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一夜未曾睡得安稳,次日被楚洵的咳嗽声吵醒,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正朦朦胧胧的摸索着下了床,碧蓉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凑到她耳边道:“太子妃,今日是十五,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嗯,知道了。”长乐随意的答了一句,用袖子遮着脸舒服的打了个哈欠,转而又想起了碧蓉的话,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睡意全无,惊声道:“你刚才是说要给皇后请安?”
碧蓉无语道:“正是,时辰不早了,太子妃还需赶紧。”
按照惯例,每月初一、十五都是前去给皇后请安的日子,其他时候则随她心意或者听候传唤,今日正好就是成婚后半月之多,五月十五,她差点就把这件事忘了。
长乐往楚洵那里看去,见他正坐在对面紫檀罗汉榻上,萎靡不振,眉头皱在一起,一手将膝盖处的衣袍拧得皱巴巴的,另一手握拳挡在口鼻前方,这是他咳嗽的时候惯有的动作,浑身都随着咳嗽和颤动着,而背后徐季正在给他拍着背顺气。
长乐走上去,接替了徐季的位置帮他抚背,还说道:“殿下,今日是十五,臣妾应当进宫给皇后请安,恐怕不能服侍殿下。”
咳嗽声渐渐平缓了些,可能是楚洵强忍着,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别去。”说完又继续咳。
长乐听他咳嗽的声音,连带着心坎处都跟着一阵阵发疼,迟疑道:“不去的话会不会落人话柄?毕竟这是臣妾入宫第一次单独前去请安,若是怠慢到时候怕是皇后不悦。”
楚洵喘气都没空,哪有空回答长乐的话,只好一手伸过来,紧紧抓住长乐的袖子,一副小孩子撒娇不让她去的样子,依旧继续咳。
一般徐季比较了解楚洵的心思,楚洵就是眨下眼睛他都能看出楚洵想做什么,见了如下场景,立即意会,迈出一步,躬身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奴才这就让人传话入宫启禀皇后娘娘,说是太子妃伤势未愈,正卧床休息,等痊愈之后再自行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说完几乎不用楚洵点头,徐季就已经退出殿去,麻利的办事去了。
长乐无可奈何,这太子还拽着她耍赖不让她走了,也没办法,请安的事情也就暂且搁置了,皇后若是生气动怒就由她去吧。
随后长乐把碧蓉叫来,吩咐让她去煎药。
楚洵没咳多久声音就渐渐小了,待药煎好药,由长乐喝下,他的咳嗽基本也就停下了。
其实长乐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她喝药,反而能治楚洵的病,这根本就不科学,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楚洵是装病。不过,看他模样一直病殃殃的又不可能是装病,装也装不了那么像,可以瞒过天下人的眼睛,长乐就更一筹莫展了。还是说,其实是她喝的这药有问题,所以楚洵才不喝?
用完早点,楚洵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他把长乐叫到身边,对她道:“笙儿,你收拾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宫。”
长乐满目疑惑:“不知殿下为何要出宫?”
楚洵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唇,漫不经心道:“我带你去游山玩水。”
长乐觉得他的话不可信,撇嘴道:“殿下昨日不是还说在永寿殿养伤么,你我伤势未愈,又如何游山玩水。”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想带你出宫游玩,难道不行?”楚洵瞥了长乐一眼,用手托着腮,手肘撑在桌案上,斜斜懒懒的靠着,极富闲情逸致,“少说废话了,抓紧时间,我们要出宫两个月之久,想带什么准备好了我们就走。”
长乐满头大雾,凑上前去坐在他身旁,拽着他的衣袖,极为认真的看着他问:“殿下,此话当真么?我们真要出宫?”
