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刚喝完药躺下,就听一阵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耳边响起碧蓉的声音,轻声道:“太子妃,洛子章洛将军求见。”
长乐被她唤醒,睁开眼,慵懒的声音疑惑道:“洛子章?我与他认识么,为何要来求见?”
碧蓉低头苦恼的寻思片刻,摇了摇头道:“洛将军一直负责保护太子殿下,以前与小姐或许只是远远的看过几眼,不曾说过话,不必担心。”
长乐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哦,就是昨天回门之时骑着马在前方护驾,后来也一直紧随太子身边那个?”
碧蓉颔首肯定道:“正是此人。”
长乐回想了一下洛子章的容貌,却觉得有些模糊,因为当时她多数时候都是在静静观察楚洵,知道身边有很多人在保护他,却不知到底是哪些人。
“让他进来。”长乐翻了个身侧躺着,倒是有点好奇这个洛子章到底为什么要找她。
碧蓉应了声走出殿去,不多时就领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身高足有六尺之高,穿着武官服饰,还准许在东宫戴着佩刀,面上清冷得毫无波澜。
他走进内殿,隔着两层纱帘站在外头,抱拳弓手参拜,声音中气十足道:“臣参见太子妃。”
长乐有气无力,声音柔弱的说道:“洛将军不必多礼,碧蓉,给将军赐座,斟茶。”
碧蓉还未来得及回答,洛子章倒是抢先道:“不必了,臣只是例行前来询问太子妃几个问题,问完便走,望太子妃如实回答,好助臣早日擒拿刺杀太子殿下的主谋。”
“劳洛将军费心了,将军有话尽可问,若是可以帮到将军捉拿真凶,本宫自当义不容辞。”长乐客气的说着,心里却在猜想不知道这个洛子章想问她什么问题,对于刺杀的事情,她也就是本能的反应罢了,所知甚少。
洛子章声音响彻大殿,毫无杂质,如同古井无波,缓缓道:“那臣便直说了,事发当时,太子妃先一步挡在太子面前,可是预料到了棋盘内有蹊跷?”
长乐当即便听出了洛子章的弦外之音,他这么说,倒是怀疑她是故意安排了这么一场好戏,然后演个苦肉计。
长乐隔着纱帘看见他模糊的影子,思虑片刻后,才道:“洛将军,我并没有先人一步知道棋盘有问题,也请你不要妄自猜测,当时只是一时情急无奈之举,我是万万不会做对太子殿下不利的事情。”
洛子章冷峻道:“恕臣多有得罪,既然太子妃并非先人一步,那不知可否描述一下当时的详细情况?”
长乐皱起了眉:“洛将军当时不也在场么,发生什么一览无遗,何必再让本宫复述?”
“臣只是想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细节。”
长乐无可奈何,只能将当时的所见所想,原原本本的说给洛子章听,描绘得有声有色,他听完之后沉吟不语,请辞便离开秋菱殿,没有多说,长乐问他案情进度,他也只字未提。
其实,长乐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指使刺杀楚洵的,不过她对这宫中之事所知甚少,想也想不出个前因后果来,只好不去自寻烦恼。
之后的时间里,长乐便一直在寝殿养伤,不出两日就渐渐恢复了气色和体力,诊脉时每日都能看见那个御医水轻盈,也和她多次交谈,算是稍微熟络了一些。看她安守本分,表面上不像什么坏人,戒备心也就没那么强了。
养伤期间宫中又或者江家都有人给长乐送来礼物补品以示问候,当然,让长乐有些意外的是,琳琅公主竟主动前来东宫探望她。
那日,长乐正侧卧着,隔着轻薄的床帘怔怔看着室内发呆,从门窗缝隙中照耀进来的光芒形成一道道金色的线条,投射到地面,光中可清晰的看到浮在空中的细微尘土,看得她怔怔出神。
她身上痛楚已经消减,只是无事可做,楚洵又一直不曾前来探望过她的伤势,突然感觉闲得有些发慌,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吵闹声音。
一个酥酥糯糯的声音在殿外嚷嚷着,理直气壮的模样:“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看皇嫂?”
就听碧蓉柔声恭敬回答:“公主殿下,太子妃刚睡下了,还请殿下改日再来。”
琳琅公主一字一顿道:“骗人,我要进去!”
琳琅公主绕过碧蓉,做势踹了一下门,却被后面的奶娘给拽了回去,低声哄道:“殿下,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太子妃现在受伤需要休息,等好了我们再来看她,好不好?”
琳琅公主撅着嘴,扭捏道:“不要,我要见皇嫂。”
殿内,长乐已经听出是琳琅公主在外头嚷着要进来看她,可能因为传言琳琅公主是扫把星的事情,碧蓉还对她有些避讳,所以不肯放她进来。
长乐现在正闲得无聊,有人来陪她,她自然是乐意的,忙清了清嗓子,扬声道:“碧蓉,让公主殿下进来。”
琳琅公主听见长乐的声音顿时大喜,笑哼道:“听到了吧,还不开门?”
