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知过了多久,长乐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感觉没那么难受,睁了个眼缝,就见床罩锦绣花团,正是在东宫寝殿的床榻上躺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熏香的淡淡味道,舒缓心神。
长乐这次神志清醒,依稀记得为救太子挡下暗器之事。
“碧蓉……”长乐她合上眼,轻声呼唤一声。
碧蓉一直守在床前,听见动静赶忙凑了上来,目中精光熠熠,盯着长乐就含笑急忙道:“你醒了,我这就叫御医过来,你等着。”
“等等……”长乐忙叫住她,朝她瞄了一眼,问道:“我怎么样,毒可是解了?”
看长乐已是气色大好,全无昨天那种惊悚面容,碧蓉笑容满面,连点了点头:“解了,你已经躺了一天,现在应该并无大碍,只需养好身上的伤就好。”
可能头晕正是因为趟得太久才晕的吧,长乐总算松了口气,又问:“太子呢?”
“太子殿下在寝殿养伤,已无大碍。”
虽然楚洵很没良心,可是听说他没事,自己毒也解了不用死,长乐彻底安心下来,转而询问道:“可是用白神医的药救的我?”
说起这个,碧蓉脸上笑容渐消,眉梢微微撇起,盯着地面,犹豫半晌道:“有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说。”
长乐一脸狐疑:“什么?”
碧蓉又看了长乐一眼,回首望向殿外,见宫女都远远的站在门口处守着,她才凑到床沿来,从袖子里取出长乐那个装着解药的药瓶,交还到长乐身旁,还神秘兮兮的悄声道:“既然如今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就不瞒你了。我昨日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御医用来救你的药,竟和白神医给的药是一模一样的。”
长乐听了,也皱起了眉,疑问:“你怎么知道一样?”
碧蓉搓着手背,不安道:“我匆忙回东宫取了解药回太尉府,本来准备御医让我喂药的时候,我就乘机喂解药给你。可是我拿了她给的药丸和白神医给的一对比,色泽大小和气味完全相同,我都分辨不出哪个是她拿的,哪个又是白神医给的。”
说着,碧蓉把瓶子里的三颗药丸都倒在了手上,三枚都是暗红色小指头大小的圆形药丸,可能御医拿的那枚正混在里头,却是分辨不出。
长乐也有些疑惑了,难道这个是大众药,人手一份的?白锦书不是说是他师父留下的宝物么?
一时间沉默不语,殿上安静无声,许久长乐才又嘀咕道:“难道这御医和白锦书认识?”
碧蓉急忙跟着点头,深有同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是她和白神医认识,那我们的事情万一她也知道……”
长乐本就头晕,被碧蓉这么一说,头就更晕了,思忖半晌,只好道:“别急,白锦书和他一个在沚京一个在凤鸣县,不可能认识,说不定只是巧合而已。不如这样,你先把他叫来替我诊断,然后改日空了,你出宫悄悄找个大夫问问这个药是什么药。”
碧蓉忐忑不安,应了一声,便让人去请御医过来。
没等多时,就见碧蓉领着一个穿着医官服饰打扮的隽秀女子进殿,那女子背着个药箱站在了床榻外不远处,眸光凌厉,唇红肤白,躬身见礼,干净利落的嗓音道:“下官参见太子妃。”
没想到这御医竟是女人,长乐有些吃惊的瞟了她一眼,怔了许久才应了声。
随后御医将箱子递给碧蓉,自己迈出一步前来替长乐诊断。
长乐侧躺着抬眼望着她,弱弱问道:“不知大人贵姓?”