楚洵点点头,慢悠悠的说道:“自然当真,其实昨日我上书请求父皇,让我带着你提前去沚京之北的行宫泉沁园避暑顺便疗伤养病,父皇已经准许了,即日便可启程出发,一日后到达,两月之后再回宫。”
邵景县泉沁园其实是属于皇家行宫,一座美景宫苑,占地宽广,湖光山色围绕着层层叠叠的楼阁宫殿,夏季凉爽,景致绝美。该泉沁园建成于建和十二年,是皇帝耗费了十年时间为周皇后打造的一座避暑之处,只可惜宫苑未能建成,周皇后就先逝世了,以至于硕大的一个华丽宫苑近乎荒废,皇帝一次也不曾去过。
事情就如此搁置了,直到一年前,不知谁提起,皇帝又想起了这么个地方,便赐给了楚洵,准他每年盛夏时前去避暑养病,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长乐听到楚洵出宫避暑,心情顿时就沉重了,就皱起了眉。
自从几日前遇刺的事情发生过后,长乐就深刻的体会到,对于楚洵来说宫外是有多危机四伏,出去随时都有可能遇刺,即使是有那么多禁卫日夜操劳守卫森严,也是防不胜防。
长乐愁眉不展道:“殿下,难道你忘了几日前才被人行刺么?你此刻出宫岂不是把自己脑袋往刀口上放,万一又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还请殿下再考虑考虑。”
楚洵与长乐对视,似乎对刚发生的行刺事件毫不介意:“上次行刺之人都已经抓获了,应该不会有事了,笙儿,我告诉你,泉沁园的景致美妙至极,恍如仙境,你若去了,必定流连忘返。”
“殿下!”长乐对他无语,在平时看来,楚洵不像是那么玩世不恭做事轻浮的人,难道说,其实在这个时候出宫是有什么其他目的?有点猜不透他的想法,不过长乐一直感觉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傻到去送死。
楚洵拍了拍她的手,凝视着她,柔声道:“难道你不信我?”
长乐心里一动,看着他荧光流转的眸子,心里坚定了几分,沉默片刻,重重点头道:“殿下,臣妾信你。”
“既然信我就不必想那么多,上次遇刺之后,父皇已经给洛子章加派了人手,到时候泉沁园会比东宫还戒备森严,你只需好好休养便可,不会出什么事。”
他越说没事,长乐就觉得肯定有事,不过,反正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长乐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犹豫了片刻,试探着提议了一句:“殿下,既然是去避暑,我们不如也将琳琅公主带上?”
楚洵却显得有些疏离冷漠:“父皇没准许她去,你还是别管那么多了。”
“是。”长乐一顿,应了声,不敢再多说,叫来碧蓉,就与一行人回了秋菱殿去收拾行囊。
大半个时辰之后,长乐便坐在普通富商马车之中,被寥寥可数的一行禁卫保护着,极为低调的离开了东宫。
长乐前后各有一辆马车,前面的车里坐的是楚洵,后面的车里坐的琳琅公主。
不得不说,楚洵真的是嘴硬,分明说不带琳琅公主去泉沁园了,可是出发的时候才看见琳琅公主早已在马车里面候着,笑容灿烂,毕竟小孩子,对于出宫或是对于游山玩水都是极有兴趣的。
之所以这么急着赶路,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由于文武百官都知道太子要出宫,免不了路上要出岔子。所以,楚洵和长乐一行人先偷偷摸摸微服上路,等一个时辰之后,护送太子的兵马队伍再大摇大摆出宫,其实辇车里面却没有太子本人,这样兵分两路,有掩人耳目之效。
这些都是洛子章安排的,长乐不得不承认,此人虽然五大三粗,但是还是有那么点头脑,只可惜未免让人怀疑,洛子章去带了那一队假车队。
此刻长乐穿着一件碧色的便服,普通贵妇装扮,比起在东宫的时候轻松自如了不少,就是呼吸都感觉更顺畅了。
车队抄小路,行到日上三竿,由于烈日当空,空气灼热,赶路精疲力尽,不得已车队才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
外面的碧蓉掀开了帘子,对长乐道:“太子妃,太子殿下下令歇息半个时辰再继续赶路。”
长乐让碧蓉将她扶下了马车,正好,前方楚洵也正下了马车走到一颗枝繁叶茂的古树下乘凉,他此刻穿的一身素色袍子,纹饰简单,头上竖着玉冠,是一副富家翩翩公子的打扮,少了些多余的点缀,却觉得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别样的吸引人的注意。
看得怔了许久,被碧蓉催促了,长乐才猛然醒来,朝楚洵的方向走上去,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许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到楚洵面前,长乐习惯性的欠了欠身道:“殿下……”可是刚出口就觉得似乎此刻不该这么称呼,因为他们是乔装出行,不得暴露了身份。
果然,楚洵和她想得一样,嘴角勾出一丝温和的弧度,调侃道:“笙儿,你我如今乔装,似乎应该叫我夫君?”
长乐笑得很勉强,不过让她叫夫君还真有点叫不出口呢。
见她不愿意,楚洵又做出让步道:“不然相公也行。”
好吧,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让步,长乐虽然不愿意,却也很有职业道德,酥酥糯糯的喊了一声“相公”,喊得楚洵突然觉得腿都软了,差点倒了下去,好在有徐季扶了一把。楚洵感觉窘迫,只好佯装病发,接连咳嗽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