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神山庄内错综复杂的回廊上,碧蓉领着身后的凤娘脚步匆匆的朝前走着,不多时便来到了客房外不远处。
碧蓉突然顿住脚步,扣着手,微微侧身叮嘱道:“你可记住进去之后该怎么说?”
凤娘带着恭维的笑道:“清楚,清楚。”
“嗯,那就好,事成之后,你的五千两银子不会少你。”碧蓉唇角扬起,暗暗得意。她清楚得很,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眼前这个妇人就是如此,为了银子甘愿卖女求荣,有这样的娘,何愁她不好好做事。
凤娘轻笑一声:“放心,她又不是我亲生。”
碧蓉满意的点点头,便领着凤娘来到了长乐住的那间客房。片刻后,江云笙和碧蓉退出了房,只留长乐和凤娘单独在房内。
长乐见了凤娘,心里悬着的一块巨石总算放下了,关切的样子忙凑了上去,拉住她的手道:“凤娘,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样吧?”
凤娘却嘶的抽了口凉气,捂着自己的手肘,眉头紧皱,缩了缩身子退后。
长乐紧张了几分,忙一把撩开凤娘的袖子,就见雪白肌肤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是被人下了重手。
凤娘轻叹着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你。”见了凤娘受伤,长乐愈发忐忑不安了,在屋里踱来踱去,焦躁的模样。这件事情都是怪她,若是她听凤娘的话,不去抓药的话就不会遇上碧蓉,也就不会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
凤娘瞟了一眼门外,转而握住长乐的手,轻声道:“长乐,不如你就帮他们办好此事,说不定我们还能安然无恙的回去。”
沉默无声的寻思了许久,长乐问道。“那,不知我们还能不能先回一趟村里?”
凤娘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恐怕他们不会放你回去,你放心,林秀才志向高远,不会这么快娶妻,你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长乐咬了咬唇,倒是有点身不由己的味道,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道:“凤娘,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去沚京吉凶未卜,等我走了之后你定要想法子逃出去,我不想因为我闯了祸连累了你。”
凤娘也认真的看着长乐,深吸了一口气,劝道:“你大可放心,若是你帮他们做事,他们定然不会为难我。”
长乐心里压抑,却也别无选择,想来,假扮江云笙回去参加他爹的寿辰应该也没什么危险,最多半年就能全身而退了,只是她总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凤娘被带走的时候,长乐觉得无能为力,她还第一次觉得,任人鱼肉的感觉是多么无可奈何。
后来,长乐便开始了她身不如死的训练生活。
面纱女说她姐姐江云笙是京都出了名的贤淑佳人,“静若娇花照水,动如弱柳扶风”,让长乐一定要模仿到神似,不得让她爹看出任何破绽。
这需要练习的规矩多得长乐吓了一大跳,整整一本足有数千条,还要背《女诫》,《内训》等几本女书一字不能错,琴棋书画还每样都得学,更别说什么娇柔做作的姿态行动了,时间却只有短短的两个月时间。
于是,从此以后,长乐除了睡觉的时候,其他都必须顶个瓷碗,若是碗掉下来摔碎了,那她就一整天都没饭吃,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用几天,她有所好转,碗可以从早到晚都不掉下去,于是碧蓉开始在里面加水,若是洒出来一滴,她又要饿肚子。顶着碗的同时,她就练习琴棋书画之类的。
更过分还有,她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并且睡觉的时候只能一直平躺着,不能打呼噜不能动,还有专人在旁边看着她,挪动了半分又要挨揍,基本还没睡着就已经被拉起来继续磨练。
若是反抗不乖乖服从训练的话,碧蓉就会弄断凤娘的手指,练得不好也会吃苦。她哪里是碧蓉的对手,日子简直过得苦不堪言。
穿越之前,长乐父亲是军人,要求苛刻,所以在当代来说她已经是很守规矩的文艺青年了,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一点儿,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名校。只可惜假期出国旅游遇上了飞机失事,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到了这种地方,时隔三年才渐渐融入。
水深火热的过了十来天之后,长乐实在受不了了,继续下去肯定小命都没了,于是她决定管不了那么多,逃跑!
这些时日以来,她有观察过附近的地势,出了客房的院子一直往东走,应该就能找到山庄的大门了。而且她注意到,夜晚门口看守她的基本上四更的时候就会偷偷睡觉,正是溜走的绝佳时机。
至于凤娘,先不管了,若是能逃出去她就去报官,带人来救凤娘,她就不信世上这么没有王法了!
于是夜里四更的时候,正好今夜碧蓉没监督她睡觉,长乐就成功的溜出了房门,隐蔽在夜色之中一路往东逃去。
夜里黑暗,春寒未却,长乐觉得凉嗖嗖的,缩了缩肩,摸黑走着走着,不巧,突然听到前方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传来,在这静寂空明的夜里犹如一股清泉在夏日的烈阳中潺潺流下,沁人心脾。
长乐躲在林荫花丛后面,寻着声音看过去,就见朦胧的月色下,回廊的尽头有一处水榭环绕的凉亭,隐约可见一个穿着白袍的人眯着眼睛坐在那里,宁静安详的吹着笛子。
光线昏暗,长乐也没看清他的模样,在花丛后躲了片刻,才发现她若是要离开山庄,那个凉亭是她的必经之路。
长乐暗叫一声倒霉,进退两难之时,却听对面白袍之人吹笛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朝她躲藏的方向看了过来,沉静的声音淡然冒出一句:“出来吧,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作甚。”
长乐心里一震,就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踌躇一番,既然被发现了也只好从花丛后面缓缓现身走了上去。
近了,借着月华,才见此人衣冠楚楚,风度飒飒,明眸皓齿,那张脸就像是用白玉雕琢而成的,精致无暇,倒是比林沐修还长得好看,说是美男子也不为过。
那个男子见了长乐,似乎并不意外,没了吹笛子的心思从凉亭的栏杆上跳了下来,站在对面望着长乐,质问的口气道:“半夜三更,你不睡觉来此处作何?”