女子纤长的手指正轻放在长乐脉搏上,唇角微抿,垂目谦卑应声:“回太子妃,下官姓水,名水轻盈。”
长乐挤出一丝微笑,很是客气的道:“多谢水大人替本宫解毒,救了本宫一命。”
水轻盈依旧不冷不热,眸中不起波澜,淡然道:“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太子妃言重了。”
长乐笑道:“水大人巾帼不让须眉,年纪轻轻就已是宫中御医,实在难得。”
水轻盈将手指从长乐脉上取回,立在床前,回应:“下官继承家父医术,有幸进宫任职承蒙皇恩浩荡,自当竭尽所能。太子妃身体已无大碍,只是体内尚存少量毒素,下官开一副方子调养一番,另有膏药涂抹伤口,不久方能痊愈。”
说着水轻盈便转了身,从碧蓉手里将药箱接了过去,铺好纸笔,当场写下药方,字迹清秀,模样专心致志。
长乐一直盯着她上下打量,只觉得她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说话不卑不吭,做事又有条有理,似乎埋藏的深度一般人挖都挖不动。
不多时她便写好了方子双手递到碧蓉手上,交代了煎药的细节以及服用的时辰。
这个女御医,她进殿开始从头至尾一丝不苟,不管长乐问了什么她都直言不讳,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那是在笑,就像是一座密不透风的高大城墙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想到她和白锦书拿出一样的药,长乐倒是暗暗对她有些提防。
后来,让碧蓉将这个水轻盈送走之后,长乐才又顺便让碧蓉打探了一下她的事情,宫中消息传递繁琐,不出半日碧蓉就探出了眉目。
水轻盈所说并无虚假,她父亲曾经是宫里的一名御医,早年因故死了,皇帝听说她在医术方面极富天赋,甚至可谓是天纵奇才,年纪轻轻就不亚于宫中多数御医,一番考核之下,便亲自下旨认命了她。
由于女子之身便捷,后宫那些嫔妃多数是请她诊病,所以这次太子和长乐一同受伤,便就把她请来替长乐诊断。
重要的还是,水轻盈从小在沚京长大,没出过京都,应该没有可能认识白锦书。
此时此刻,永寿殿那边,楚洵本来躺在软榻上,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豁然自榻上坐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就仿佛诈尸一般,眼睛无精打采的半眯缝着,苍白的脸上死气沉沉。
就那么呆呆的坐了片刻,突然听闻一个喊声由远及近:“太子殿下……殿下……太,太……”楚洵侧脸,挑眉看去,正是徐季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一口气没缓过来话都说不出,擦着一头的汗水。
楚洵挪动了位置,双脚吊在床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慢慢说,怎么了。”
徐季深吸了口气,才终于一咬牙干脆的说了出来:“太子妃醒了!”
楚洵登时精神大振,就差没突然从床边跳起来,眼中雾霭瞬间散去,化作精光大绽,将脚翘起来,言简意赅道:“更衣,去秋菱殿。”
徐季霎时语塞,窘迫的样子,低声道:“殿下,洛将军说了,真相未查明之前,殿下不能离开永寿殿半步,不然就要了奴才的脑袋……”
楚洵冷冷瞥了他一眼,愤愤道:“你信不信,若是再拦着我,我现在就要了你的脑袋。”
“殿下,您是开玩笑的,洛将军可没开玩笑,就看在奴才跟了你那么多年,为奴才的小命着想一回吧。”徐季当即跪地不起,撅着嘴说着说着,眼泪就滑落下来,一边说一边呜咽着擦眼泪,“反正太子妃已经脱离危险,殿下想见也不急于一时。”
楚洵倒抽了一口气,翻了翻白眼,无语道:“哭哭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楚洵这么一骂,徐季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还猛擦眼泪,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突然站起来,泪奔就跑出了大殿。
见他反应那么大,片刻后,楚洵才反应过来,顿时额上一排黑线,嘀咕道:“也对,你本来就不是男人。”
不过,想到洛子章,楚洵就又火冒三丈,他堂堂太子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中郎将来限制他的行动了?不让他去,他今天就去定了。
由于憋气,楚洵不自觉的咳嗽了许久,徐季不肯帮他更衣还哭着跑了,他只能唤了另两个宫女前来替他梳洗更衣,准备去秋菱殿探望长乐。
可是楚洵打理好一切,正由侍女理了理衣襟准备出发,却听门口突然传来了冰冷如霜的一个声音。
“太子殿下,这是准备去哪?”
楚洵一听,立即蹙起了眉,因为这种让人听了就想揍一顿的讨厌口气,一定就是洛子章。这个洛子章实在嚣张得厉害,不管在谁都不放在眼里似的,若不是他武艺超群,能力不凡,恐怕因为得罪的人太多,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楚洵不曾正眼看他,冷幽幽回应:“我去哪里似乎不用向你请示吧?”
洛子章已经负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随着埋头擦泪的徐季。
“太子殿下若是想去探望太子妃的话,臣劝殿下还是过两日再去为好,若是殿下有话,臣可以代为转告。”
楚洵看到徐季的时候,真恨不得打断他的腿,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白养了那么多年。心里暗骂了几句,他侧开脸去咳,表情漠然道:“若说我非要去,你当如何?”
洛子章不以为然:“若是殿下非去不可,臣也只能伴驾随行。”
楚洵瞄了他一眼,冷嘁一声,不屑道:“你且说个理由。”
洛子章抱拳叩首道:“自然是保护殿下安全,殿下,此次刺杀的重要证据被人销毁,暂时未能查到主谋,江太尉还未排除嫌疑。”
“你的意思,莫非怀疑太子妃要刺杀我不成?”楚洵声音更为冷厉,满是质问的口气。
洛子章不冷不热道:“太子殿下,说不定她这正是欲擒故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谨慎为好。”
楚洵彻底对他无语,冷笑一声,弱声道:“那你说,我何时才能见太子妃?”
“臣请求,准许臣单独见一见太子妃,探探虚实,殿下方能见她。”
最终拿他没办法,楚洵只得同意了他这个请求,同时憋住了去秋菱殿的想法,倒不是因为怀疑长乐,正是因为想排除她的嫌疑。