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泉沁园之时已入夜,因为今日正是十五,皓月宛如玉盘一般挂在当空,月华如水,将整个大地银装素裹,星河浩瀚无穷,甚是美妙。
长乐无意间掀开了帘子朝外看去,就见外面马车正经过泉沁园内的通心湖,圆月正好倒映在湖心,波光粼粼的湖面将圆月打碎成了一朵朵银色的花瓣,闪耀着灼目的光芒。
在月色下,泉沁园里的景物朦朦胧胧,可是已能想象到那种湖光山色的怡人之处,楚洵说的美如仙境也确有其事。
直至一路进入到了宫殿区域,有人伺候着长乐下了马车,才与前头马车里下来的楚洵汇合,琳琅公主以及其他人则暂且安置到了别处宫苑。
长乐见楚洵时,规规矩矩欠身行礼,而楚洵,站在殿外回首望去,见月光照在地面形成斑驳影子,似乎深有感触。
不得不说,到了泉沁园附近,明显就能感觉到暑热消退,夜里甚至凉风来袭,有些瑟瑟发冷,看来四季如春的说法也并非虚言。
长乐过去小心翼翼的扶着楚洵,扬脸看着他道:“殿下,先进殿吧,小心受凉。”
楚洵依旧盯着黑夜深处,愣愣道:“笙儿,你知道么,这泉沁园是父皇为我母后修建的。”
“是吗。”长乐自然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不过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楚洵许久都没开口说话了,可能并非因为累了,而是想起了在他七岁那年病逝的周皇后。
为了不让他触景伤情,长乐连将他扶入了殿内,又吩咐人去煎药和准备膳食。
泉沁园的宫殿不及东宫的豪华宽敞,却也无逊色之处,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所需日常人员大部分都从东宫带了过来。长乐与楚洵双双入殿,因为在路途奔波一整天,大家精神都郁郁不振,洗洗就睡下了。
这夜,长乐正背对你楚洵侧卧在软榻上,闭着双眼睡意朦胧,身后的楚洵睡了片刻似乎难以入眠,突然靠了上来伸出手臂将长乐搂住,鼻中炙热的呼吸就扑在她脸上,下巴也贴着她后脑。
“笙儿,睡了吗?”楚洵懒洋洋的嗓音在她耳畔呢喃细语。
长乐困乏的时候是最原形毕露,特别是这种快要进入梦乡之时,几乎可以忘了自己是谁,便记不得身份了。因此,楚洵的话,让她极不耐烦的伸手挠了挠耳朵,以为是有蚊子呢,扇了两下,继续又睡。
“笙儿……”楚洵不依不饶,又唤了她几声,企图把她叫醒。
长乐困倦难耐,不厌烦的回了句:“什么事?”
楚洵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断断续续道:“我想要你……捏背。”
前面被自觉忽略,长乐只听清了捏背一词,顿时把整个脑袋都缩进丝被里,敷衍道:“我好困,明天再捏吧。”
“不然,不然捏捏其他地方也行……”
长乐有些生气,意识里好想把这个烦人的家伙踢下床去,可是却也没那么做,只是死闭着嘴装死,不一会儿就彻底睡死了,没了知觉。
于是,楚洵面对任人摆布的小绵羊,心里默默筹划着,这两个月避暑的时间一定先把正事办了。
次日天明,楚洵依旧是先醒了在咳嗽,到了时辰便有所好转。
用完早点之后,楚洵就兴致勃勃的把长乐拉到一边,挑了挑眉对她道:“笙儿,趁现在洛子章还没来,我们乔装出去游玩可好?”