碧蓉皱着眉,虽不情愿放她进去,可是有长乐的亲口指令,她不得不把门打开。
随后,长乐就见一个穿着宝蓝色华丽衣裙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进到内殿来,脸上含着一丝微笑,一双澄澈明亮的眸子几乎能够映出一切的倒影,正直勾勾的盯着窝在床榻上的长乐。
见了长乐,琳琅公主倒也收敛了几分,欠了欠身,语气不温不火道:“琳琅参见太子妃。”
长乐也不知为何,对她出奇的好感,忙朝她勾了勾手,笑道:“琳琅妹妹不必多礼,过来这边。”
“是。”琳琅公主很乖巧,微微埋着头就姗姗走了上前,站在床前。
长乐此刻细细看她,才见她唇角一直微微勾着,并非因为一直在笑,而是嘴角本来就长得微扬才看起来一直面带微笑。
长乐让人撩开床帘,自己坐起身来,让琳琅公主在床沿坐下,少有一副亲昵样子,道:“妹妹来得正好,我正闲得无聊想找人说说话。”
对长乐此刻的态度,琳琅公主显然有些意外,上下瞄扫视了她一眼,倒是看出她是真心实意的,便点点头,眨巴着大眼说道:“琳琅是想来感谢皇嫂救了皇兄。”
长乐拍了拍她的手臂,含笑道:“我们既然已成一家人,又何须言谢。”
琳琅公主被长乐一碰到手臂,她反应特别奇怪,惊呼了一声,吓得挣脱开去跳出去好远,就像是长乐的手触碰到她的一瞬间触电一般,目露恐惧的神色,身体微微颤抖。
长乐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禁有些担忧的问她道:“妹妹怎么了?”
失魂片刻,琳琅公主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奇怪的举止,她喘着粗重的气息,咬了咬唇,目中流光转动看了长乐一眼,深埋下头,抱歉的口气道:“皇嫂别介意,琳琅只是……只是害怕与陌生人接触,会疼。”
这一点长乐倒是未曾听人说起过,想了想,带着温和的笑容,对她说道:“妹妹,太子殿下对你来说是陌生人么?”
琳琅公主埋着头,一个劲的摇头晃脑:“皇兄不是。”
长乐便笑意更浓,接着道:“我已与他结为夫妻,妹妹只需将我看成是他,自然不会觉得我是陌生人了,明白么。”
琳琅公主听后,默默念了几句:“不怕皇兄,不怕皇兄……”之后缓缓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长乐,看了几眼突然露出笑容,主动跳到床前来,脸颊染着两片云霞,鼓起勇气道:“琳琅已经把皇嫂看成是皇兄了,要不再试试看?”
长乐与她对视,投给她坚定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将手又放到她手臂上,这次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纤瘦的手臂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再次躲开。
她大喜过望,忙一把捧住了长乐的手,欣喜道:“皇嫂的法子果然有用,琳琅不疼了。”
长乐便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的笑道:“妹妹,以后就不用再怕我了吧。”
琳琅公主笑着小鸡啄米般点头:“皇嫂,你和皇兄一样,喜欢摸我的脑袋。”
听她这一说,长乐瞬间觉得自己有些手贱,摸着她脑袋的手都僵在了那里,稍后才缓缓放下来。
不过之后,琳琅公主笑容又渐渐消散,化作一脸疑惑凝望着长乐,说道:“皇嫂,琳琅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长乐点点头:“想问什么都可以。”
琳琅公主便问:“为什么你不怕我?”
长乐反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琳琅公主又一次埋下了头,盯着地面低声道:“他们都怕我不敢接近我,说我是扫把星碰了我会染上晦气,难道皇嫂就不怕么?”
她如小白兔一般天真可爱,却被封建迷信荼毒颇深,长乐觉得有些心酸,安抚她道:“妹妹长得清秀可人,说话也真挚坦诚,我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怕?放心,妹妹不是扫把星,身上也不会有晦气这种东西存在,不要介意别人怎么说。”
琳琅公主呆呆凝视着长乐,脸上写满了茫然,就仿佛是看见面前有一层雾气,想拨开雾气看清楚对面的景色,却如何也拨不开。随后,她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毫无波动的说道:“皇嫂,你和别人不同。”
长乐笑答:“我和别人一样,只不过与他们看事情的角度不同。”
琳琅公主侧开眼,摇了摇头,道:“琳琅不是说这个,琳琅是说,我看不透皇嫂的想法。”
长乐又失笑,戏言道:“难道妹妹看得透别人的想法?”
本来只是随口的一句戏言,却见琳琅公主突然脸色大变,轻轻的推开了她,站了起来退后两步,显得比刚才的亲热样子疏远了许多,欠了欠身,恭恭敬敬道:“皇嫂好好养伤,琳琅先行告退。”
之后就见琳琅公主神色黯然,全不如刚进来的时候那么有活力,转了身,撩开帘子缓步离去。
直到看她出了大殿,长乐才满脸疑惑的反应过来,心里不禁嘀咕着:难道刚才不小心说错了话,惹琳琅公主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