长乐上下打量着他,看他的模样,不像是和面纱女一伙的。之前面纱女说过,这里是医神山庄,也就是说除了面纱女的人,还有就是医神山庄的人。
长乐露出了无害温和的笑容,对他挑了挑眉,开门见山道:“你就是他们说的神医?”
白锦书眉目含笑,玩着手里玉笛上挂的红色穗子,到凉亭中间的石凳上坐下,散漫无心的说着:“你怎么就知道我是神医了,难道我脸上写着?”
长乐被他问得一愣,其实她想不出来除了神医还能有谁,说实话,她心里的神医形象,应该是圣诞老人那种白发苍苍的感觉,而不像面前这个男子这么白白净净的。
长乐心里琢磨着,这个神医应该不是和面纱女一伙的,劝他让路应该不难。于是忙笑容满面的坐到石凳上,捧着脸望着他道:“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是神医。神医,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锦书轻瞄了她一眼,淡然如水道:“别叫我神医,我叫白锦书。”
长乐干笑道:“我叫长乐,白神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白锦书望着亭外,幽幽道:“你和她长得一样,所以被抓来做替身。”
原来这件事他也知道这件事!长乐心里一紧,试探的语气道:“白神医既然知道,那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放我出走?”
不想,白锦书笑哼一声,微微摇头道:“姑娘,白某劝你还是别想着逃跑,本来那女人是想刮花了你的脸,然后把你扔出医神山庄喂豺狼的,你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错了。就算你逃了,还能逃到哪去?一样会被她想方设法找回来。”至于想割她脸换脸的事情就还是不提了,免得大晚上的把她吓到。
光是这样,长乐心里大骇,像是迎面泼来了凉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想了想,这个女人明天若是发现她逃跑了,一怒之下杀了凤娘怎么办,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哪里等得到她叫来官兵。
算了,她还是不逃了,回去乖乖学规矩吧,至少还可以多活几天。
“白神医,虽然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我决定先回去睡觉了。”随即长乐打了个哈欠,就起身,准备回那个噩梦里去,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白锦书看她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还有些好奇,忙叫住她:“等等,长乐姑娘,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不想逃了么?”
长乐背对着他站着,蹙着眉道:“我娘还在他们手上,若是我走了,她没有利用价值肯定只有死路一条,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刚才想逃……一定是太冲动了。
“你不是想让我放你么?”白锦书望着她的背影,语气依旧疑惑。
长乐顿了顿,撇嘴道:“还是算了,若是你放走了我,到时候会连累了你。”那个面纱女那么恶毒,她姐姐都害死,没什么事她做不出来的。
“你不认为我也是她的同伙?”白锦书问出第三个疑问。
长乐犹豫了片刻,简单明了的回答:“你不像。”可能因为他实在长得太好看,长乐觉得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不可能是坏人,一定要是神医才配得上他的容貌。
得到了三个疑问的答案,白锦书无意中将长乐与那个蒙着面纱的江云笙做了对比,明明是同样一张脸,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个是寒冰,一个是暖阳,一个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个是自身难保还替他人着想,一个是狠毒,一个是善良。
白锦书勾唇笑了笑,语气比刚才要坦诚得多了:“姑娘,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这一去是福是祸还未知,若是姑娘你有那个命,相信今后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是难事,就看姑娘你如何把握。”
这么一番高深莫测的话,长乐没怎么听懂,只回身朝着他嫣然一笑:“谢白神医吉言,若真如神医所言,长乐自会好好把握。”
随后白锦书袖子一抖,抬起摊平的手,就见手中放着三个颜色各异的小瓷瓶,似乎还发出莹莹光亮,他将药瓶递上,笑道:“长乐姑娘,白某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这是家师留下的三种灵药,每种有三粒,生死全掌握在其间,白某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今日你我有缘,就赠给姑娘你吧。”
灵药?对哦,白锦书是神医,神医赠药,收着肯定没错。
白锦书将三个瓷瓶用锦布包着递上来,长乐双手捧过,忙道:“多谢白神医赠药,若是长乐有命回来,一定登门拜谢。”
“不用客气。”白锦书将他的笛子别在腰间,转了身,背影在月华下显得修长挺拔,渐渐远去。
长乐捧着药瓶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忙追出去两步叫住白锦书,问道:“白神医,你成亲了没有?”如果林秀才不娶她的话,她可以考虑一下这个神医喂!留做备胎,小本本上名字记下!
可能夜里光线太暗,所以长乐不会看到白锦书脸色有多难看,他轻描淡写的回答了一句:“没有。”
长乐心里一乐,又忙问:“那你可有心上人了?”
喂喂……你现在的处境,谈这种事情似乎有点不妥!
白锦书声音依旧平静:“也没有。”
长乐拍了拍胸脯,暗道:“那我就放心了。”
白锦书一头黑线,抽了抽道:“长乐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白某先行告辞。”
“等等,白神医,你问了我三个问题,我也要问你三个问题。”长乐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问道,“白神医,戴面纱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害死了她姐姐江云笙?”
这个问题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白锦书神色一滞,沉吟片刻,含含糊糊回答:“长乐姑娘,有些事情不要只看表面,请恕白某不能多说。”说完他就真的走了,一抹白影渐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长乐琢磨着他说的那些话,也就心平气和的打道回房,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白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