因为洛子章还带领着那一队假的太子和人马,行路缓慢,路上没遇上差错的话,估计要午后才能抵达。
看他脸色不好,肌肤近乎透明,嘴唇发白,长乐不情愿的道:“殿下,你昨日路途劳累,还是好生休息为好,再说洛将军不在一旁保护,现在出去危险。”
“反正也无事可做,走吧。”似乎楚洵不是征求长乐的同意,而只是告诉她一声,随后就让人取了两套朴素衣物过来给他们两人换上,伴了普通的商人夫妻。
长乐表示还没看出楚洵有如此贪玩的一面,无奈,也只好与他做普通人打扮,希望这小镇上不会有什么人认识他们,也希望洛子章的掩人耳目之法有效,还没人知道太子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不过,说实话,长乐被约束了这么久,也早就想出去逛逛了。
徐季本来强烈反对楚洵出门,可是在楚洵的威逼利诱下,也只好就范,扮作了管家,而其余禁卫都只能暗中保护,不得露面。
长乐一出门,就呼吸到一股清新舒适的清晨空气,放眼瞭望,果然是澄澈碧绿的湖水环绕,长廊弯延深入湖中心,中间建着一座凉亭,湖水的边缘生长着片片荷花,沿着岸边满是翠****滴的杨柳,比昨天月色下别有一番风味。
相比泉沁园的景色,楚洵似乎对外面邵景镇更感兴趣,领着长乐同乘一辆马车,便低调的出发了。
车内,长乐与楚洵并排坐着,长乐第一次看他这种寻常装扮,衣着虽然少了些许华丽名贵,但是水色锦缎长袍和银色的衣襟更衬他的俊秀容貌,这种样子也让人觉得更亲近。
“殿下,这个小镇你去过么?”长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便按捺不住想和他说话。
楚洵摇了摇头:“不曾去过。”
长乐笑道:“那殿下为什么急着冒险出来,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楚洵欲言又止,便不打算为此解释了,他侧脸过来目不斜视的望着长乐,道:“昨日不是说了,现在乔装出行别这么唤我,以免暴露身份。”
“哦,相公。”长乐心里一热,忙改了口,随着他的意思喊了一声。
其实长乐觉得,她和楚洵现在这样伴成夫妻,倒是挺有意思的。
扮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用扮成这个词,实际上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她心里却总是隐隐有些微妙。
马车沿着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前行,两旁都是枝繁叶茂的灌木林,地上被阳光筛出满地星辰。
一路车轮滚滚,不过三刻就进入了最近的邵景镇。
不得不说,邵景镇虽离得沚京不远,可由于这湖泊环绕的关系,气候实在有天壤之别,沚京那边烈日炎炎,这边倒还像是清风暖阳。
进入小镇,下了车,身旁行人来往匆匆,时而被他们吸引投来异样的目光,路两旁还摆着形形色色的小摊,卖着各式各样的物品。
这镇上小桥流水,石板铺路,杨柳绿堤,总的来说气氛和谐融洽,长乐认为很有一种江南小镇的韵味,相比起凤鸣县也毫不逊色。
长乐与楚洵在这繁华的街道上随意逛了逛,立即就被一家人声鼎沸的店铺所吸引了目光,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这家小店门面不大,可客人络绎不绝进进出出,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一般。仔细一看,门口排了老长的一个队伍已经延伸到了街道中央,排上队买了东西出来的客人都人手持着五彩缤纷的风筝,笑容满面的离去。
长乐靠到楚洵身畔,指着那铺子道:“相公,你看,那家卖风筝的店生意怎么这么火爆,我们要不要也进去买几个风筝来放。”不过现在是夏天,似乎不是放风筝的时节呢,奇了怪了,竟然有这么多人抢着买风筝。
楚洵轻笑,负手背后,望着店铺的方向道:“谁说一定是卖风筝,说不定是免费送呢。”
长乐扑哧的笑了出来:“你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天上哪会掉馅儿饼,不信你让徐季去问问就知道了,肯定是卖风筝的。”
也不知是真天真还是假装的,楚洵好像很肯定自己的想法,思索片刻道:“那好,我们来打赌。”
长乐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赌的,很明显这家店铺就是一家卖风筝的店,招牌上面都写着“刘记纸制”这些字,偏偏楚洵要说人家是送风筝的。长乐简直有十成的把握她会赢,当即就拍拍胸脯道:“好,赌就赌,你说赌什么?”
