爷慧眼明心,你就是一举一动不似小姐,都会被认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练了这么久,不会功亏一篑。”长乐不耐烦应答着,之后碧蓉再喋喋不休的提醒,她都当做耳边风了。她自认为,只要把自己当成了江云笙,一切习性按照训练的时候,应该就不会有多大问题。
不多时,马车减缓了速度,停在了高门大户之外,长乐由碧蓉搀扶着下了马车,又替她撑着伞遮阳,立即便有一大堆人迎上前来。
为首的一个栗色锦袍在身看似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长着几寸胡须,精神抖擞,目光凌厉,长乐看过画像,从服饰和胡须上就可分辨出此人是江云笙的父亲江太尉。
长乐早就知道规矩了,首先朝他迎上去,欠了欠身,低眉垂目柔声道:“女儿见过父亲,劳父亲在此等候实属女儿不孝,外面太阳烈晒,还请父亲回府歇息。”说着便走上前,扶起江太尉。
“好好好,回府再说。”江太尉笑得合不拢嘴,上下打量了一番长乐,便带着长乐一转身,后面的那些人都让开了一条道,随他们二人往府内走去。江太尉看女儿似乎病真好了,满意的颔首道:“据说笙儿修养归来,顽疾已除,实乃我江家幸事,为父改日若得空闲,定要亲自登门感谢白神医。”
当然,之前对外所称,都是说江云笙得了腿寒之症,需要离开沚京这个潮湿之地,好好修养一番,也无人起疑。
可是江太尉这么一说,倒是瞬间把长乐说懵了,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楚情况,脑子里糊里糊涂的。她只是听明白,大概知道生病的人其实是江云笙,于是随机应变,跟着江太尉的意思道:“白神医自然是神人,女儿这点小病对他来说只当鸡毛蒜皮而已,依女儿看,若是父亲想感谢白神医,可出重金将他请入沚京一聚。”
江太尉捋了捋胡须,昂首大笑道:“笙儿此法倒是有理,好好好,待笙儿半月之后与太子大婚之后,再谈请白神医之事,你看如何?”
半月后与太子大婚……
长乐恍然觉得晴天霹雳,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手都猛然颤了颤,她冷冷的瞄了一眼身旁的碧蓉,只见碧蓉面不改色,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
江太尉只不过说了几句话,长乐就已经觉得天雷滚滚了,第一,生病的人其实是江云笙,第二,一个月后江云笙要和太子成婚。
长乐现在真想仰天咆哮一句:有没有搞错!现在想想,恐怕白锦书早便知道这些,所以才会有哪些暗示,只可惜,她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事实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可能江太尉见她呆住了,忙拍了拍她的肩道:“笙儿,你为何不说话,有什么难处尽可告诉为父。”
长乐才恍然回过神来,屏住呼吸看着江太尉,愣愣道:“爹,可能是这一路上路途颠簸,加上大病初愈,女儿有些累了呢,一时失态还请爹爹莫怪。”
江太尉昂首一笑,轻拍脑袋道:“看我老糊涂,只顾着见到女儿高兴,倒是将此事忘了。也罢,笙儿你且回屋歇息,晚上为父再为你设宴接风洗尘。”
长乐欠了欠身退下,便随着碧蓉往“她”的房间而去,虽然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房间在哪里,一路上都压抑着心里的愤怒。
一回房,长乐就彻底忍不住了,过去一拍桌面,怒目瞪着碧蓉,咬牙切齿道:“碧蓉,不是说我是替她姐姐回来给太尉过寿的吗?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生病的人是江云笙,为什么江云笙还要嫁给太子!”
碧蓉面无表情,过来给长乐斟茶,漠然道:“若是一开始就告诉你这些,你个乡野村妇,听得懂么?”
长乐抽了一口气,忍耐着道:“那在马车上你怎么不提前说,只要你说,我又不傻,哪有听不懂的道理,你就不怕我露馅了?”
“放心,你刚才的表现很好,若是这时候都会露馅,岂能冒险让你替小姐嫁给太子?”碧蓉说得理所当然一般,才肯将事实道来,“告诉你吧,老爷只有小姐一个独女,小姐脸上生病一时半刻好不了,所以想让你想代替她与太子完婚,等病好了就换回来,事实便是如此了。”
长乐瞳孔放大,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是说,其实蒙着面纱的那个就是真的江云笙?”也对,她早该猜到这一点了,她其实就是江云笙。一直觉得此行凶多吉少,看来还真如预料的那样。
碧蓉回答:“不错,不过,现在你才是江云笙,记得别漏了马脚。”
长乐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千斤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跌坐在椅子上,呐呐问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没有,我劝你还是好好为小姐办事,小姐不会亏待你和你娘。若是你不肯合作的话,我便会传书给小姐,到时候就不能保证你娘是死是活了。”
长乐欲哭无泪,怎么又是用凤娘要挟,除了凤娘,你还敢用其他的词吗,她这三个月都听腻了。
暗暗腹诽,长乐又问:“那我要替她多久?”
说实话,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见到凤娘,什么时候可以脱离苦海回倚竹村找林沐修。
碧蓉抿嘴笑了笑:“放心,白神医妙手回春,不出一年小姐就会痊愈,到时候你就大功告成。”
一年时间那么长,而且还是要嫁人的,嫁的人还是当今太子!这种差事,欺君就不用说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就是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那个江云笙还真是不要命了,简直就是不择手段,她是不是脸烂的时候脑子也跟着烂了,这都敢赌。
一年,一年之后江云笙的病好了,将他们二人换回来,是不是她的死期就到了呢?
现在沚京已经来了,她就完全没有退路,看来江云笙还是有点高明,故意先骗着她来千里之外的沚京,就是给她制造这种无路可退的境地。她本就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加上又对沚京所知甚少,想逃出去就难上加难了。
可恶,她竟然会沦落为别人的棋子,还真是世事弄人……
“你好好想想吧,小姐的意思我已经交代清楚了,若是你替她与太子成婚,我也会陪嫁过去。四月二十八就是你与太子的婚期,还有半月,别出什么岔子。”说完,碧蓉便出了房门,将她独自留下。
长乐几乎绝望了,穿到这个世界以来,刚开始她很堕落,一直不知道自己活着的目标是什么,后来,她给自己制定的第一个人生目标就是报答救命恩人凤娘,于是她努力的学习刺绣和编织,用自己的手艺赚钱,希望凤娘能够生活得更好。不多久,她的第一目标渐渐实现了,凤娘又说她该是出嫁的年纪了,于是她又有了新目标,就是嫁给林沐修。
长乐思来想去,如果想要摆脱江云笙,除非她有法子救出凤娘,相隔千里,又怎会有那么简单。
在屋内踌躇不安,长乐提着裙摆起身,迈出几步开了房门,不想一开门就见门外两个身强体壮的护卫,横眉竖眼的守在那里。
长乐皱着眉,带着些怒意问他们:“你们在这里作何?”
其中一个护卫躬了躬身,卑声应答:“小姐与太子婚期将至,老爷命我们二人不分昼夜,寸步不离的保护,不得再出什么差池,还请小姐见谅。”
长乐心里憋气,却不敢表现出来,只瞪了一眼,默默的把门给关上了,回到屋里悄悄踢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