楚洵嘴角扬起,忍不住窃喜,小声对她道:“就赌……如果你输了,你就亲我一个。”
长乐感觉她好像被戏弄了,不过为时已晚,忐忑的问:“那如果你输了呢。”
果然,楚洵淡笑道:“如果我输了,我当然就亲你一个喽。”
“不行……这不都一样么。”长乐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这么赌,感觉不管是输是赢都是她要吃亏,谁亲谁不都是一个道理么。
楚洵摊了摊手,不以为然:“不行也得行,是你答应要赌的,再说,又不是没亲过,难道你还害臊?”
说着,他炙热的目光的居高临下的盯着长乐上下打量,看得长乐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心里后悔至极:没事和他打什么赌呢,吃饱了撑着。
楚洵决定的事情由不得长乐同意不同意,他侧身招手叫来背后的徐季,道,“你过去问问。”
徐季应了声“是”,就想挤进人群去问这件事,可是奈何他身材娇小柔弱,两下就被人连滚带爬的踢了出来,还连连有人骂他不许插队。
楚洵和长乐在一边站着看戏不腰疼,看他狼狈的模样一阵憋笑。
徐季委屈的撅着嘴回来,怯怯的望着楚洵道:“少爷,这,人太多,挤不进去。”
楚洵一拳给他脑袋上拍了上去,就想骂他没用不会动脑子。
长乐忙夺过楚洵的话,抢先对徐季道:“你不是有带银子吗?拿一把出来,我教你。”
徐季乖乖的点头,就拿了厚厚的一叠银票出来,交到长乐手里,这恐怕也有几千两之多。
“看我的。”长乐走出去两步站在街道中间,掂了掂手里银票,心一横,一把就撒了出去,随着风满地乱飘动,她就惊声大喊,“谁掉了银票,哇,这么多,快来捡……”
撒完之后长乐心里还暗爽了一回,有钱的感觉就是好,大把大把的票子随便用来撒,还可以顺便造福下群众。当然,前提是她这个老公什么都不多,就是钱比较多,随便撒那么几百上千两又不会少一根汗毛。
果然,那些门口排队的一听说有银子,全忘记了自己还在买风筝,立即争先恐后的蜂拥而至,这种场景,就是发生踩踏事件也不足为奇了,好在风筝店铺门口一下子一哄而散,门可罗雀。
徐季不得不给长乐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乘此机会,一溜烟儿跑进空荡荡的店铺里去了。
楚洵站在长乐身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感叹了一句:“没想到,银票还有这种用途。”
“可不是吗,有钱能使鬼推磨,用途还多着呢。”长乐掩嘴笑了笑,朝楚洵抛了个媚眼,不过,看到他那种虎视眈眈的神色,长乐又感觉心里发毛,笑不出来了。
不多时银票被捡了个干净,街道上又恢复了之前车水马龙的样子,徐季不过片刻就问出了因由,从店铺里跑了出来。
“少爷,少夫人,这家店是在卖风筝。”徐季给他们二人如实交代了。
也就是说,长乐赌赢了,但是就算赢了她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反而楚洵乐在其中。
徐季又有滋有味的说了起来:“小的还特意问了问为何此刻风筝卖得这么好,掌柜的说,这是邵景镇的习俗,每年的五六月这里吹东风,清风阵阵,所以六月初六是此地特有的‘纸鸢节’,在风筝上写上心意愿望,拿到这玉湖边放飞,飞得够高了就将线剪掉由它而去,有向上苍祈福祈愿之意,也有告慰逝者在天之灵的意思。这家店的老板做了三十年的风筝,每个风筝花色都不同,制作手艺又精湛,做工扎实飞得最高,所以供不应求,现在一年的存货都卖光了,现在正现做现卖呢。”
长乐和楚洵一听,对视一眼,兴致越发盎然,风筝节,听听就觉得很有意思,不容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